漼寒天看着手心的玉佩,依旧颤抖着,却早已不是因为控制不住灵力而颤抖。 眼眶被泪水浸满,他不断地吞着口水,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去触碰着玉佩表面。 周身再无危险的灵力乱流,上官允收了法术,庞师和则是拿起了方才的斗篷为漼寒天盖上。 感受到背部的重量,漼寒天握紧了拳,微微侧抬头看着廊边的雪,阳光照射着雪面,映出光来打在了他的脸上。 原来雪已经不再下了。 可为什么还是这样冷呢? 漼寒天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扶着墙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他拖着病躯,怕身后两人还有其他顾虑,便回头道:“一切都听你们的,先养好身子。” 可说是这样说,待冬日过去时,漼寒天就告别了上官允和庞师和两人,离开了来仪阁。 有了前车之鉴,庞师和只是担忧着,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打击对方的话来。 可庞师和也没想到,这小子不过刚走,便一人一剑,直杀进了静清宫。 听闻宗门有变,江言枫便带着倪掌门从药谷撤了出来。 漼寒天拎着剑,站在了君雪峰顶。 风吹着他的发丝,吹乱了他青色的衣衫。 随意杀人是最不可取之法,尤其是在不知人究竟为善或恶时,最应先行考虑好。 漼寒天只是随意抓了几个静清宫弟子,再让其给他们掌门发了求救报而已。 等待许久,等到人几乎要和山顶的雪融为一体,漼寒天才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回过头,刚好和江言枫对上了视线。 “我道究竟是哪些人来此寻我麻烦来了,”江言枫忍不住低声笑,“你的这条命,可是当时周家那小子生生为你求下来的。” 言外之意,无非是江言枫认为漼寒天此行是来白白送死的。 看着对方近乎嘲讽的神情,漼寒天只沉默着,一脸平静地抬起了手中的剑。 心中纵有再多怒火难平,也终究不能表现出来。 这一战,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与其说是两人实力相等,更不如说是漼寒天压抑了这么些天后,找到的唯一可以宣泄情绪的途径。 他示弱,又进攻,攻守不定,才让两人的这场决斗持续了那样久。 有多久呢,漼寒天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后来,江言枫先求了和。 想着江锦霜曾说过的话,漼寒天鬼使神差地开了口,要了君雪峰。 作为交换,他承诺不会再轻易找江言枫的麻烦。 起初江言枫自然是不愿意的。 可此后每每有空,漼寒天蓄足了精力便去静清宫找一番江言枫的麻烦。 可长此以往,任是谁都会扛不住的。 江言枫终于松口,将君雪峰拱手相让。 漼寒天应了下来,而除了君雪峰,他还与江言枫约定了另外一件事。 于是他回到了天月门,去处理另外一人的账。 倪掌门自是听说了静清宫的事,看着刚从静清宫赶来的漼寒天,还不死心地往对方身后看着。 发现江言枫没来,倪掌门被吓得瘫软了双腿,漼寒天走上前来,眼神阴鸷地用剑敲了敲倪掌门的脸。 不知是被吓得狠了还是为何,倪掌门控制不住先前沾染的魔气,竟当场入了魔,还当着许多弟子的面往外逃窜,最后被漼寒天一剑封了喉。 看着剑尖上沾染的黑血,漼寒天未置一言。 已经做了这么多了,处理了昔日伤害过他们的人,为何他还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天月门无主,作为旧日天月门弟子,漼寒天被拥护成了新任掌门。 天月门的各位长老都算是看着他长大的,继任此事无一人曾反对。 继任掌门那日,恰好已经到了暮春时节了。 漼寒天除了管理好天月门内重要的事务外,其余时间都一心扑在了修建栖霞阁上。 至于为何叫这个名字,不过是因为他寻到了一处崖。 这里可以看到镜水原,若是再仔细些,甚至还可以看到他曾与江锦霜同住过的那个小屋。 此处晚霞映得地面都红了几分,他不过是借着霞光,栖在此处片刻而已。 仿佛这样,才能让他无处安放的心稍稍静下来些。 栖霞阁修建时,庞师和已然被漼寒天迎回了天月门。 庞师和几次来监工,不解为何漼寒天会对栖霞阁如此重视。 可他转念一想,不过重视便重视,这样也罢,至少能让这人好受些吧。 等到栖霞阁建好,漼寒天还亲自去静清宫讨要过江锦霜的尸身。 尸身没讨得到,只带回了清雪。 按江言枫所说,尸身不翼而飞,任谁来都找不到一点线索。 庞师和听了这事,赶忙将人从静清宫带了回来。 漼寒天拿着清雪,眼中情绪让人看不真切。 庞师和临行前,好好地和漼寒天讲了许久规矩,像是“不能随意打乱宗门间平衡”之类。 本以为这人听了以后能好好消停一阵,那之后漼寒天的确是不再去找江言枫的麻烦了。 可庞师和怎么都想不到,不过几日,他就在弟子们那儿听说了掌门即将大婚的消息。 庞师和匆匆忙忙赶来了栖霞阁,便见到了被装扮得像是一座婚宅的阁子。 漼寒天站在正屋内,细心地摆弄着桌上应该摆放的红烛。 庞师和见这屋内诡异的气氛,忙问漼寒天究竟是要闹哪一出。 不论庞师和如何劝解,漼寒天都只是固执地抱着清雪,不断重复着两个字。 “成婚。” 内屋的门未关紧,只是轻轻带上的,风将门吹出一道缝来,露出了摆放在里面张扬的大红喜服。 庞师和愕然。 漼寒天依旧我行我素地整理东西,庞师和这才察觉到了对方压抑住的,在此刻终于不住喷薄而出的浓烈思念。 这份念想将人压着,压得人难以喘息,神智不清。 “他已经死了,”庞师和控制着自己的语气,生怕刺激到面前这个疯子,“若他在天之灵,难道会想看到你这幅模样吗?” 闻言,漼寒天忽地顿住,手指停留在剑上,眼中依旧淡漠。 “死了,”漼寒天转过身来看着庞师和,吐出的话合该让人怀疑他此刻神志是否清晰,“也一样。” 听到这个回答,庞师和终于不再端着他的所谓委婉了,他忍不住回嘴:“一样?哪能一样?” 庞师和手指着清雪,满脸忿然:“他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我还道你做事冷静,拎得清事情轻重,你倒好,现在给我来这么一出,你告诉我,我该让江湖里的人如何看你?” 说到后面,庞师和几乎是吼着问出来的。 有不解,也有他替江锦霜觉得不值。 但更多的,不过都是出于是他对漼寒天的恨铁不成钢罢了。 所有人,所有事分明都已经朝着好的方向走了,往前走的一行人里,唯独只有漼寒天宁愿后退着,拘在那段时光里。 他愿意将自己封闭起来,可他要做的事还不止于此。 庞师和吼完,漼寒天这才缓缓抬眼,屋外照进来的光照在了他脸上,终于显出了他此刻的疲态。 漼寒天眼下的乌青惨淡无比,他垂下眸子,整个人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面对着他这样的态度,庞师和也深知无法好好与他沟通了,便顾着大局,先撤了栖霞阁这上上下下喜庆的装扮。 即便是这样,掌门即将大婚的消失还是被传了出去,那段日子,有关“掌门夫人”的传言在天月门里被传了个遍。 但传言如此,谁也进不去栖霞阁,谁也未曾见过这位所谓掌门夫人的真容,没有事实支撑,这传言便不攻自破,流传一段日子后也就渐渐被人们忘却了。 此后,漼寒天久住在了君雪峰。 天月门有任何需要他处理的事,基本上都由庞师和代为转告。 可明明几次传音就可以解决的事,庞师和总是会把小事夸大,将后果说得如何如何严重,直到漼寒天亲自下山来解决。 久而久之,漼寒天也觉察到了庞师和的用意,再后来,他便更不轻易下山了。 捱过了好几个年头,漼寒天站在山顶,又一次望着远处同样白茫茫的群山。 大雪漫天飞舞,让人恍置人间仙境。 雪四处飘着,有的落到地上,有的藏到了漼寒天的发间。 待头顶的雪化去,漼寒天头顶那触目惊心的白却依旧还在。 直到后来庞师和提出来,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白发。 漼寒天对镜摸上了自己的几根白发。 这样好的年华,他却匆匆白了头。 又到春日。 自从漼寒天与江锦霜第一次去阵魔山后,抱幽都一直履行着约定,每年春都不知疲倦地给漼寒天送着茶叶。 不借他人手,抱幽总会掐准了日子亲自将茶叶送来君雪峰。 前些年每来君雪峰,抱幽都只觉此地阴冷得可怕。 除了遍地的雪之外,还有比雪更冷的漼寒天。 而在这一年,也是江锦霜死去的第七年,抱幽再次提着茶叶上了君雪峰,却见廊前早已开始煮茶了。 漼寒天手拿着一把扇子,目光切切地调着火候。 抱幽露出欣慰的目光,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漼寒天终于想通,决定从那段岁月中走出来了。 收下了抱幽的茶叶,两人又闲谈了许久。 漼寒天的话不知不觉地变多了,他不断地和抱幽聊着往事,神色也比前几年鲜活许多。 等亲自将抱幽送往了山下,漼寒天才望着对方的背影,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他回到了君雪峰上,面无表情地倒掉了炉子里的旧茶,又在里面煮起了抱幽送来的茶叶。 风穿过窗户,吹动了被漼寒天压在桌上的白纸。 一旁笔上的墨还未干,而其上内容,是漼寒天的遗言。 春风阵阵,吹来的是生机与希望。 廊前煮新茶,漼寒天靠坐在炉边,想要在下一个春自裁。 他想,去年冬日干枯丑陋的树,此刻也应当抽了新枝了吧。 枯木逢春,除了静清宫之外的几大门派都在成长着,再也没有出现一家独大的可能性了。 拖着这幅丢了点东西的残躯往前走,所有的事物都在往好方向去着,漼寒天却是真的走不动了。 再也,动弹不得了。 漼寒天慢慢闭上了眼,茶香隐隐没入他的鼻中,却只听身前灵声缠绕着。 他睁眼,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月神依旧露出着他那副慈祥的笑容,漼寒天见到对方过了这么多年却依旧不变的面容,颤抖着出声问:“月伯?” 这位江锦霜远方的阿伯匆匆赶来,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2 首页 上一页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