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天龙一走,地头蛇就四起,那游荡横山的舒大趁娄京防卫空虚,举几十万大军打来,不日就破了娄京城。这舒大在娄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干的最大一桩恶事就是烧了梧桐殿。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这舒大竟敢烧毁神灵的寺庙,自然要遭报应。他在娄京统共不过过了四十四天快活日子,就叫沙州刺史一箭射死了。 这沙州刺史保皇心急,却犯了个大糊涂,他不仅抽走了沙州大半兵力,甚至连金汤关的兵力也抽走了。他万万不知,此刻申国新王正率十万大军朝咱连国进发哩。那申国二王子逃回国后,本被太子殿下打得落花流水,连国都都丢了,谁知他信奉一个原身是大鸟的祖宗,那祖宗感念他兄弟大办祭祀,显了灵,化作人形,居然夜袭殿下大军,杀了国师! 要知道,太子殿下之所以能一举攻破苍羽,全凭国师的神通,如今国师一死,殿下心中大乱,军中也人心浮动,正值娄京传来急报,太子殿下仓皇班师回朝,正碰上那赶回苍羽的申国大军,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仇人相见眼分红! 双方是大战一天一夜,太子殿下心怀杀父之仇,自然神勇,奈何那申国得了神助,气头正盛,殿下竟敌不过,折在了他们手里!那申二气如长虹,率大军直奔咱连国,可恨沙州刺史目光短浅,抽了金汤关兵力,那申二入金汤关如入空囊,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我连国国境! 山北诸刺史联袂相抗,奈何山北遭了大旱,又经乱民匪寇一通折腾,实在无力将那申二赶回。不消一年,燕岭以西已尽为申国所有,燕岭以东则有两个绿林好汉,率乐州民与申二相抗,又有燕州刺史符晓通,举兵十万,依燕岭之险峻,筑山城之堡垒,作长久之计。 我山南依赖横山天险,至今无事。山南诸刺史纷纷举长明、徐风、仙鹤、参丛、瀛水遗后,各出名头,说是抗申,其实并不派兵北上。如今放眼这天仙阁外,街市喧闹,车马骈阗,好一副太平景象,再看那山北狼烟遍地,白骨填野,真令人心中惨痛,不禁潸然! 可叹先帝早病,子嗣稀薄,太子殿下登基后,又多猜忌,同胞手足,杀戮殆尽,以至今日无一个主事者!如今诸刺史各举五国之后,貌合而神离,面同而心异,隔岸观火,岿然不动,却不知山南山北,本为一体,那申国的火,终要烧到山南来! 只望现在有一力士,重举王号,游说五刺史,举兵北上,那申国士兵虽猛如虎狼,我山南子民亦非鱼肉!若诸刺史齐心协力,聚精兵,持利器,择良机,趁那申二全力进攻燕州之际,举兵出击,必能打他个措手不及!则收复燕岭以西,指日可待!恢复我朝正统,指日可待!......” 台上说书人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台下听书人喝茶闲叙,问桑话麻。这之中有个有心人,生得龙头豹首,猿臂蜂腰,气态不同常人,也确乎是个人物。 此人姓谈,乃徐州刺史府下参军,现奉徐州刺史之命四处查探消息,他虽为徐州刺史办事,却看不起这个昏庸懦弱的老头,暗地里怀有二心,趁着打探消息的便利,四处结交豪杰。他听说这酒楼前些天来了个算命先生,颇为神异,是以这几日一直在此处徘徊。 不料那算命先生一连几日都未到,谈锋心中不耐,本想着今日要还见不到那算命的,就去别处打听打听,谁料,他今日真在这酒楼遇见了两个异士。 那两人一来,便捡一靠窗小桌坐下,对酒楼中人中事似乎全不关心。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气如山岳,眼如沉渊,似非凡人,另一人戴幕离,着青袍,宽袖中白瓷似的一双手,想来非富即贵。 谈参军不过往那边望了两三眼,那高大男子就瞧了过来,眼神漠然,谈参军不慌不乱,拿了酒,挨到那两人桌边坐下,攀谈道:“二位气态潇洒,不同常人,小子心生钦佩,不禁多看了几眼,不知二位是哪里人?小子谈锋,本是明州人,现在徐州刺史府下办事,虽俸禄微薄,也想请二位侠士喝顿好酒,畅谈一场,也是美事。” 那高大汉子抬眼看向那带幕离的,后者微微转过头,温和道:“我二人一是徐州人,一是鹤州人。参军盛情,实在难却,可惜我二人已经约了人,恐怕不能奉陪了。” 谈锋看清他幕离后容颜,不禁一惊:此人不过二十三四年纪,头发竟全都白了!观其容貌仪态,俊逸出尘,飘然不凡。谈锋越发客气:“不知二位侠士等的是谁?某可有幸与他一同喝酒?” “......让你见见他倒也不妨。”白发人望向那高个,笑道,“兴许,我们可以请他为参军大人看看相。我瞧参军气度不凡,恐怕不会长居于卑位,可惜我相术不精,若能让他给你指点一二,也是件好事。” 谈锋一听,不禁心神激荡。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即在那高个汉子旁边坐下,点了好酒好菜,攀谈起来。这二人原来是道士,因时局混乱,匪寇频出,原先栖居的道观被毁,便四处云游了。那待幕离的姓孟,年二十六。那高个姓秦,年二十二。 谈锋一听,马上道:“原来二位乃高道!实不相瞒,孟道长方才所言,一举道破某人心事。如今天下大乱,山北生灵涂炭,山南虽烟雨繁花,却是彩虹一现,难以长久,不出十年,必有大乱。二位道长对这天下局势,可有什么高见?” 那姓孟的道士但笑不语,那姓秦的则说:“你问的这些,没人比我们约的那人更清楚了,等他来了,你问他就是。” 谈锋便转过话头,问起别的事来。然而,除之前打听到的外,他竟再无法打听到这二人一件事。他们是哪个道观的,师从何人,要往何处去,又有何打算,如此种种,二人一概不答。 不仅如此,那姓秦的道士神色越发冰冷,似乎有些不耐,谈锋便闭了嘴,只谈些本地风土人情,没想到谈起这些事,反引起了孟姓道士的兴趣。二人相谈甚欢,秦姓道士的神色却越发不耐了,突然,他扬首道:“百病消来了。” “来了?”孟姓道士朝门口望去,谈锋亦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背着大葫芦的老头大汗淋漓地走进酒楼,直奔这张小桌而来,边走边招呼道:“孟道长!秦老弟!” 他人还未到,已伸出手,遥遥地朝那白发道士拱手,欢天喜地地喊道:“孟道长,我可算是见到您啦!之前您那一剑的神姿,已令老夫神魂难忘,不料三年之后,我竟有机会亲眼见到您!您——” 走近后,那老头神色忽然一变,他惊诧地盯着那孟姓道士,结巴道:“您,您,您......” 他却说不出话来了,只愣愣地站在那,盯着那道士看。道士笑道:“先生请坐吧。我上次与你分别后又发生了许多事,于是容貌有了些变化,还望你不要见怪。” 百病消在他旁边坐下,仍忍不住瞧着那道士,惊奇之色,溢于言表。谈锋一番探听下来,察觉到三人关系不同寻常。那百病消虽然年老,却对这白发道士十分尊敬,他虽然呼秦道士为弟,可秦道士却直呼他名姓,并不把他当做兄长对待,但神态间又无倨傲之色,那白发道士对百病消更是分外亲切,三人关系,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百病消盯着那道士看了良久,又瞧瞧秦道士,后者主动伸出手,百病消一看,更加惊异,叫道:“你的天灵根居然续上了!孟道长,这莫非是你的功劳?” “的确是他的功劳。”秦道士说,竟笑了一下。 “孟道长果真神人呐!不知二位来找我所为何事?”百病消搓着手道,“若要看相,只怕老夫是班门弄斧,若要炼丹,我看秦老弟大劫已过,元气充足,已然改换天地,老夫真不知二位来找我究竟是何事。” “只是想请你吃顿饭,感谢你和真道长替我炼丹。”孟道士说,“我已经从阿块那听说了真道长的事,他既已消散,我也无能为力,只有送你一本我师傅的手记,里头多是卜卦之术,还望百先生不要嫌弃。” 百病消两眼一亮,双颊亮红,赶紧道谢接过那本薄册,当即翻开细瞧。他一连喊出三个妙字,大喜道:“多谢道长!有了这册子,我重振师门,也不是难事!” 谈锋听到这,实在好奇,忍不住问:“百道长是何时与孟道长认识的?我瞧二位很是熟稔,似乎已相识多年了。” 百病消笑了一声,乐呵呵道:“说来你也不信,我认识道长的时间,比你的年岁都大!孟道长,这又是何人?” “这是刺史府的谈参军,我看他气相不同常人,就留他喝酒让你看一看。” “唔。”百病消眯起眼睛,先看了谈锋一眼,又要他伸出手掌,一瞥便说,“参军你有龙虎之气,将来必为一方霸主,可惜龙虎之气,终究多了个虎字,你虽然能走到高位,却终不能成为天下至尊。参军定要牢记这一点,日后倘若碰上真龙,定不可强抗,否则,虎死龙飞,参军将死无全尸!” 谈锋起初听时十分欢喜,听到后面心里却吓出一片凉气,忙拱手道:“谢先生教诲!小子能成一方豪杰,已经满足了,岂敢妄想做山北的主人!” “你要能记着这点,以后必能荣华富贵。切记,虎从龙,云从风,天下之主,冥冥有分,并非你我可以以强力豪夺的,如今连国气数已尽,真龙尚未出世,天下仍要乱上四五十年,才能定于一尊。”百病消将那小册收入怀中,问,“孟道长,如今天下大乱,您和秦老弟来到人间,可是有要事吩咐?” “并无。”孟道士道,“菜要凉了,用菜吧。” 百病消便不再问,谈锋也不敢问。他心里惦记着真龙之事,吃的食不知味,另三人却是有说有笑,那孟道长虽然看着与秦道长十分熟悉,却一个劲问百病消秦道长的事,仿佛跟他好几年没见似的。那秦道长看着有些苦恼,只闷头给那孟道长夹菜,不时还打断他的谈话,叫他吃饭。 如此打断了好几次,百病消有些恼了,说:“秦老弟,你不愿我讲这些事就直说嘛,老打断孟道长做什么?” 姓秦的道士说:“谁管你谈那些事?我是看他讲得入神,连吃饭都忘了。” 百病消嘿了一声,说:“你这小子说的好听,就是脸薄。孟道长,您向我问了这么多秦老弟的事,有件事我也想问问您,那就是您当初到底为何要救秦老弟?我的相术虽不如师傅,可也百无一错,我当时看他手相,的确是凶恶之人,可您却花了如此多力气去救他,老夫实在不解啊。” “凶恶之人,就真是凶恶么?”孟道士笑了笑,说,“你只看到他灵根断了,却没看到那灵根断了之前的事啊。” 谈锋心里纳闷那灵根是何物,但也不敢问。只见百病消恍然大悟,懊丧道:“果真是我修行不够!罢,罢,我这肉眼凡胎,怎能与您的慧眼相比?不知这顿饭后,道长将要去哪儿?你我日后可还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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