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明白了母亲让她快跑时的眼神,那不是恐惧,而是绝望。是在经历灭门惨祸后,隐姓埋名数十年,仍无法逃脱宿命的绝望。四十年后她重蹈了母亲的覆辙,还将卞家拉下了深渊。 沈紫蝶知道的不多,也不会法术,可有一点她听得很清楚:尸首不毁,红煞不死。 谁能找到那恶鬼的尸首?即使击退了那恶鬼,过上几年几月,她还是会再找上门来呀!她还是会像如今这样抓走她的女儿,她的儿子,甚至她的孙子孙女呀!她要找的是她,她要折磨的是她,只要她还在卞家,那恶鬼就会再次到来。 最终,她就会像母亲一样害死所有人。 不,她不能。这悲剧应当在她这里终结。沈紫蝶双手紧握,身体微微颤抖着。良久,她下定决心,提灯而出。昏暗的灯光一节节照亮了错落有致的石子路,拂过了羞怯的蟹爪兰,爬上了宁神轩的门槛。沈紫蝶最后看了一眼宁神轩中那抹温暖的橘黄,转过身,离开了。灯光从门槛上滑过,消逝不见。 秦镇邪想做点什么,可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他又感到了茫然。在山里时,他从未有过这些感觉,可现在,他却常常感到无力和挫败。即使从君稚那打探到了消息,他也无法安心。他不希望卞逆慈死,不希望君稚死,也不希望卞家人出任何事。 尽管他跟这些人相处的时间非常短暂,可他们对他来说却丝毫不无关紧要。真是奇怪,他在秦家庄呆了十七年,也没关心过那里的人是死是活,可如今卞家人有难,他却无法坐视不管。 或许因为他们都是好人吧。秦镇邪觉得自己很走运,离开秦家庄后他遇到的都是善良的人。如今这些人有难,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这让他感到分外无力。他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莲花坠! 不错,他的确帮不上忙,但他手中有可以帮上忙的东西。秦镇邪立即去找卞高,经过穿堂时,他看见一点火光在走廊上一闪而逝。 这么晚了,竟还有人出去。秦镇邪心头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有多想,径直去了宁神轩。在门口,他被一个下人拦住了。 “老太爷说,庄主正在画符,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那我就在这等着。” “客人您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老太爷说了,今天这院子就连夫人都不能进去。” “不,我就在这里等着......”秦镇邪说着说着,忽然一愣。 刚才从走廊上过的那个人,似乎有几分像卞夫人?
第026章 救人(二) 一轮峨眉月高悬在靛青绸子似的夜空中,将清冷的月光洒落在潺潺溪水上。忽地,一张雪白的脸自溪水中浮出,红衣女起身,水珠从她长长的睫毛上滚落,少女睁开双眼,暗红的眼瞳如瑰丽的宝石。她走上岸,抓起头发拧干水,月光照亮了她光滑如鉴的后背。她勾起岸边衣衫哗啦一抖,无数金线便喷涌而出,翩跹穿梭于殷红之中,顷刻间织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红衣女对溪自赏,颇为自得。她踢踢昏死过去的卞逆慈,欢快地喊道:“姐姐,别睡啦,快看看我的新衣服。” 卞逆慈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一见红衣女便别开脸,引得对方不满地嚷嚷:“我让你看看我的新衣服!” 卞逆慈依旧不动。红衣女就用力踢了她一脚,卞逆慈施舍给她一眼,骂道:“丑死了。” “你再说一遍!”红衣女恼怒地抓起她,那尖厉的叫声震得卞逆慈脑袋嗡嗡作响,一阵阵活像要被撕裂的剧痛袭来,令她瞬间白了脸色。这是差点被拍碎三魂的后遗症。红衣女瞧她那可怜样,反而发了善心,宽恕似地说:“算了算了,反正你马上就要死啦。” 卞逆慈立即反应过来,忍痛厉声道:“卞家是山南名家,你要是杀了卞庄主,天下修道者都会追杀你!” “那我真是求之不得。”红衣女满不在乎地说,双手轻轻拨弄着乌黑的秀发。 卞逆慈仍试图说服她:“卞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们?就是为了折磨我母亲?” 红衣女脸上露出了可恶的微笑:“姐姐真聪明。” 卞逆慈急声道:“你跟我娘究竟有什么仇?你杀了她全家还不够吗!” “你怎么能说我杀了她全家呢?你母亲不是还活着吗?”红衣女故作委屈,又惋惜道,“不过,你母亲确实运气不好。她要是残了废了,老了病了,又或者嫁了个粗鲁无礼的男人,每天顶着一脸青紫,活得不幸又可怜,或许我就不会杀她了。但她偏偏嫁了个好丈夫,有儿又有女——就算她皮肤不再白皙,容貌不再美丽,连那优雅贤淑的仪态气度都被岁月磨平了,可她却能笑得那么开心,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听到这话,卞逆慈既震惊又愤怒,她痛骂道:“你真是个畜生!你这恶鬼!你简直丧尽天良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红衣女哈哈笑道,“对,我确实无药可救!姐姐,你未免太天真了,我都成了红煞鬼了,怎么还会有救呢?”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双眼也定住了,只见一个蹒跚的人影从沟谷尽头走来。红衣女一愣,眼中闪射出激动的光芒,仿佛与多年不见的故人重逢似的。她欣喜地站了起来,热情地招呼道:“你来啦?我真没想到你会过来,还打算过两天去找你呢。” 卞逆慈心中一紧,忙扭过头,可她爬不起来,怎么也看不见来的究竟是谁。正当她急得满头大汗时,红衣女体贴地将她扶起来,高兴地说:“快,跟你母亲打个招呼。” 卞逆慈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望过去,只见荒树孤草间,一位老妇提着一盏小灯踉踉跄跄地前进。她那养尊处优的母亲跨过了几十里山路,摸索过不见五指的黑夜,走到了她的面前。母亲一向干净整洁的脸脏了,尽是灰尘与汗水。卞逆慈眼窝一下子潮了,悲呼道:“别过来!你过来干什么?走啊!” 看到备受折磨的女儿,沈紫蝶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放下灯,向红衣女跪下,磕了一个头。 “娘!”卞逆慈目眦欲裂,“你干什么!这恶鬼不会放过我们的,你赶紧走!” “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沈紫蝶抬起头,望着红衣女说,“姑娘,我求求你杀了我,放过我的女儿和家人吧。他们姓卞,跟殷家没有半点关系。” “娘!娘!你起来,你求她做什么?她不会放过我们的,你赶紧离开,赶紧跑!”卞逆慈挣扎着向沈紫蝶那边移动,红衣女松开手,冷冷看着她摔在了地上。沈紫蝶忙爬上前扶起女儿,当看到女儿拖着的那两条扭曲的腿时,她不禁痛哭出声:“顺慈,我的女儿,顺慈啊!都是娘的错,都是娘连累了你们!” “你赶紧走。”卞逆慈推开她,扭头咒骂道,“妖女,你堂堂红煞鬼,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算什么本事!” “顺慈!”沈紫蝶惊慌失措地拽过卞逆慈,哀求道,“娘求求你安安静静地回去吧,好好跟三秋他们团圆,好好照顾你爹你祖父——顺慈啊!娘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我侥幸嫁到你们卞家偷了几十年的福气,现在是该还债的时候了!娘愿意用这条命换你们平安,姑娘啊,我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红衣女不快道:“我有说杀了你就行了吗?” 这畜生!卞逆慈心中万分焦急。再这样下去,那恶鬼一定会杀了娘!她现在究竟能做什么,必须要做什么!赶紧想想,说什么能吸引这魔头?赶紧!突然,卞逆慈灵光一现,大喊道:“你要报复的不该是我娘,她是无辜的!” 红衣女看向卞逆慈,阴森道:“你说什么?” “你要找殷家人,可我娘姓沈,最后一个殷家人已经被你杀死了,那就是我姥姥!”卞逆慈急声道,“你跟殷家有什么怨什么仇,我娘根本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你口口声声要找殷家人,不过是在找借口迁怒他人,真正的殷家人早就被你杀光了!你当真歹毒,当真无耻,当真懦弱!” “闭嘴!”红衣女气急败坏地吼道,抬手抓向卞逆慈,却给沈紫蝶抱住了腿。“滚开!”她一脚踢开沈紫蝶,又给一块石头砸中了她的头,是卞逆慈。她半跪在地上,眼神却凶狠无比。 “别动我娘!” “你这么喜欢找死?”红衣女眼神冰冷,“好吧,我满足你的愿望。” “不,不......”沈紫蝶看见那魔头一步步向自己的女儿走去,绝望地呼喊着。她挣扎爬起,又摔倒,又爬起,又摔倒,扑扑腾腾像只蛾子。她腿上没有力气,恐惧压得她爬不起来,她眼睁睁看着四十年前的噩梦仿佛就要再次上演,撕心裂肺地一遍遍呼喊,一遍遍求饶。 望着崩溃的母亲,卞逆慈终于流下了两道泪。她说:“娘,抱歉,我回来得太晚了。” 红衣女厌恶道:“死到临头还在这里母女情深,真是恶心。” 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红衣女猛然转头,只见一个短毛小子背起沈紫蝶跑了!她立刻要追,却被卞逆慈扯住了腿脚。红衣女怎么踹也踹不开她,不禁愤怒地大骂;“该死,我这就送你上路!”她五指化爪刺出,却被一只黑猫咬住了手腕,她一把将畜生摔出去,那黑猫却在空中打了个旋,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嘲讽地望着她。 “该死的畜生!” 红衣女抓向黑猫,却被躲开了。她恼怒地瞪了眼那猫,再看那头,秦镇邪已经不见身影。权衡之下,她撇下这猫追了过去。 卞逆慈已经无法再阻止她。她望着红衣女消失的身影,眼睛越来越沉重,最终,两张眼皮再也撑不住掉了下来。直到丧失意识的那一刻,她仍在祈求。 千万,千万不要追上...... 秦镇邪察觉那身影像卞夫人后便跟了上去,无奈那女人已经走远,他又不熟悉道路,竟然在野道沟附近迷了路。等他循着声音找来时,已经晚了。他只能救一个,而卞夫人离他最近。于是,他只能救她。 秦镇邪心情沉重。卞夫人在他耳边哀嚎。她一声一声地唤着顺慈,哭得泣不成声。卞道长已经凶多吉少,现在必须把卞夫人安全送出去,可那红煞恐怕很快就会追上来。想到这,秦镇邪放下卞夫人,严肃道:“夫人,你赶紧跑,你要是死了,道长便枉死了。” “孩子,那你呢?” “我要拖住那女鬼。” “你怎么拖得住她?” “拖不住也要拖。”秦镇邪说完就返身消失在林中。 黑云遮月,秋风扫叶,林间,一只乌鸦发出了不祥的哀鸣。秦镇邪往回急奔,忽见红衣女飞身追来,血眸中杀意凛然。刹那间,匕首出,金光现,二人短兵相见,顷刻间已过了十几招。秦镇邪虽夜能视物,又力大无穷,却终究是个半吊子,打起来十分吃力。这样下去,恐怕他很快就会被这女鬼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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