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只是前行着。昼夜几度温凉,悲风不知春秋,黄沙如砺,蓬断草枯,行人望之惨悴,鸟兽奔之惊亡。汗水不住从秦镇邪脖颈上流下,这烈日与黄凤似要将他榨干。这时,大地轰然震颤,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秦镇邪睁大了眼睛,黑暗之中,万千厉鬼向他奔来,宛如漆黑的兽群从他身体穿过,铺天盖地的绝望与惊慌灌进他的身躯,群鬼的哀嚎与惊叫几乎将他的大脑撕裂。 【逃!逃!】 【跑!跑!】 【绿,杀!】 什么......秦镇邪尚未反应过来,便觉一道劲风劈面而至。 那一瞬危机感油然而生。 若不躲开,将是死亡! 秦镇邪猛地睁开眼,四周一片昏暗,一道阳光从狭窄的窗□□进了屋内。他想站起来,但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好一会他才意识到那是君稚在他耳边嘈嘈。 “老秦,老秦你终于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事?” “没,没有,咳咳。”秦镇邪下意识地摸向脖颈处,“坠子......”摸到那颗碧玺坠子时,秦镇邪的心像被袭击一般,失而复得的喜悦令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紧紧握着坠子,把它珍重地抵在额头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君稚几人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无措,卞三秋安慰道:“秦弟,没事了,坠子找回来了。” 半晌,秦镇邪说:“我以后永远不会再弄丢它了,谁也不能从我手里抢走它。” 他的声音冰冷而坚硬,决然无比。三人有些惊讶。卞三秋犹豫道:“秦弟,你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之处?” “......没有。”秦镇邪问,“怎么了?” 卞三秋指了指他的额头,担忧道:“你这有一道黑痕。” “黑痕?” 卞三秋满面忧容:“这是鬼气侵骨的征兆。你原本就阴气缠身,又让鬼上过身,以致鬼气入体,刚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鬼气竟然侵入骨髓,发于表面,所以你脸上才会出现这青痕......一般人到了这地步,早就重病缠身,十无活一,但秦弟你体质特异,加上九天阙符庇护,眼下看着还没有什么大碍。可要是到了鬼气夺魂的地步,那就是阎王索命,药石罔医了。” 君稚急道:“那怎么办?有没有什么方法?” 卞三秋头疼道:“我也没有办法,幸好秦弟的身体暂时还不会出问题,咱们快点赶到娄京,请玉家人帮忙看看,他们家多的是灵丹妙药,一定有办法。” “那咱们赶紧出去。” 几人离开茅屋,秦镇邪看到倒伏在地上的大树,不禁有些吃惊。君稚将树灵的事讲了一遍。秦镇邪皱眉道:“黑衣男人?”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跟那黑衣鬼打了一架。 君稚道:“我们到的时候那家伙已经不见了,兴许是被你打跑了。”秦镇邪心中仍有疑惑:“那红煞为何会帮你们?”卞三秋摇头道:“我们也不清楚。” 君稚道:“咱们要不要把那些官兵放出来?” 卞三秋道:“现在树灵已死,那些官兵也不会被捆住了,咱们还是先找到老奶奶跟马车吧。”
第036章 贵客 几人最后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找到了马车,里面躲着老妇跟一个年轻些的妇人,两人都是被官兵抓去充当炊妇的。 她们说一进村就被灰雾遮住了视线,只听到官兵叫叫嚷嚷往前走,四周却摸不见人,她们害怕,就跟着马跑,最后进到了这个院子。两人在马车上躲了一夜,听到外头怪响不停,根本不敢出去,如今见了活人,两人不禁喜极而泣,道谢后相搀离去。 秦镇邪几人则往山坡上走,他们打算翻过这座山。路过村长家时,他们几乎认不出这栋房子了。半掉的门扉里野草已长了一人高,门上的红灯笼早被吹落在地,红纸破了,被风吹起一个卷。 卞三秋的符不够了,便想去里面找找纸笔。直之于是开路,几人进了大堂,满室灰尘翻飞。大堂中央有张木桌,上面有一卷黄纸。卞三秋拿起纸道:“这纸似乎还能用......咦?” 只见纸上画着一个人像,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通缉令】。 君稚好奇道:“通缉令?抓谁啊?” 卞三秋念道:“刺客贺琅,年二十三,高近八尺,凤眼,黑发,好貌,肉腻骨细,语亮常笑,诡诈多言,善蛊人心。此人谋害王室,罪大恶极,现严教属县官令,集合查验乡里形状类贺琅者,必......看不清了。” “看来这就是县长当年要找的刺客,长得还人模人样的。下头好像还有一张?也姓贺,他兄弟?这两人胆子够大啊......”君稚兴奋地招呼道,“老秦,你要不要来看看?这可是天颂五年的东西,离现在都快有七十年了!” 秦镇邪摇头道:“这屋里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直之从屋里钻出来,说找到能用的东西了。几人就出去了,离开后鬼村他们又走了三五天,便看见了横山。 俗话说天下有四极,北劳西杈中横山,其中横山虽是四山中最矮的,但却处在南北往来之地,自古以来就是人烟繁华之处,因而最为有名。这里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仙鹤、长明国便是依靠横山与连国抗衡近半载。在这万里苍翠的横山之后,是肥沃的平原,在平原的心脏处横卧的最为璀璨明亮的宝石,便是娄京。 横山脚下是崔牙关,几人今日便歇在这里。从客栈远眺,横山宛如一头巨兽蛰伏在大地上,绵延千里,不见尽头。君稚不禁感慨:“都说山南多山,可哪里也没有这样高的山。” 卞三秋道:“要说高山,天下最高的其实是劳山。” 君稚好奇道:“劳山在哪?” “娄京再往北三千里,便是连国的边境,边境之外,是广袤无垠的冰原雪岭,雪岭之中,最高最陡的那座山,就是劳山。听说劳山是最接近天的地方,要是在劳山顶上许愿,神仙就能听见。” 君稚兴致勃勃道:“劳山上也有仙人?” 卞三秋失笑道:“劳山上哪能住人?那终年积雪,只有岩石和草木,仙人怎么会住在那样的地方?” 君稚道:“我听说远古之时,天上有三座仙山,名为羽化、真道、青玄,后来不知为何,真道、青玄两座仙山倒塌,只剩下羽化岛。那羽化岛上处处是奇花异草,楼阁宫阙高接霄汉,实在是真令人心驰神往。而娄京也是顶富庶繁华的地上,有‘人间仙京’的美称,也不知道能到底是娄京好,还是羽化岛好?” 卞三秋道:“羽化岛缥缈无迹,娄京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对我们这些凡人来说,恐怕是娄京更好了。不过要我说,天子脚下还是不如余桐自在,我宁愿回去。” 在他们对话期间,秦镇邪一直默默地望着怀中的黑猫。这猫从归村出来就病恹恹的,秦镇邪抱了一路。 君稚见状,忙安慰道:“老秦,猫兄没事的,它估计是年纪大了,又在那村子吓着了,才这么没精神。” “我知道。”秦镇邪望着黑猫,说,“作为猫,它的确很老了。” 可作为鬼,它不应该这样。离开归村后不久,秦镇邪就发现附身在黑猫上的那只鬼消失了。一天,两天,五天,十天,那只鬼始终没有回来。秦镇邪不禁感到了一丝恐慌。 难道它不是离开,而是消失了?它在归村失踪的那段时间究竟遭遇了什么? 君稚说发现他时黑猫就在他身边,难道是那个黑衣鬼伤了它? 要是这样,是他害死了它? 秦镇邪脸色越发难看,君稚忙道:“老秦你要实在不放心,到娄京后我们请玉家主帮你看一下。” “不行。”秦镇邪断然道,“不能让他看......算了,它可能就是太累了。” 他抱起黑猫,径直回房间去了。君稚跟卞三秋担忧地对视一眼。君稚愧疚道:“都是我一意孤行要进那村子才弄出这些事,我怎么这么莽撞啊。” “可就像君兄你说的,难道我们要看着那老婆婆被抓走吗?”卞三秋安慰道,“别内疚了,这不是你的错,秦弟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等到娄京,一切就都好了。” “但愿吧。”君稚祈祷道,“快些到娄京吧。” 酆都,十方鬼城,幽冥之地,红灯照空,冤魂塞路。阎罗殿大门紧闭,静卧在漆黑的城池之中。 侧门突然开了,阎罗匆匆进去,直奔大堂,堂中昏暗,寂若无人,可走近一看,大堂正中央却赫然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冠冕高耸,玉带垂落,厚重的金袍上游走着五瑞兽,听见响动,五兽齐齐望向阎罗,一瞬间,阎罗感到自己仿佛被置于猛兽的利齿之下,森森寒意浸透脊骨。这说明,座上那位心情不佳。他忙迎上前,低头恭敬道:“仙尊驾到,小吏有失远迎。不知仙尊前来,有何贵干?” 那人不语,只翻动着桌上的生死簿。阎罗胆战心惊地听着书页的刮擦声,良久,那人开口道:“阎罗,你不呆在酆都,去了哪逍遥快活啊?” 阎罗道:“小臣哪敢逍遥,是人间出了个鬼村,下头的应付不了,小臣就去看了看。” “什么鬼村,还要你阎罗亲自去?” “那村子不是个简单的鬼村,里面有棵灵树......” 那人似乎有了兴趣:“灵树?” “是棵八百多岁的银杏,现在已经还灵了,若要再修炼出心智,恐怕要等上千年。” 那人顿时兴趣缺缺,合上生死簿道:“你去人间一趟,可有听说些什么?” “小臣惶恐,人间广袤,未曾听说什么。”阎罗斟酌半晌,小心翼翼地说,“仙尊,依我之见,那家伙即使跳入忘川,也无法转生,如今快七十年过去了,人间也毫无消息,或许,他真的......” “那么,孟琅呢?” 阎罗心里一惊,讷讷道:“孟琅......” “他是神仙,哪怕跳入忘川,也不会转世为人。孟琅生性执拗,必会去找那家伙,然而这么多年他竟然毫无动静,不得不令人忧虑啊。” 阎罗道:“若是那人真的死了,即便是孟琅,也束手无措吧。” 那人站了起来,那双流转着淡淡金光的神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阎罗,高大的身躯充满了压迫感。他质问道:“你觉得,青煞会这样容易死吗?” 阎罗一时语塞。那人又道:“你不会忘了,上一个青煞都做了些什么吧?” “小臣记得。” 那人沉痛道:“青煞乃世上至邪至恶之物,嗜杀残忍,无恶不作。孟琅被那青煞迷了心智,非但不杀了他,还助纣为孽,以至犯下滔天大罪。青煞,鬼之极也,绝不会死在忘川之中。他一定会转世,我们必须比孟琅先找到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小臣必将严密观察,倘有消息,定会立刻告知仙尊!” “可是,我看你最近似乎很是消闲啊?”那人审视着阎罗,“听说你近来政务疲怠,看来下凡除鬼占去你不少精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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