魏云深一愣, 跟在宋持怀身边这么久了, 他从没叫过自己闭嘴。 还是这种生硬的语调。 少年睁大了眼,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他垂眸下视, 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看上去十分失落。 宋持怀用力闭了闭眼,许久作出让步:“此事是我管教不严, 但魏云深到底是天极宫的弟子,又是我的徒弟,不知可否将他交给我,三天内,我必然给众人一个交代。” 凌盛自然不会答应,他沉下脸:“交给你?谁不知道你偏重你这个徒弟,若是你把他放走了怎么办?” 陈蕴也劝他:“师叔,我知道你舍不得,但魏师弟不仅是你的弟子,还是你亲自带回天极宫的,这种时候还是避嫌为好,也免得旁人以为师叔是故意把魔族引进来的。” 宋持怀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白,也不知是被这话激的还是本就身子不适,陈蕴说完这句话后,他又猛然咳了几声。 陈蕴见状,连忙为他拍背顺气。 另一侧的魏云深隔得远,没听见二人在说什么,却见宋持怀突然咳嗽,随后陈蕴立即用手去拍他背,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酸涩席卷全身,魏云深激动道:“我知道了,是你陷害的我是不是?你早就觊觎师父了,所以才设计想要害我,是你是不是!” 陈蕴一脸无辜:“魏师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是打算趁着今天魏云深比试给人使使绊子再顺便在宋持怀面前刷个好感来着,但也没想到魏云深这么给力,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动手,他那愚蠢的师弟就先栽了。 魏云深赤红着眼瞪他:“你之前就污蔑我,现在……” “够了!”宋持怀冷呵着打断了他,“还嫌不够乱的是不是?” 魏云深面对陈蕴时的狠劲一下就跑没影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持怀:“师父……” “总之,今天这件事……” 话没说完,场上突然狂风大作,刚才还艳阳高照的晴空瞬间乌云密布,昏黑的风夹杂着风叶尘土淆人视清,在场众人几乎都被吹迷了眼。 凌盛跟万剑宗的霆霄剑尊修为高些,二人没被影响。凌盛提手捏诀,一道金光浮向青空,狂风终于停下,众人也终于看清了如今的情况——只见距离魏云深看押不远的距离,一玄衣男人面黑仿如滴墨,他提剑走到了魏云深侧边,而剑尖所指之处,竟然是一名看押魏云深的万剑宗弟子! 魏云深面对来人,也离得近,正因如此,在看到那人面目时才显得惊讶无比:“……冯大哥,你怎么在这?” 他下意识看向宋持怀,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持怀避开他的视线,他似乎也被冯岭的突然出现惊到,整个人几乎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陈蕴见他状态不对,问:“师叔,怎么了?” “还记得你先前说过天极宫有人叛入魔道吗?” 宋持怀死死盯着冯岭的背影,肩膀都在颤抖,“这就是我的那位师兄,冯岭。” “冯岭!”看到人的一瞬间,凌盛掌心立即凝聚了一团灵气,“你还敢回来!” “他是谁?” “他就是几年前叛出天极宫向魔道递了投名状的那个叛徒?” “他是来救那个人的?所以霁尘尊的弟子真的是魔族?” “还真是旧事重演,我记得冯岭当年魔族身份败露,也是在一场比试上吧?” “……” 场上杂乱的声音通通涌进魏云深耳朵里,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冯岭,耳边一片嗡鸣。 怎么会……冯岭是魔族? 时间紧迫,没机会解释太多,倾尽全力才划出来的那场看似很厉害的干扰被凌盛轻易化解,冯岭咬牙将剑往下刺去,却落了空,只能对魏云深喊:“云深,用那招!” 魏云深一脸茫然:? 见魏云深还在发愣,冯岭干脆直接把手上的剑扔给了他。他心虚地瞟了一眼身后从容不迫朝自己走来的凌盛,急道,“今日时候不对,我改日再来救你,云深,一定要撑到那个时候!” 说完,冯岭脚下金光一闪,他人立马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地白烟。 “骏疾咒。”凌盛甚至还没来得及出手,他心下不虞,忽然近到魏云深身前,眯眼问,“说吧,怎么回事。” 魏云深:? 魏云深:…… 魏云深:! 魏云深看着自己手上刚才冯岭扔过来的那把剑,若不是手上的东西触感冰凉还有重量,他都要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 发生了什么? 冯岭好像来过? 他是不是坐实了自己魔族的身份? 魏云深哑口看向宋持怀,后者已在陈蕴的搀扶下走近前来,满脸失望:“你什么时候跟他勾结上的?” “我没……” 魏云深急于解释,却突然想到什么,少年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持怀,“师父?” 最坏的预想闪过脑海,魏云深死死盯着宋持怀的脸,不肯错过他分毫情绪。 宋持怀态度冷然:“我把你从邺城带回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魏云深喉结艰难滚动:“师父,是你……” “是我什么?”宋持怀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目露鄙夷,“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在邺城时就已经是了?” 魏云深突然哑了嗓子,他觉得好累,累到说不出话,连呼吸一下都像是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尚存一息留来质问与早上温声宽慰他不要紧张时截然相反的宋持怀。 说话时,少年流出了泪:“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啊?” 心痛吗?痛的,魏云深跟在宋持怀身边这么久,他没骗宋持怀,活了这么多年,真的是头一回有人对他这么好,比对旁的人都好。 揭穿吗?魏云深连想都没想过,他只执着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想知道宋持怀这么做的原因,却唯独不希望宋持怀因为自己的原因被人怀疑跟魔族有什么牵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如果换做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欺他辱他,魏云深都能坦然接受,反正他从前也受过不少恶意,他甚至差点被魏士谦卖给那些恶心的男人,可他从没感受到任何不公,谁让他从小无父无母,谁让魏士谦把他捡了回去,供他好吃好住十几年? 他该得的。 可偏偏这个人是宋持怀,设局的人是宋持怀,是他的师父,再没有比这更令人难过的事了。 是上天怪他太贪心吗?是怪魏府灭门那天晚上他为了活命将真正的魏氏嫡子推了出去,自己躲进祠堂的幻境里活命的报应吗? 他不该买毒药下进魏府的水井里的,不,不对,他不该抢了魏家嫡子的逃生路,早知那日有魏家的仇人追来,他该引颈受戮,他若乖乖听从魏士谦的安排当了李家小姐的面首,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事了? 他该死,他当日不该想着要活,让他做什么都行,但不要让师父这么看他,不要让师父这么对他。 他受不住,他真的受不住。 “宫主。” 区别于魏云深彻于心扉的疼痛,宋持怀看上去并未因今天这个变故产生任何情绪波动,他转过身向凌盛行了个礼,仿佛刚才还在护着魏云深说“恐怕有误会”的人不是自己,绝情道:“把他押进监牢吧。”
第30章 卅游人归 直到被人缚手带了下去, 魏云深都还是那副不可置信的绝望神情。 宋持怀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一袭孱弱白衣的青年立在凌盛对面,被风吹得倾身作咳。陈蕴见状,连忙过去扶他, 宋持怀顺势将手撑在他的掌上, 好不容易缓过来, 道:“宫主,今日事了,我便先回去了。” 陈蕴立马道:“我送师叔。” 宋持怀颔首,转身欲离。 然而两人还没走两步,一柄长剑横于二人身前,凛然的杀气几乎要钻进人的毛孔。宋持怀被逼退两步,他抬眼看出剑的人, 问:“剑尊这是什么意思?” “他可以走。”霆霄剑尊看了眼陈蕴, 复又转回向宋持怀,“你不行。” 宋持怀问:“为何?” “少给我装傻充愣。” 霆霄剑尊冷笑,他心念一转,剑上寒芒更甚,若非顾及到宋持怀不是万剑宗的人又实在体弱,也许这一剑已经刺到青年身上。 “剑尊这是怀疑我跟刚才的魔族勾结?” 宋持怀竟笑出了声, 他看向凌盛, 道,“宫主,刚才那是冯岭, 您应该看到了吧。” 凌盛别开头, 没有说话。 宋持怀也没真的打算寄希望于他。 他站得有些累了,便自然而然地靠在扶着自己的陈蕴肩侧休息了一会儿, 右后方的身体明显一僵,宋持怀恍若未觉,只继续道:“方才来救那魔物的魔族名为冯岭,是我的师兄,七年前叛出天极宫,将我重伤,剑尊觉得我会跟他是一伙的?” 七年前发生在天极宫的那场魔变是近一千年来首次有魔族侵入正道宗门,哗然了整个修仙界,霆霄剑尊也有所耳闻,他听宋持怀这么说,心内对他的怀疑淡了不少,但还是强硬道:“你若无辜,本尊查明了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你若是魔,今日抓你也不冤枉。但此次大比事关重大,初比试完还有晋选,此番万剑宗广邀九州各派,大小宗门数以百计,弟子数以万计,若真因今日疏漏了你而造成什么重大后果,你能担待得起?” 宋持怀面色微变。 从各宗门的角度看来,把他抓了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尤其此次比试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解决近期魔族横乱的情况,要真先让魔族潜进来把他们一窝端了,那责任谁都负不起。 霆霄剑尊又看向凌盛:“霁尘尊是你天极宫的人,不知宫主怎么看?” 凌盛冷声:“尊者按自己的规矩行事便可,不必顾及天极宫。” 这就是没打算保宋持怀的意思。 霆霄剑尊微微抬手,立马有两名万剑宗弟子上前,其中一人对宋持怀道了声“得罪”,便要从自觉退开的陈蕴手上接过宋持怀。 突然! 一道幽深的蓝色咒光横空扫来,场上立起一场飓风,这风比刚才冯岭来时的还要骇人,有几个修为低些的甚至差点被风吹走。宋持怀手腕一热,同时经脉里的灵气起了感应,他立时知道来的人是谁,咳了两声,艰难道:“师叔。” 他咳嗽的同时,那场飓风随即消弭于烟。刚才还黑得如同要下雨的天空重新见晴,众人恢复视野,看到一袭蓝袍正以保护的姿势将宋持怀护在身后。 “微儿!” “凌师侄?” 凌微脸色黑得像要滴下墨来,他敌视地将周围人扫了一圈,包括方才对宋持怀处境袖手旁观的凌盛,声音沉沉:“我来了,谁敢动他?” 两道浑厚的声音惊疑不定,霆霄看向凌盛,问:“宫主,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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