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进行远游的人,都会有一堆或真或假的故事在旅途中广为流传。 成为有故事的人,人人认识,意味着旅程上已经遭遇各种麻烦事,恩恩怨怨相伴一路。 今日发生惊悚事件,在一番闹腾过后,五溪城归于平静,路过一座座屋舍,屋里人都已经进入梦乡。 玄旸朝位于城中心的广场走去,那边的一座大屋灯火通明,五溪君和她的尊客正在商议要事。 这些尊客到五溪城参加飨宴,暂时住下来,他们的身份都比较特殊,不少人是氏族族长,或者族长的子女。 在此刻,获得盟友的支持,对五溪君而言太重要了。 玄旸没有进屋,站在大屋门外,静听里头的议论声,当听见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 阙月的一只手吊在脖子上,她披着一件厚实大衣,步履蹒跚像个老人家,缓缓朝他走来。 玄旸问:“巫女们怎么样?” 阙月来到身旁,气喘吁吁,皱着眉说:“大巫年纪那么大,还被他们推倒在地,摔伤了腰,真是一帮恶徒。” “孩子们受到惊吓,好在没受伤,已经睡下。巫暮还在给受伤的人上药,她自个的情况也不好……那帮恶徒将她打晕,她昏过去好一会儿,醒来后说头疼。” “巫盈的两条手臂乌青,留下绳子勒束的痕迹,说是不疼,应该挺疼的。她说有一个歹徒拿绳子捆她手臂,不让她喊叫,把她嘴巴堵住,她被绑在自己屋里。” 见玄旸用手指向自己被吊着的那条手臂,阙月说:“巫盈帮我治疗,说我一年内都不能拉弓射箭。” “对了,鹭神使也在祠庙那边,他也在救治受伤的人,我本来以为他这人冷漠难亲近,没想到是个热心肠的人。” 阙月说完一长串话,虚弱地坐在地上。 “你没见过少年时期的鹭神使,那时人很亲和。别看他戴个木头面具,说话总是冷冰冰,他的心没变,我能感觉到。”玄旸露出笑容。 原来这家伙脸上也会有这样温和的笑容啊,阙月有些意外。 “当时我要射杀白章,鹭神使朝你喊了好大一声,喊的是什么?” “到底喊的是什么?不是地中话,也不是江皋族语。” “玄旸,我的名字。” 阙月嘴巴张得老大,恍然:“他用羽人族的话喊你的名字呀。” 人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最能体现真情实意。 “你们俩以前关系很好吧?” “曾经很要好。” “他以为我想杀你吧。” “嗯。” 玄旸不再说话,倾听屋内的热闹交谈声,从谈话内容判断,皋月已经说服这帮来自不同氏族的尊客,请他们做为见证人,成为五溪城与白湖盟会的见证者。 已经是后半夜,属实有些倦乏,玄旸步下石阶,打算离开。 “玄旸。” “什么事?” “谢谢你。” 玄旸驻足,回头,看见阙月脸上露出疲惫的笑。 虽然受伤,容貌憔悴,她的笑容很美。 “谢谢你站在五溪城这边,还有救下我一命。” “不用。” 玄旸挥了下手,背对着阙月,走了。 当冷静下来,理智终于战胜情感,阙月也庆幸自己没有成功射杀白章。如果杀了白章,将没有人能约束高地族战士,谁知道这帮有吉金武器又好勇斗狠的家伙,会制造出什么血腥事件;如果白章在五溪城被杀死,白湖城的城主肯定会对五溪城进行疯狂报复。 清早,五溪城广场中央的台地上插着十多面不同氏族的旗帜,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氏族旗帜在风中张扬,广场人山人海。 玄旸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观察四周,他看见白章带着他的人排开拥挤的人群,往广场正中的台地走去,人潮没有被驱散,他们将白章的一名随从拦下,对那名随从进行推搡。 被拦下的人正是皋勾。 一名前来参加盟会的江皋族尊客过来帮皋勾解围,围困皋勾的人群这才散开。 “活该,应该打死他!没良心的狗东西,五溪城养大他,他却心向着白湖人!” 城门的守卫啐了一口,愤愤不平。 玄旸问:“我听说皋勾的母亲是五溪城人,父亲是大皋城人?” “可不是呢,那家伙一长大就投奔他爹去了,还骂我们蠢似猪,只会听女人使唤。他又是个什么东西,连老母亲都不管不顾!” 守卫喋喋不休。 玄旸目光落在广场中央,玄邴登上高台,与受五溪君邀请的其他尊客站在一起,他身为岱夷族,遗传高个子,在人群里露出一颗脑袋,脸上踌躇满志。 白章径自朝高台走去,跟随他的高地族战士被五溪城的士兵拦下,高地族战士见广场上乌泱泱的人群不敢嚣张,他们只能怒瞪双眼,发出牢骚。 担心高地族战士闹事,城墙上的守卫全都露出紧张表情,纷纷握紧手中的弓与矛。 他们见识过高地族的吉金武器,已经产生恐惧心理。 “这些人不走,我夜里都睡不安稳。” “怕什么,他们手里的那啥吉金刀,早就被五溪君收缴。等盟会弄完,五溪君就会叫他们滚出城去。” 两名守卫进行交谈。 广场上喧哗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五溪君站在高台上讲话,离得远,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一名老妇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登上石阶,她将男孩领到五溪君与白湖君之孙白章中间。 从老妇人的装束看,应该是江皋族某个氏族的族长。 那个男孩,就是小辰。 毫无疑问,五溪君正在公布小辰的身份。 玄旸扫视高台上的每一个人,他从里边没有找到阙月的身影,倒是见到一个熟悉身影——青南。 青南站在不起眼的位置,他和巫女们在一起。 巫女们的装束不同以往,她们穿上样式复杂的巫服,戴着高高的花冠,腰间挂着一只皮鼓。 白章从身上取下一样物品——似乎是项饰,他弯下身,将它戴在小辰脖子上。 孩子摸了摸这件贵重的礼物,似乎感到很新奇。 白章抱起小辰,举高,向在场的不同氏族的尊客展示这个孩子,像在展示珍宝。 玄旸听不见白章的说话声,但能猜到内容。 白章正在要求高台上的人们做为见证者,证明这个孩子是他和雾月的儿子,是他唯一的子嗣。 玄旸将高台下的人群来回搜寻,没找到阙月的身影。 本来担心这场盟会将有意外情况出现,目前看来,进行的还算顺利。 “雾月的儿子长大后,会不会像皋勾一样,背弃母族,自个跑出去找他的爹?” “白湖人那么富有,要什么有什么,他长大后要是去白湖,说不定还能当上白湖之君呢!” “肯定不会!他母亲可是被白湖人逼死的啊!” 城墙下,几个年轻男女在交谈,声音很大。 高台上,巫暮捧着一只漆盒,来到盟誓的双方面前,五溪君往漆盒里放一样物品,白章也拿出一样物品,放在漆盒里。 向神明宣誓,宣誓人需要交给神明一样自己的信物。 必须拿出自己的随身物品,表示诚心。 漆盒合上盖子,它被从高处往低处传递,经过一双双手,来到高台下的大巫手中。 大巫将漆盒放进一个早已挖好的土坑里,土坑狭长,很深。 过了许久,高台上又有一样物品递传下来,是一枚写有江皋族图文的木签。 木签上写的就是誓言内容。 木签同样被放进土坑里,就搁在漆盒上面。 人们往土坑里堆垒木柴,垒得很高,放火焚烧。 烈火熊熊燃烧,烟雾弥漫。 这是燎祭。 将人间的物品,通过烈火烧炙的方式,递交到神明手中。 高台传出富有节奏感的鼓声,鼓声成片,还有一阵阵悦耳的陶响器声,巫盈在腾升的烟雾中起舞,跳的是降神的舞蹈,月牙和葵在后方唱歌,她们边唱边拍鼓,晃动陶响铃。 玄旸见过的巫舞中,就属五溪城的巫舞最难跳,舞者需要经过漫长时日的训练,才能拥有寻常人不具备的技巧。 在舞蹈的过程中,舞者要一次次的旋跃,同时还要有节奏的敲击腰间的皮鼓,摇动裙摆的陶响器。 舞者会进入忘我境界,犹如神祇附体,不间断不停歇,不知疲惫,一直跳下去。 五溪城的巫舞精彩绝伦,令人目不转睛。 玄旸不是第一次见到五溪城的巫舞,没有那么惊诧,他的目光从巫盈身上挪开,落在青南身上。 果然,青南看得入迷。 覡与巫都是服侍神明的人,他们都以舞乐通神,他们有寻常人没有的极独特体验,他们的精神世界应该是相通的吧。 “终于结束了。” 有个声音在身旁响起,玄旸回头,见是阙月。 阙月坐在城墙上,望着高台,没再说什么。 烟雾越来越浓,缭绕在城内,高台上的巫盈仍在舞蹈,鼓声和陶响铃声始终没有停止,高台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离开,剩下的人也在陆续离去。 玄旸问:“你刚待在哪里?” “我坐在城墙的土阶上,那边。” 阙月手指的位置,正好被一排房子遮住,她看来没选高处,压根就不想看盟誓过程。 心情低落,阙月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托住下巴,呆呆地望着高台上舞动的身影。 不只她在看,玄旸也在往那边看。 过了不知道多久,鼓声停止了,燎祭的火也在渐渐熄灭,广场上的人潮逐渐退去,高台上唯有巫女们与在旁观巫舞的青宫之覡。 高台下,皋月与白章在交谈,他们身边是那些来自不同氏族的尊客,其中就包括玄邴。 没多久,就见白章带着他的手下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阙月起身离开,不想跟白章碰面。 理智劝诫她不能杀白章,情感上,她一直有这方面的冲动,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旸弟,我的高地族兄弟让我帮他们传话,他们说之前的战斗不公平,是因为我的阻扰,他们才没法跟旸弟痛快地打一架。” 白章早就发现站在城墙上的玄旸,正朝他大声喊话。 玄旸声音响亮:“请章兄告诉他们:我受玄夷君差遣,有急事要赶赴大皋城。日后有机会的话,我很愿意跟高地族战士进行真正公平的一对一比试。” 言语不通,高地族战士询问白章对方都说了什么? 听明白后,高地族战士很不满,他们在城墙下对玄旸张牙舞爪,面露凶恶之色。 “旸弟下回去地中,可得到白湖来,咱们兄弟好好聚聚,千万不要因为五溪城的事,使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生出间隙。”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3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