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找到百病消,要他再看看卞三秋的手相,后者见到卞三秋,也颇为唏嘘。他捋着稀疏的胡子道:“卞公子终究还是成了白衣,但‘伶仃不伶仃’,却非定数。老夫当时给你看相时,也不确定公子最后是否真会孑然一身,唯一可预料到的是公子家必有大劫,以公子如今的模样来看,老夫确实没有算错。” 卞三秋激动道:“如此说来,我还有亲人在世?” 百病消道:“公子,请让我再看看你的手。” 卞三秋伸出那只瘦骨伶仃的手,百病消紧盯着那手掌,看了好大一会,才缓缓道:“山河飘摇,世事难料,公子或许还能与家人团聚,或许不能。公子看到掌边这颗小痣没有?我上次看相时,您手上还没有这颗痣,但这颗痣不是真痣,它并不属于公子,您能否由家人团聚,也并不由您主导,而要看是否有贵人垂怜......” “您看的一点不错!这颗痣的确不是痣,而是一粒沙子,不知何时掺进了我肉里,就成了痣。”卞三秋急切道,“您说的贵人是谁?是孟道长吗?” “不是。这贵人本与你家无干,却掺进了你家的气数里,实在奇妙......”百病消紧紧盯着那颗痣,半晌,摇头道,“老夫实在不能看出那贵人是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公子家的气脉还未完全断绝,公子也或许还有与家人重聚的希望,这都是因为公子家祖上乐善好施,积德甚丰,才能挡住这大灾。公子回去后,敬拜祖先,继续积德吧!如此,贵人或会垂怜,老夫言尽于此了。” “有先生这一句话,便什么都够了!”卞三秋紧握住百病消双手,激动地流下了眼泪,”我回去后定乐善好施,广行好事,我绝不会再离开余桐,我一定会等到家人回来!” 三人又回了余桐。秦镇邪问:“卞兄如今打算怎么办?如不嫌弃,小弟这里有薄银几两,还希望卞兄收下。” 卞三秋抹泪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我娘还停在城隍庙里,我现在靠给丧事铺帮唱赚点棺材钱,手里空有一堆符文,却卖不出去。我把这些符都给你,你有多少银子,也都给我吧!” 秦镇邪便把所有银子都给了他,统共三百两。卞三秋收了银子,给了符纸,又拜道:“秦弟再造之恩,老兄实在难忘。我打算在小月山附近建个屋子,把爷爷、爹娘、姐姐和依依先安葬了,然后守在那等人回来。要是我家的人回余桐,一定会去小月山!” 秦镇邪问:“你家的宅子现在如何?” “已经成了郡守的花园。”卞三秋苦笑,“幸运的是,如今天下大乱,我也容貌大变,没人再关心通缉令的事,也没人再记得卞家公子了。” 秦镇邪安慰道:“卞兄不必伤感,百病消既然说你家气脉还没断绝,想必一定有转机。” “那真是托你吉言了。”卞三秋又朝孟琅拜道,“我不知道长是人是鬼,但道长的确有通天之能,不知道长能否看在我跟镇邪的交情上,指点我一两句?” 孟琅摇头道:“指点的话,恐怕没有,论看相我其实不如百病消。公子要是有什么难处,就找找附近有没有供奉景懿君的庙吧,公子要是在那祈祷,我听到了,定会过来。” 卞三秋猛地瞪大双眼,呆呆瞧着孟琅,好半晌,才说:“你是,你是......孟!姓孟!我竟没想起来,没认出您!不才眼拙,还望神君见谅!难怪您能拿出易逢机的符谱!” “我现在已经不是神仙了,我的法力也日渐消退,兴许几十年过后,我就不再能听到人们的愿望了。”孟琅温和道,“希望那时,你已经与家人团聚了。” “多谢仙君吉言!”卞三秋拱手道,“仙君,我还有一事相求。我兄弟为找到仙君,一路上吃尽苦头,还望仙君能收他做个徒弟,稍微照拂他些。” 孟琅一听,不禁失笑。秦镇邪干咳一声,神情也十分怪异。卞三秋忐忑地望着他们,暗想自己莫非说错什么话了?却听孟琅笑道:“我就算想收阿块做弟子,他恐怕也不愿意。卞公子请放心,我不会亏待阿块的,他是我千辛万苦才救回来的人,我怎么会亏待他?”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但卞三秋一时琢磨不清。他听孟琅保证不会亏待秦镇邪,顿时放心下来,再三道谢,又用秦镇邪给的银子请他们吃了顿好饭,若不是因为家中实在简陋,他恐怕还要留他们住几晚。 秦镇邪和孟琅帮卞三秋料理好卞老夫人的丧事后才离开。告别之日,卞三秋一直将二人送出城外十里。秦镇邪好不容易才将他劝回去了,一转身,就听孟琅打趣道:“阿块,你何时叫我一句师傅?” 秦镇邪有些恼怒,闷闷道:“卞兄不知道你我关系,才说出这种话来,你就别取笑我了。” “可是着实好笑!我做你的师傅?哈哈!”孟琅忍俊不禁,又笑了起来。这两天他私底下已经不知道拿这事说过多少回,秦镇邪实在恼怒,凑到他耳边,揽着他低声道:“师傅,我要真的答应了,你我可是大逆不道了。” “痒!”孟琅捂着耳朵,笑得更开心了。他脸色太白,一笑得厉害,半边脸都成红色。秦镇邪两眼黑黢黢地盯着他,突然咬了他脸一口。 “做什么?”孟琅立刻去看四周,秦镇邪枕在他肩上,手随意地摸着,说道:“干大逆不道的事啊。” “别闹了,荒田野地的,成何体统。”孟琅抓住他手。 “荒田野地?这附近没有你的庙吗?” “这是鹤州,哪有我的庙?” “不对吧。余桐附近有你的庙。” “哪里有?” 秦镇邪拦腰抱起孟琅,笑道:“秦家庄啊!” 两人转瞬就到了秦家庄那座破庙。几年过去,又逢乱时,那庙更是荒废,秦镇邪脱下外袍,铺在地上,但手一碰到冷硬的石砖,便觉不喜,起身道:“算了,这里太冷了,地又硬。” 孟琅环顾四周,十分好奇,他凝视着那没了头的神像,感慨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跟你一样掉了脑袋,咱们还真是有缘。” “这附近有个村子,叫平安村,村长害了自己儿媳,他媳妇成了水鬼,兴风作浪,村里人对付不了,就怪罪到你头上,把你神像的头看走了。”秦镇邪抱着孟琅,埋怨道,“都怪他们砍了你头,我在这时都看不到你长什么样。” “你还来过这?” “歇过一晚。我跟君稚就是在这不远处碰到的,秦家庄离这也不远。”秦镇邪忽然想起什么,兴致盎然道,“要不要去我以前住的屋子看看?” “好啊。”孟琅应声道。两人说走就走,不一会就到了秦家庄。村口的酒肆,跟孟琅二十多年前来时几乎一模一样,但出来招呼的人却变了模样。那人瞪着秦镇邪,指着他在原地站了许久都不敢认,反倒是秦镇邪客气地问:“杜二,秦地主最近过得如何?” 杜二大张着嘴,舌头打了好几个结,才吐出几个字来:“你、你、你.......秦镇邪?” “是我。” “你、你回来做什么!”杜二连退好几步,抓着门框,惊惶地瞪着秦镇邪和他身后的孟琅——怪人啊!年纪轻轻的,怎么满头白发!秦镇邪不是跑了好几年吗?如今他突然回来做什么?莫非他听到了什么消息? 杜二突然警醒,叫道:“你是来争家业的?你来晚了,你家屋子早就分给你爹的同族了,你这连自个老子死时都没回来的白眼狼,还有脸去争家产?” “秦地主死了?”秦镇邪有些惊讶,可仔细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杜二看他无悲无喜的,心中更加不安,凶巴巴叫道:“总之,这没你的地方,你赶紧走吧,别再回来了!” 他砰地关上门。秦镇邪感慨道:“没想到秦地主居然死了。他虽然跟我宛如陌路,可到底也是我的父亲,就这么死了,让我心里怪难受的。我们还是回秦家老屋看看吧。” 两人信步朝秦家老屋走去。村陌边的人看见他们,都面露惊异。秦镇邪回来的消息先于他的脚步抵达秦家老屋的大门,当秦镇邪和孟琅到那儿时,六七个汉子已经气势汹汹地等在门前了。许多人村人都围在这栋老屋周围,等着看热闹。杜二也跟过来看热闹了。 秦镇邪不认识屋前的人,只问:“这屋子现在住的是谁?” 一个汉子叫道:“你管这住的是谁!反正这屋子不归你,赶紧滚!” 秦镇邪说:“我要进去看看自己以前住的屋子。” “你耳聋吗?我说了你不能进!赶紧滚,否则哥几个可不客气了!” 秦镇邪叹了口气,对孟琅道:“这可不怪我要动手了。” 孟琅凝视着那栋屋子,望着那灰扑扑的砖墙,那挨挨挤挤的黑瓦,又望向门前凶神恶煞的几个男人。他叹息道:“我走之前,曾叮嘱秦地主好好待你,看来,他不曾做到啊。” 他径直朝前走去,为首一个汉子操着镰刀扑上来,孟琅剑都不曾抽出,腰身一闪,一掌劈在那汉子后脑,那汉子滚下台阶,竟直接晕了过去。剩下的人一拥而上,可他们连孟琅的衣角都没碰到,只觉天旋地转,人就摔到了台阶下。孟琅登上台阶,门里冲出七八个汉子,他轻轻一跃,斫雪出鞘,托着他升上半空,那些人扑了空,全滚了下去。 院子奔出三个高的矮的不高不矮的黄脸男人,见此情景,不禁愣住了,眼露畏惧。围观的村人也大惊失色,对孟琅指指点点,嘈嘈议论。孟琅收了剑,轻轻落到台阶上,对秦镇邪说:“走吧,带我看看你家。”
第288章 春夜良辰 这院子原来分给了秦地主的三个族叔族伯。那三位族叔族伯看见孟琅能御剑升空,惊骇非常,当即改换态度,客客气气地把两人请了进来。秦镇邪开门见山道:“我不是来要屋子田地的,只是路过故地,想过来看看。我之前住的屋子还在吗?” “在,在!”三人中赶紧答道,将秦镇邪和孟琅领去那间屋子。那屋子倒和以前大差不差,只是没了床,成了个堆放杂物的地方,里头干草干粪、背篓筐子,到处都是,简直没地下脚。三位叔伯尴尬地望着屋子,十分心虚。 秦镇邪却没责怪的意思,只指着一个地方说:“这里原先有张床,是我晚上睡觉的地方,那床起初的位置不好,看不见窗户,我长大有力气后,就把它挪到一边了,这样,晚上要是睡不着,就能看月亮。这屋子其实还算宽敞,就是矮了些,尤其是门,等会你出去时要小心些,别撞到头。” 孟琅低声道:“这是倒坐房,是下人住的地方。” “倒坐不倒坐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咱们今天应该是不会住在这了。”秦镇邪扭头看向那高个男人,“你是我叔叔还是伯伯?不管是什么,给我们收拾间干净宽敞的屋子,我们要在这住一晚。我们住过了便走,以后也不会再回来,所以你们今晚最好安安分分的,别打什么鬼主意,我这位郎君生气只是动动手,我生气可是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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