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堆分明就是给小孩子玩的玩具! 意识到这一点后,郎澈把这堆归类于“玩具”而非“用具”的东西通通塞进了看不见的地方。 幼时的兴趣大多都是三分钟热度,佘初白没有在意,甚至连一点相关的话题都没费心提起过。 计划是最无用的安排,期待是刺伤自己的利刃,这是佘初白做设计多年以来的心得。他已经习惯不对自己控制范围以外的任何事物抱有期待,预算总是要超的,工期总是要拖的,骂是一定要挨的。 他想这就是人生,除非赶在deadline之前dead。 上个破班,画个破图,摊上个垃圾包工头,不知怎么就被迫干起苦力,拖着清拆的建筑垃圾下楼。 但这一切,他都能承受,生活这颗包装精美的糖,拆开来其实是嚼过又嚼的甘蔗渣,他都能接受。但那些寥寥寥无几的小确幸,尤其是那平静湖面偶然泛起的一点点光,唯一真实可靠的一点点甜头,也彻底沦为垃圾时,他跌至谷底的心情实在无法形容。 郎澈实在太过心焦,所以当他终于放松下来,从铺天盖地的腐臭中嗅到那一抹隐隐约约的熟悉气息,感到不妙转过身确认时,佘初白已经抱臂静静看他翻了十分钟的垃圾箱。 早过了是非不分的阶段,眼神闪闪烁烁,屡教不改明知故犯同样的错。 郎澈僵直站着,不知该怎么和佘初白解释。佘初白也不开口,似乎在比赛谁更能忍耐。 一名不知情的拾荒大妈走了过来,扫了一眼遍地狼藉,指着郎澈的鼻子教训:“年轻人有手有脚不去找个正经事干,把我东西弄得乱七八糟的!” 虽然都是丢掉的垃圾,但从公共领域变为这位大妈口中理直气壮的“我东西”也是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 一年前,为了争夺这些废纸板塑料瓶,几名大爷大妈大打出手闹了挺久,佘初白平时见到都是躲着走。 被陌生人稀里糊涂凶了一通,郎澈却没有挪动一下。 “哎你这人怎么好赖话不听呢,看你穿着打扮也不像流浪汉,脑子不好是不是,难怪跑来翻垃圾桶。” “你不是一样。”郎澈平平地说,没什么语气,如实陈述,但听起来就很像挑衅。 “娘希匹…%¥@…”一段被消音屏蔽的破口大骂。 佘初白忙把站着一动不动的郎澈拉走。 初生牛犊不怕虎,实在令人钦佩。也可能是听不懂方言。 身后大妈的骂声仍不绝于耳:“有人管的不好好管,还以为没人管的小赤佬!” 佘初白忍住回头对骂的冲动,此刻还有更要紧的事处理。 走出很远,周身萦绕的异味却久久不散,一阵不凑巧的风吹来,佘初白捏着鼻子退远了两步。 该骂的已经有人代劳,从结果来看收效甚微,佘初白只好亲自上阵,板着冷若冰霜的脸出声:“我有把你饿成这样?” 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一直置身事外的郎澈终于有了一点表情,缓缓摇头。 “狗是吧,就改不了喜欢翻垃圾桶?” “才不是!”郎澈激动起来。 佘初白骂也骂不动,静静对峙了一会儿,率先放弃:“算了,谁管你。” 他转过身往家走,那阵难闻的味道没有跟上来。 这会儿又没有一点狗样了。保留缺点,改正优点,到底都成长了些什么? 郎澈垂着头,失魂落魄地站在路灯下。一道昏黄的光线照亮他半边身子,另一边融在黑暗里与落寞拖长的影子相依为伴。 他缓慢地抬起手,指缝间捏着一条细细的皮质手链,刻着属于他的11位数字编号。 手链是找回来了,可是他却被丢掉了。
第27章 狼儿当自强 那句冷冰冰的话语反复在郎澈耳边回响—— “算了,谁管你。” 不管就不管,真以为他是不对人摇尾乞怜就活不下去的哈巴狗吗! 狼儿当自强! 郎澈快步走出小区,虽然胸中豪情壮志、自命不凡,但现实情况却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陌生人极尽打量的目光让他感到很是不安。那些眼神是什么意思? 郎澈摸了摸头顶,耳朵没有冒出来,但那些窥视的目光仍不断地钉向他——哪里出错了吗,看出他不是同类了吗,还是会对他赶尽杀绝吗? 一阵巨大的恐慌由内而外席卷了他。 郎澈下意识抬起手腕想拨打电话,手指刚戳到屏幕上,紧邻的那条手链就提醒了他那人是怎样的铁石心肠,不念旧情,对他弃之不顾,于是赌气的念头又卷头重来。 咕噜噜。饥肠辘辘的肚子发出抗议。 还是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吧。 柳似云降下车窗,沉闷地抽了两口尼古丁,又被放鸽子了。虽然对方事出有因,道歉的态度也很诚恳,但该不开心的还是不开心。 她把手搭在车窗框上,凉飕飕的夜风吹拂面庞,百无聊赖地放空着。 突然,意料之外瞄到一张半生不熟的脸,虽然只见过一次,但说是过目不忘也不为过。 帅得有点突出的男人坐在便利店的透明玻璃前,似乎在拍大胃王挑战。 柳似云当即决定去找点乐子。 “哎呀好巧,你还记得我吗。”柳似云做出一副困扰又庆幸的模样,“我手机突然没信号,你能先帮我付一下吗?” 她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一瓶酸奶。 郎澈抬头望去,他当然记得。 虽然在柳似云认知中他们仅有一面之缘,但郎澈的记忆又是另一番说法了。在他还是毛茸茸的时期,所有接触过的人里,哪怕加上佘初白(不对,是尤其要加上佘初白!),最令他感到友好亲切的也非眼前这位莫属了。 这个结论甚至无需经过长久的相处,而是第一眼就能确定——某种爱狗人士的磁场。 “不记得了吗,我是小白的同事啊,我们一起看过电影的。”柳似云进一步提醒。 “记得!”郎澈噌地站了起来。 两人一齐走向收银台,柳似云微笑递出酸奶,收银员扫了一下条形码,郎澈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腕。 柳似云有一秒钟半边脸抽了抽。 如果没看错的话,不,她绝对没有看错,她送给外甥女的十岁生日礼物,也是一只一模一样的儿童电话手表。 “好了。”收银员说。 郎澈若无其事地垂下手腕,走回座位。 柳似云额角跳了跳,好奇心与一股隐隐约约的正义感,驱使她跟了上去,冒着被指责厚脸皮自来熟的风险,坐到郎澈身旁的位置。 “你不会……还是初中生吧?” 柳似云侧过脸斟酌问出的同时,也很想死命摇晃佘初白的双肩质问你是不是人啊未成年都…… “不是。”郎澈说。 柳似云的心刚宽下一秒,就听见郎澈继续说:“我没上过学。” “……” 现在还有义务教育没普及到的地方吗。 柳似云用力一捅吸管,沉默地嘬了一口酸奶。 她端详着郎澈的气质装扮,怎么看都不像是贫困到念不起书的家世。 一头蓬松黑亮的秀发,肤质说不上吹弹可破,但也没有久经风吹日晒的痕迹,至于穿着的衣服……这套小白是不是也穿过? 虽然那时佘初白轻飘飘地打回了她的猜测,但柳似云直觉并没有那么简单。 “你要不要吃?”郎澈握着一大把壮观的烤肠花,抽出一根,递给柳似云。 “不、不用了谢谢。”柳似云一时语塞,又吸了一大口酸奶冷静,抚平思绪后才心平气和地问,“我记得你叫小狼对吧?” “郎澈。”他接下来的话让柳似云更加摸不着头脑,“我有名字了,清澈的澈。” “哦……”柳似云也自报家门,将自己的姓名介绍了一遍。 郎澈点点头说:“我知道。” “啊?小白跟你提起过我?”柳似云颇感意外。 郎澈顿时无言沉默。 当然没有,佘初白根本不在乎别人是死是活,对大千世界一点也不关心,更不会八卦嚼舌根。有时候,郎澈觉得他都不关心自己。 “嗯。”郎澈撒了个小谎。 不然要怎么说,我曾经趴在你的工位上,咬坏了你的工牌吗? “真的?!他都怎么说我的?”柳似云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郎澈真切体会到,一个谎言需要用另外一千个谎言去填补。只能随便硬扯点好词:“说你很善良,漂亮之类的。” 柳似云十分不屑地嘁了一声:“这还用他说吗。” “嗯嗯。”郎澈疯狂点头,浑水摸鱼。 “终于有信号了,我把刚刚的钱转给你。”柳似云摁开手机。 “不用了。”郎澈并不是假大方,虽然余额里只剩下二十块,前途叵测连今晚睡哪都没着落,但多个八块五也改变不了什么,顶多让他多活半顿。 “那谢啦。”柳似云也不拘泥于这点小钱,话题一转,“对了,杰西卡还好吗?好久没见到它了。” “杰西卡?”郎澈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啊,小白养的那只小黑狗,你没见过吗?”柳似云脸上的诧异达到了顶峰,室友养的狗怎么可能不知道。 “哦,哦哦。”郎澈遽然避开目光,绞紧了手指。 “啊是不是后来改名了,说来也好笑,当初还以为是女孩子呢,”柳似云单手托腮,注视着郎澈微变的神色,“你见过它小时候的样子吗,超可爱的。” 郎澈大脑已经下班,只能尽力绷着脸糊弄过去:“嗯……” “见过?那也就是说你和小白在一起很久了?” “嗯……” “真的假的?不敢想象哎,你知道我说的在一起是哪种在一起吗?” “嗯……” “难道那狗是你们一起养的?” “嗯……” “哇这是我今天听到最感人的事了。改天我们一起带狗去露营吧,我开车来接你们,我带上毛毛,你们带上……杰西卡现在改叫什么了?” “……”郎澈不能叫郎澈。 “怎么了?”柳似云察觉郎澈脸色异常苍白。 郎澈苦思冥想,慢吞吞地、伴随着一点波澜不惊的悲伤说:“没有狗了。” “没有?那是什么意思?丢了?死了?”柳似云的情绪层层递进,由尖锐的惊讶逐渐演变成暴怒。 “不是不是,还活着。”郎澈赶忙摆手澄清,再三思索,郁郁寡欢地垂下眼睫呢喃,“就是……他好像……不养了吧。” 如今的处境,一言以蔽之的话。 “弃养了?小白把狗给谁了?还是随便丢了?”柳似云大为震怒,甚至拍桌站了起来。 郎澈慌慌忙忙也跟着站起来,他闻见了。 ---- 是哪个笨狗告黑状被当场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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