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却哼道:“疼死你算了。” 宋持怀想要下床,却发觉自己的银靴也变大不少,他再将脚伸进去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于是又盈盈抬起头,仍旧一话不发,只是看着魏云深。 魏云深:…… 他感受到宋持怀期望的视线,无可置疑:“你看我干什么?这荒山野岭的,我从哪儿给你变出衣服来?” 宋持怀不说话,他最会顺势而行,才刚换了一副小孩儿的模样,就立马改变了对付魏云深的策略。 他拉了拉因宽大而几乎要将他上半身露出来的衣领,只是成年人的衣服对他来说还是太大,他一拉左边,右边就滑了下去,一拉右边,左边就滑了下去,拉来拉去就是没法完全将衣领掩好。宋持怀来回尝试十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听了魏云深的话后便故作了然地长“哦”了一声,眼底情绪莫名:“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 魏云深最不应激,此时更是被他的眼神看得差点炸毛,不由拔高了声音:“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以为我会对作为一个小孩的你做什么不成?” 宋持怀“嗯”了一声,他拉起袖子,深以为然地看了眼小臂上一道暧昧的红痕:“虽然你事后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但一定不是出于某种特殊的癖好,一定是为了我好。” 他嘴里认同着魏云深的话,实则话里话外都在怀疑挑衅,又像极了被逼良为娼又无能为力的隐忍,看到最后,要不是魏云深知道这件事不是自己做的,只怕也要以为自己有“某种特殊的癖好”。 他有口难言,憋了半天只说:“不是我做的!” 宋持怀又“嗯”了一声,含糊道:“虽然这里荒郊野岭的,虽然没什么别的人在这,虽然我灵力被封,虽然只有你能运使灵力又修为高超,但我变成这样肯定不是你做的。” 魏云深皱眉问:“你不信我?” 宋持怀表情无辜:“我哪里不认同你了?” “你分明就是不信我!”魏云深看上去生气极了,某个瞬间,他周身灵气暴涨,冲天的黑气盖了满身。 不过好在仅仅只有一瞬他就从这个情况里脱离出来,魏云深盯着他看了好久,最终只说:“我会证明你是错的。” 说完他便化作黑气散了,魏云深走得仓促,甚至忘了续上宋持怀身上的禁制,也没记得给房屋周围加上禁制。房里一片悄声,曦光淋满四野来风,宋持怀不愿多余负累,干脆光脚下床,踩在了冰凉的石地板上。 身上大了许多的衣服立马成为累赘,宋持怀差点绊倒,好不容易拎着裤腿站好,走到门边,不需要他多费力,只是轻轻一拉门就开了。 ……还真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 宋持怀靠在门边吹了会儿风,眼底情绪翻涌,然后拎着已经拖地的裤子,往外走了出去。 虽只是山野闲舍,这座院子却并不小。自醒来以后,宋持怀第一次走出房门,他短暂能以得见这座院子的全貌,却没多少好奇心,宋持怀逛了一圈,最终无功而返,重新回了自己的房间。 稍晚时魏云深回来了,他走得很急,双目赤红,直到看到安然稳坐在榻上的宋持怀才松了口气。他大手一挥,几套新做的衣服平铺在床上,作势就要出门:“你自己换。” 宋持怀觑了一眼,讶异道:“怎么这么多?” “免得你之后衣服不够换,又来说我虐待你。”魏云深瞪了他一眼,语气硬邦邦的,显然是被宋持怀早上的挑衅惹恼了,“换好了叫我,我给你……” 话未说完,魏云深才注意到敞开的门和宋持怀脚上的灰,语气当即冷沉下来:“你出去过?” 是又想跑吗?那为什么又回来?还是说宋持怀跑到一半发现了此地地势复杂跑不出去,才又原路返回与他周旋? 不好的联想一旦展开就收不回来,魏云深眼中颜色越来越深,宋持怀见他不对,在他将要失控之前连忙出口:“这间屋子往外百步有一口井,到了井边右转三十二步有间厨房,厨房的灶台后累了十几捆柴,应该是新捡的,灶台大约到你腰高,厨房后有一块小田,种了六类疏植,大多还没长好,应该也是你新种的。” 他声音不大,但好歹安抚了魏云深一些,后者看着他,淡淡道:“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宋持怀只问:“你就说我说没说对。” 默了会儿,魏云深才说:“对了又怎么样?” “对了就没生气的必要了。”宋持怀淡淡一笑,仿佛没察觉到魏云深的怒气,而在跟对方交付真心,“我出去,是因为我饿了,你今天出门太急没做早饭,我又功体被锁没法辟谷,所以想自己弄点吃的。” 虽然不相信他说的,但魏云深的怒火还是轻易被这句话浇灭,他沉默了会儿:“没吃饭?” 宋持怀点头:“没吃。” 魏云深便又皱起眉:“你不是说自己去弄了吗?” “我只是说想,我又不会做饭。”宋持怀满脸无辜,“而且那灶台有你腰高,又没有凳子给我踩着,我现在就这么大点,你想我怎么做?” “……”魏云深无话可说,他认命地询问了宋持怀想吃的菜肴,就要去给他弄吃的。 “对了。” 临出门前,他想起什么,对宋持怀说,“我问过冯岭,冯岭说你现在身体变小,有昆山木的缘故。”
第75章 鸦别寒树 这回魏云深做饭时没再放那些稀奇古怪足以以假乱真的奇怪食材, 宋持怀挑了些类似于青椒梗蔬菜根的东西搁置一边,慢吞吞吃完早饭,才想起问魏云深一开始说的事情。 “你刚才说的昆山木……是什么东西?” 放下碗筷,宋持怀从魏云深手上接过锦帕擦了擦嘴, 状似不经心地询问。 魏云深原本就没打算隐瞒, 这事本来就该让宋持怀知道, 只是他刚复生时状态不适,到后面言谈中也总让人隐隐不安,魏云深始终没找到开口的机会,此时听到他问,便道:“是你的复生之窍。” 宋持怀一顿:“复生之窍?” 起死回生这种事太过玄妙,若非真实发生在他身上,只怕他自己也不会信。宋持怀早有询问的想法, 又怕魏云深不愿明言, 如今对方直言不讳,反而让他意想不到。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魏云深将昆山木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解释说:“昆山木材质特殊,有伸展圈缩只能,我原本以为入了魂就能定质, 谁知你的身体还是继承了这个特性。” 宋持怀听他言语, 一时说不出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这不是我的身体了?” 他的自语声极小, 本来也没打算说给谁听, 然而魏云深耳力极好,他听到了宋持怀的话, 默了半晌后嘲讽道:“不然你连心都让人给挖出来了,还想怎么复生?” “所以冯岭身上的剃魂蛊已经解了,那我的……”他不可置信,难怪最近就算到了晚上他也没觉得多冷,宋持怀原本还以为是因为正逢盛夏所致,没想到会是自己换了个躯壳。 魏云深觑他一眼,他似乎对宋持怀的反应没多意外,神色虽然内敛,但还是藏不住隐隐浮现的自得之色:“你的寒症,也解决了。” 宋持怀沉默着,他又捏了捏自己的小臂乃至腰身,虽然隔着衣服,却似乎仍能感觉到一股来自皮肤深处的热感,这种热感并不难见,在他身上出现却是头一回。宋持怀有些稀奇,惊喜交加,这番动作让化了稚态的他难得现出几分憨态。 宋持怀问:“那我又怎么会突然在晚上的时候变成这副样子?” 刚才还有问必答的魏云深突然住了口,他掩唇咳了一声,问:“这个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宋持怀奇怪地看向他,“若这变化不能随心,很容易招来麻烦,而且我也不可能一直保持这个样子,总要知道化解之法。” 这几句不知戳到了魏云深心底哪处,男人偏过头不去看他,似有难言之隐:“好好休息就好了,总会复原的。” 他话有隐瞒,且掩饰得不好,宋持怀一眼看穿,一顿:“不能说吗?还是……” 宋持怀放下手帕,意味深长地看着魏云深:“原来你喜欢这种小的啊。” 他声音揶揄,半笑不笑,虽无直接的恶意,却让魏云深心里莫名生出难堪来。 他下意识地为自己解释:“我没有!” 宋持怀敷衍地连“嗯”两声,他从凳子上跳下来,不再追问:“我能出去转转吗?” “……”魏云深狐疑道,“你出去干什么?” “刚吃完饭,想消消食。”宋持怀道,“我今日外出大致看了一眼,此处景致不错,一直闲在房里,也浪费了这大好光景。” 魏云深犹豫了一会儿,宋持怀又似笑非笑道:“而且还不知道我这状态要维持到几时,万一昆山木逆了我的魂体让我重新长一遍,我总要兼顾生长,总待在房间里是长不高的。” 魏云深:“……” 宋持怀较他年长,从前都是他从对方那里听一些大道理或者相关嘱咐,如今听他说自己“长不高”反而有些新奇,魏云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不会。” 宋持怀问:“不会什么?” “只是暂时变小,只要好好休养,会变回来的。” 魏云深抬手一挥,桌上残肴瞬间清理干净。他没有再说下去的想法,反而真顺了宋持怀的意邀他外出闲走,后者慢他半步跟随,问:“何以见得。” “因为……” 魏云深低眼看他,莫名有些心虚。 他原本不想继续说的,但宋持怀逼问太紧,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魏云深只好先在心里组织好语言,以一个隐晦的方式开口: “昆山木是神木,自初生之时便受天地精魄滋养,神木伸缩之能都是依靠内中蕴含灵力,赋你新生的这块昆山木原本只有半人高,是我以灵气催使才变幻出成年男子的身量,若是灵气损耗严重,昆山木可能会恢复原来大小。” 灵气损耗严重? 宋持怀刚要发问,突然想起什么。昨天晚上那些悱恻缠绵重现眼前,黏腻的水声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再绕耳畔,宋持怀只听到一阵嗡鸣,他大脑一片空白,片刻之后脚步加快:“说这个干什么?” 魏云深奇怪看他:“不是你让我说的?” “我让你说你就说?”他的脸上升起一阵热意,宋持怀仗着自己如今身量短小,一低头魏云深就什么都看不见,他快步走到前头,垂头掩面,道,“我让你放我走你怎么不放?” 魏云深脸色一变,声音也沉了下来:“你还在想逃跑的事?” 宋持怀:“……” 他终于知道什么叫牛头不对马嘴,眼下也没了跟魏云深争辩的欲望。宋持怀只加快了脚步,他原本只想闲逛,被魏云深几句话激得意识一片混沌,连要干什么都记不清,只直直地往前走着,竟真就要走到院落边缘,魏云深飞到他前面挡住去路,脸色黑得仿佛能滴墨:“你要跑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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