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枫没使多大力,可江书其像是疼得要被杀死了一般,不断地用手拍打着江言枫的手。 感受到手上的力度,江言枫微微歪头,露出一个天真到残忍的表情:“父亲,疼吗?” 江书其以为只要自己示弱就能被放过,听到江言枫的话,他立马挣扎着张嘴,用那从喉间挤出来的声音答:“疼……” “疼啊?”江言枫忍不住垂头笑出了声,手上的力度也随着他笑而减弱。 江书其抓到了机会,用尽了力气从江言枫手中挣脱出来,他刚想转身逃走,却忽觉浑身一麻。 液体落地的声音让人心慌,江书其低头看去,只见一柄剑已经穿过自己的胸膛,剑尖冒出了个头,连带着里头的血都往外涌着。 江言枫伸出手,那剑便无情地从江书其的胸口抽身出来,回到了自己的主人手中。 剑被抽出,江书其脱力半跪在了地上,不顾胸口喷溅出来的血,他艰难地回过头来,看了江言枫最后一眼。 窗外有光,光照到剑上,反射出了江言枫脸上的一瞬扭曲。 江书其什么都没说,咽了气,也只给江言枫留下了最后一眼。 而他的眼里,有不解,有恐惧,更多的却像是后悔。 江言枫抬起剑,兀自看着剑上的自己,良久才对着地上还有余温的尸体开口。 “为什么活着?” 这话虽像是在问事事都做不成的江书其,可人已经死了,江言枫绽出一个可怖的笑容,又开始回答起了自己的问题。 “因为活着,什么都会有的。” 他垂下眸子,提着剑恍若无事地走了出去。 当夜,紫竹阁起了大火。 阁内事物被烧得一干二净,不留下一丝痕迹。 自前真人死了,自然要由当时的少宫主江言枫来继承宫主位。 从少宫主到宫主,他只用了几日。 望着座下形形色色的弟子们,江言枫濒死的眼神里忽地闪起了光。 活着的人才有资格书写一切。 他勾了勾唇角,面色如常地开口,却一手开始施咒。 咒决包裹在静清宫内所有人身边,江言枫笑着,轻易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 此咒,让所有人忘了曾经成魔打伤自前真人的莫永元,忘了自前真人与江书其之死疑点颇多。 而为了填补他们记忆中的空缺,江言枫开始编起了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他有疼爱的他的父母,有重视他的师父。 师父被歹人戕害,父亲也为了救他而葬身火海。 咒决消散,看着座下弟子们脸上迷茫的表情, 江言枫垂下眸,看着自己的手心。 而现在,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人能猜得到此处究竟发生过什么了。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江言枫开始告诉自己,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只有力量。 只要拥有绝对力量,即便被按着头磕到地面上,人们也只会拥护他,依靠他。 只要拥有力量,他便轻易成了弟子们心中神圣不可逾越的最高位者。 如此,便足够了。 七情逐渐消散,江言枫独自一人坐在高位上,本以为自己会这样孤独地走完一生。 可一切都像是命运对他的捉弄,先让他绝望,再扔出一根救命稻草来。 大湖边水仙缠绕着,雾气氤氲中,他呆呆地看着女子的脸。 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喷涌出来,江言枫踏出一步,便见对方也已然红了脸。 “敢问姑娘,是何方人氏?” 女子露出那一刻的惊慌,却在看到湖边的水仙后立马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墨凌。 江言枫这样一个活在算计与谎言中的人,自然能从对方的神情中辨得出一句话的真假。 对方虽有欺骗,但他还是笑了笑,朝他的光伸出了手。 那一刻,江言枫心想,命运大概总喜欢看人先苦后甜的戏码。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穿过了寒冬,握在夏日里,桂树旁。 墨凌翻着书,读出了其上内容。 “小轩窗,正梳妆……”墨凌忽地顿住,接着微微抬眼开口,“阿枫,若是将来有一日,我死了,你也会这样念着我吗?” 墨凌喜欢读诗,尤其是在读到类似的诗后,会忽然问上江言枫一嘴。 虽然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但江言枫还是捏了捏她的手,想掩盖住自己的不悦:“不许说。” 察觉到他许是不高兴了,墨凌笑了笑,露出嘴角两个小梨涡,眼睛比天上的明月还要皎洁。 她合上书,用手抚过江言枫的脸。 “阿枫,不要不高兴了,我不会死的,真的。” 江言枫低头吻上墨凌的额头,闭上了眼。 他原以为,墨凌说出这样的话是为了让他高兴,心情也不觉好了许多。 后来,他们有了一双儿女,个个聪慧。 过了十几年这样的日子,江言枫开始想忏悔了。 他信世有神明,便开始患得患失着,害怕失去自己拥有的一切。 可事实远比想象中要残忍,命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作恶的人,也不会放过曾手沾鲜血的江言枫。 墨凌蹲在墙角捂住自己的头,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往外逸散的魔气。 此时正值仙门商讨如何讨伐魔尊之时,江言枫沉默了许久,最后只问:“为何瞒我?” 墨凌不懂他的无情,委屈地同江言枫大吵了一架。 不知是不是这些年被养得像个人了,江言枫心中也憋着一股气。 他自然怨,怨墨凌不信他,怨自己没能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好好地捧到对方面前来,这样,她是不是就能不这样小心了呢? 有了此次争吵,江言枫罕见地没有低头。 应了其他几位掌门的邀约,江言枫要去一同商讨讨伐魔尊的事宜,他便以事务繁忙为由,短暂地离了静清宫。 原以为这样可以让两人都好好冷静下来,可江言枫不过前脚刚走,后脚就听到了墨凌的死讯。 江言枫立马赶回了静清宫,一步一步踏进了房内,却见不久前还同他争吵的妻子,此刻已经面色苍白,没了生气。 迎着儿女的目光,江言枫只是沉默着,走到榻边跪坐了下来。 他伸手抚上墨凌的额角,面色如常地替她整理好了些许碎发。 即便事实已经血淋淋地摆在了他面前,可他却只是颤抖着手,叫退了在场所有人。 墨凌的尸体躺在榻上,而江言枫无助地倚在榻边,从门口处看来,尽显出一股诡异的气氛来。 他不信墨凌真的会死,还以为对方是因为生着气才不愿和她说话。 不知多少个长夜里,江言枫紧紧握着墨凌早已冰冷了的双手,埋着头,一遍一遍地陈述自己的错。 这样一个高傲的人,也是此生第一次低下了他的头。 他杀过人,作过恶。 而面对着妻子早已冰冷的尸体,他却只能虔诚地祈求神明。 妖和魔死后,尸体不会腐烂。 神明无用,眼睁睁地看着墨凌的尸体变回了那朵鲜红艳丽的小花后,江言枫心中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 他抛弃了一切的“正道”,手握着亦支花,翻遍了静清宫藏书阁,终于在禁书中找到了前往魔界的法子。 前往魔界,至少需要三人启动法阵。 江言枫作出一副已经从悲痛中脱身出来的模样,十分冷静地操持着墨凌的白事。 没有尸体,江言枫便做了个人偶。 人偶代替真正死去的魔入了土,江言枫手握着花,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振作起来了,他却带着两个弟子去了药谷。 弟子们不知此来是为何,更不知宫主要他们开的究竟是什么法阵。 按照书上所言,前往魔界的门大开,江言枫满意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将花藏入了自己怀中。 那是他,此刻唯一温暖的地方了。 到了魔界,弟子们还没弄清眼前情况,就被身后的江言枫轻松杀死。 地上横着两具尸体,手上的血还未干,望着不远处的圣桥,江言枫愣了愣,还是从怀中拿出了花。 他手捧着花,跪在了圣桥前。 魔尊瞧不起仙门中人,拖了许久才现身见他。 江言枫跪得虚弱,眼睛都快要打不开了,却见手中的花忽地被一阵力给拖了起来。 他抬头看去,只见魔尊饶有兴趣地盘弄着花。 “说说看,”魔尊的目光如同实质,快要把人按到地底,抬不起头来,“你想求吾做什么?” 江言枫承受着威压,眼中已经流出了血泪,却还是结结实实地拜了下去,随后抬起头来,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求。 看着眼前已经堕落至此的人,魔尊笑声不断,最后才堪堪应允江言枫。 他可以替江言枫复活墨凌,而前提是,江言枫要将整个江湖拱手奉给他。 听到如此不平的买卖,江言枫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便再次拜了下去。 “愿,听您差遣。” 有了这句话,从他踏出的那一刻开始,江湖便成了最乌烟瘴气之地。 江言枫装模作样参加仙魔大战,背地里却将与自己血肉相连的孩子送到了魔尊手里。 江湖自此看似安生,却被他这只蛀虫啃得破败不堪。 勾结玄青宗,炼化活人,又威胁林烬、常昂,驱使他们替自己颠倒黑白,再夺取江锦霜的信任。 十年,原本只要十年,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江言枫想要的方向前进着。 可只有一个变数。 天空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无数的魔气从中逃出,江言枫看着空中散尽神魂的江锦霜,这么多年来对自己做的事的笃信有了第一次动摇。 江锦霜落地,只怕是再也没有复生的可能了。 江言枫想到已经被江锦霜封印住的魔尊,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魔尊出不来了。 墨凌呢? 江言枫发了一大通火,开始质疑自己为何要不停地将希望寄托在无用的他人身上。 收回一切在魔尊那儿得来的魔气,江言枫看着那团污浊不堪的黑气,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吸收入了体内。 这次,他要亲自动手。 可他几十年来修炼的都是最为纯净的仙门术法,体内清气翻涌着,让吸收魔气的过程变得十分艰难。 疼痛是一回事,而他因为体内两气对抗,变得虚弱了是另一回事。 在这期间,总有蠢货来静清宫讨说法。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与漼寒天对打时,江言枫看着对方眸中透出的情绪,忽地松了手中的剑,只觉无聊透了。 听到对方要君雪峰,江言枫笑了笑。 他自然知道漼寒天这是为谁要的。 但他已经快将魔气吸收掉了,此刻也无需再与他们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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