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持怀心中一突,某种本该如此的东西脱离掌控的不安感倾袭而来。 魏云深是他这十余年来用尽手段为自己赌来的唯一一个机会,如果连他这边都出了差池…… 宋持怀无法深想后果。 方才被调戏的愤怒褪去不少,宋持怀理智回笼,不打算继续跟魏云深做无意义的争执,他收了剑,身体因风淋过自己身上的湿衣轻轻抖了一下,问:“……为什么回来?” 魏云深半真半假道:“来看看师父又勾了几个男人,若是那些人身体不行,我自然要替他们取悦尊上。” 宋持怀手上微动,差点又要召出佩剑。 魏云深瞥了眼倒在外面刚被他扔出来的陈蕴,满脸轻蔑:“但如果都是这种货色,师父还不如找我出力。” 他刻意咬重了“出力”两个字,眸光上下打量着宋持怀每一块皮肉,那眼神仿佛将他衣服扒开,从颈到胸到腹,下滑至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低笑声里终于显出了点儿真意:“我一定会让您痛快的。” 宋持怀面无表情:“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魏云深嗤笑:“师父怎么会觉得我是专门来见你的?” 说话间,只见山顶万象森的位置炸开一朵黑烟,魏云深看了一眼就将目光转回宋持怀身上,唇角咧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多谢师父今日款待,只是弟子还有其他事,就先走了。” 宋持怀并没有太大反应,甚至丝毫留人的想法都没,他只略有些头疼地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陈蕴,仿佛魔族在天极宫上作乱于他不值一提,反而如何向陈蕴解释他是如何晕倒才更重要。 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向,魏云深一顿,眼神越发幽深,却终归什么也没说,化作黑烟而去。 没事,总归他们来日方长,无论宋持怀与谁有私,他记下了,以后都会讨回来的。
第40章 临危 魔族前来入侵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天极宫, 到晚上时,天极峰被从上到下搜了个遍,却除了万象森残留的几丝魔气,找不到任何魔族来过的线索。 “可恶!这帮魔族当真以为我天极宫无人不成!” 凌霄主殿, 凌盛位于最上首, 听了弟子的回禀, 气得将手边的茶盏摔到地上。 肃杀的眼神扫过大殿,凌盛将在场每一个人的五官都描摹了一边,严声道:“一群干知道吃饭不知道练剑的废物,天极宫养你们做什么用的?若是今日的事传出去,我天极宫颜面何存?往后如何在修仙界立足!” 回禀的弟子伏在地上,闻言呼吸错乱一息,又抬起头偷偷看了眼宋持怀所在方位, 犹豫道:“还有、还有鸦影居……” 凌盛眼神一凛, 喝问:“鸦影居怎么了?说!” 那弟子抖了一下,急忙道:“新入门的陈蕴师弟原本是在霁尘尊身边近身伺候的,但弟子们到鸦影居的时候,他因伤昏迷不醒,身上也缠得有魔气。” 凌盛看了眼宋持怀,复问:“这么重要的事, 刚才怎么不说?” 那弟子欲哭无泪:“是、是少宫主打过招呼, 说但凡霁尘尊的事要禀上来,都要先过问少宫主的意见。” “本尊都还活着,什么时候儿子的话能越过他老子去了?” 提到宋持怀, 凌盛反而没有刚才那么激动, 他声线平缓不少,冷眼看向阶下那袭傲然挺立的雪衣, 问:“你又怎么解释?” 宋持怀只道:“师叔让他们做的事,弟子并不知道。” 这是实话,宋持怀料想到今日凌盛必然不会放过机会大做文章,却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尤其凌盛本就不满凌微在他身上花费太多心思,而今凌微不在,他又落人把柄,今日这遭,怕是不好糊弄过去。 凌盛面无表情,周身却散发出无数威压:“你素来聪慧,就算本尊不明说,也该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故意转移话题的嫌疑就这么被甩到了宋持怀身上,宋持怀微一僵身,垂眸避过四周投射而来的打探目光,道:“魏云深还活着。” “……” 这一句仿佛投入平静潭水的巨石,大殿内短暂沉寂一瞬,而后爆发出势不可挡的议论。 “什么?谁?” “魏云深……是这次在万剑宗堕魔的那个吧?” “不是说霁尘尊亲手杀了他吗?怎么会还活着?” “难道霁尘尊真与魔族同流合污了不?不可能吧?尊者这么好看,怎么会投靠低劣的魔族?” 凌盛更是震惊,但他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神思一闪便捋清了宋持怀的话与今日事的关联,沉声问:“你见到他了?” 宋持怀点头,平静得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他来向我寻仇。” 简单“寻仇”两个字冲散了大部分质疑,凌盛皱起眉:“在万剑宗的时候,你不是已经把他杀了吗?” 宋持怀道:“那日道殒师叔曾确定过,他当时确实已无活路,至于为何会死而复生,弟子并不知情。” “……” 两人以话交锋,短短四句却将责任推了两次,凌盛知道若自己再计较当日的事,恐怕凌微也要被拉下水,只好换道:“当日便也罢了,今日他闯宫,你竟也杀不了他?” 一句话引得数道猜疑的目光重新落到宋持怀身上。即使他在天极宫内很少出手,有关他少年时天资卓绝的传闻却从不断绝。以他的能为,要对付一个刚踏入修行境地不足一年的毛头小子应该是再容易不过,可对上魏云深却两次出错,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别有居心。 宋持怀立于质疑中心,神色不改分毫:“弟子无能,不是对手。” 殿中又炸起了一片哗然声,不止凌盛,任何一个人听他以如此理直气壮的语气承认不是魏云深对手都觉得荒唐:一个是自少年时便小负盛名的天极宫霁尘尊,一个是只在半年前堕魔才震惊了修仙界的无名小卒,要说宋持怀不是魏云深的对手……骗鬼呢? 但偏偏宋持怀脊背笔直,脸上没有丁点儿玩笑颜色。他任由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或言语冲刷过自己的身体,一错不错地与阶上的凌盛对视,不肯落于下风。 这副毫不躲避的姿态暗中抵消了不少质疑,议论声歇了不少,凌盛甩袖冷哼:“你怎么不是他的对手?” 宋持怀道:“魔道刁钻古怪,弟子未能勘破,是弟子修行不精。” “是修行不精还是有意放水,你自己心里清楚。”凌盛没给他多辩解的机会,手指一点,立时有两名弟子一左一右将宋持怀挟在中间,他们甚至没有动手,却隐隐形成将宋持怀包围之势。 宋持怀用余光将二人扫了一眼,凛声问:“宫主这是什么意思?” 凌盛没再看他,他将两只手背在身后,对着押在宋持怀左右的两人说:“先押他去受水刑,晚些时候本尊亲自问审,再叫两个人去看着陈蕴,待他醒了两人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那二人点头应是,立马将宋持怀两只手箍到身后。他们力气不大,宋持怀稍微试了一下,很容易挣开,但若此时违逆凌盛,只怕要将他勾结魔族的罪名坐实。 可是水刑…… 宋持怀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他不傻不笨,自然看得出凌盛是故意挑凌微不在要给自己立规矩,最好凌盛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他把自己吓死,到时候就算凌微有芥蒂,也没法把错推到凌盛身上。 凌盛这时候提水刑,不过是想在冬日未尽的寒气消散之前再给他找点不痛快而已。 心里计算着断了解寒丹的天数,宋持怀推算自己若不反抗能在水牢里挨到几时。哪怕知道现在是唯一逃脱的机会,他的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无法自主作出决定。 他不能反抗,并非不想,而是不能。无论为了他筹谋已久好不容易才起了开端的计划,还是这具早被凌微借着解寒丹喂进来的血侵蚀得只知一味顺从的身体,他都做不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不过是被寒症多折磨几天罢了,宋持怀早就习惯,那种冻针入骨的疼痛早就融入他的经脉,没什么不能忍的。 宋持怀如在凌微面前时那样乖顺,临被押出凌霄殿时,方才那位伏在地上的弟子又开了口:“可……可霁尘师叔身怀寒症,送入水刑,恐怕不……”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凌盛倨傲道:“你质疑本尊?” 那弟子连连摆头,吓道:“是先前少宫主吩咐过,霁尘尊……” 一道剑光闪过,无一人看到凌盛出剑,那道光亮湮没时,方才还在为宋持怀说话的弟子已没有声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凌盛没有感情的视线扫过底下众人,刚才还此起彼伏的议论瞬间平息,他道:“再有不服者,以魔族奸细同罪处理。” 殿内空荡,无人再敢应声。 凌盛面色稍霁,又问旁边从头到尾没说过话的太虚:“太虚长老,你觉得呢?” 他到底是宋持怀的师上,平日里对宋持怀也算多有照拂,此时却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向自己的弟子,漠然一眼便收回目光,道:“宫主既有决断,老夫别无异议。” 凌盛这才重新看向抓了宋持怀的那两个弟子:“既然这样,那……” 话未尽,一道寒光从殿外飞来,凌盛呼吸一重,抬手击落飞向自己的那柄剑,厉声呵斥:“谁人敢在我天极宫造次!” 被打掉的那只铁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殿中所有人都惊慌地向门口看去,生怕魔族再来入侵。 却只见刚才还扣着宋持怀的两名弟子已经有一个倒在地上,另一个脸色恐惧,一只有劲的手抓着他的肩头将他推倒,露出后面那张明眸含笑、沉阴诡谲的脸。 收拾完那两个对宋持怀不敬的弟子,凌微从宋持怀旁边走到大殿中央,他仰头与凌盛对视,周身灵气杂乱:“宫主要对我的人做什么。” 未料到是他来,凌盛表情几变,不可置信道:“微儿,你怎么在这儿?” 凌微活动了一下手腕,笑道:“我若不来,怎么知道一宫之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为了杀霁尘这么大费周折?” 凌盛维持不住方才的处变不惊,他不顾殿内还有其他弟子在场,高声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我是为了你好!我是你爹,难道还会害了你不成?” 凌微笑意吟吟,似乎不是在与凌盛对峙,而是真心好奇:“你当年骗那个女人自废修为以身祭灵的时候,也是说这样的话吗?” 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其他人都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凌盛却像被提到了某种禁忌,脸色涨得通红:“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我是你爹!” 凌微笑意越甚:“很快就不是了。” 因为气盛,凌盛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凌微没打算更懒得解释,他只看了凌盛身后的太虚一眼,后者会意,微不可查地抬了抬下巴,凌微折身踏到宋持怀身侧,他不理会身后各式各样的目光和凌盛道声嘶力竭,只领着他的有有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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