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好像被祭雁青放了什么东西,东西放下后,祭雁青便轻声离开了。 等祭雁青走后,沈决睁开眼看向枕头边。 他一愣。 枕边是他当初气急败坏扯坏的,阿喜婆婆送给祭雁青,祭雁青又送给他的同心结。 现在那枚同心结被缝好了,扯坏的地方用同色线仔仔细细修补,无法修补的地方就缝了两只刺绣蝴蝶遮挡,蝴蝶一大一小贴在一起,像两个最亲密的伴侣。 同心结上面有很多针眼,是反复拆开又缝上才会留下的痕迹。 看得出修补之人花了很大心思和耐心缝这枚同心结。 祭雁青,将它修好了…… 沈决捏着那枚同心结,心口一阵顿闷。 旋即,他狠狠甩了甩头,将心里那点动摇甩出脑子。 他看过祭雁青四楼的蛊虫,那样多,他本身又就是巫蛊师,那只虫子怎会危及祭雁青的生命。 祭雁青的情蛊当真是厉害,都这个时候,他还在瞎担心祭雁青会有事。 念及此,沈决将同心结放回原位,掀开被子下床。 如果阿布父亲给他的那枚虫子起了作用,那今晚就是沈决离开的机会。 他下床打算出去看看情况,刚打开门,与站在门口的祭雁青撞了个正着。 沈决本就心虚,冷不丁撞到祭雁青,整个人顿时愣在原地。 祭雁青只是微微诧异他醒来,然后便神色如常地拉起他,“醒了便跟我去个地方,见个人。” 沈决脑中一片空白。 不是说今晚是祭雁青毒素反噬的第三日吗?不是说今晚一到,月亮一出来,祭雁青就没办法阻止他离开了吗? 为什么祭雁青现在一切如常? 沈决手心全是汗,祭雁青察觉他不太对劲,停下脚步看沈决,“你手心出了很多汗,不舒服?” 祭雁青看上去心情不错,眉眼温和,语气关切。 “你…你带我去哪?”沈决一说话,发现自己声音克制不住的发颤。 难道阿布父亲骗了他?还是说祭雁青对那只虫子免疫,根本没有对他身体里的母蛊造成伤害。 祭雁青蹙着眉,沈决脸上写满了惊恐,“阿决。我不会伤害你,别那么怕我。” 他怎么可能不怕祭雁青! 但是这句话沈决只敢在心里嘶吼。 祭雁青见他低着头不说话,轻轻的,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日秋立,五谷丰收,寨民安乐,是寨中最吉祥之日,我们婚期在明天,今晚是去见阿喜婆婆,她想看看你。” 沈决迟疑着开口:“你的,毒素……” 祭雁青好像是有些意外沈决听到结婚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转念一想,大概是卓然跟他说过了。 后半句被沈决咽回肚子里,他当真是急了,竟然问祭雁青的毒素反噬。 这不等于把人头送到祭雁青面前,披着好心的皮问他,你今日怎么没被蛊毒反噬啊,怎么月亮出来了你还能在外面随意走动。 祭雁青看出来,其实今晚沈决的反应是有些怪异的。 但是明日就是他和沈决的婚礼,他不愿意破坏掉,在自己看来两人间来之不易的宁静。 他知道沈决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这里。 但他不会让沈决离开。 沈决和祭雁青两个人现在就像一只风筝,不管沈决的心已经飞到了多远的地方,他的人始终如风筝线,牢牢被祭雁青攥在手里。 所以祭雁青可以包容沈决负隅顽抗的一切行为。 只要沈决不离开,那些小闹,对他来说总归是不痛不痒的,他守着这个人就够了。 沈决做不到的承诺,他可以替沈决做到。 祭雁青抬头看了眼皎洁的月亮,温声解释:“第三日的反噬,是在月亮消失之后。” 沈决闻言也抬头,夜幕繁星闪闪,月圆而亮,四周没有一片云翳。 月亮消失之后?晴天月亮怎么消失? “走吧,阿喜婆婆该等着急了。” 祭雁青牵着沈决,加快了些许脚步。 沈决脑子里一团乱麻。 但更多的沙漠般荒芜的绝望。 那只虫子,大概对祭雁青是没有用的。 如果这个办法都不行的话,他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救他离开祭雁青、救他离开这座吃人的大山。 他难掩悲凉,机械地被祭雁青牵着带到一座矮矮的吊脚楼。 吊脚楼与一路上路过的不同,像要办什么喜事一样挂了红色的灯笼。 楼四周开垦了花圃,里面种满了各色各样的花,看得出主人家是个爱花之人。 沈决注意到,有一盆红色的,他曾在祭雁青那里见过的类似绣球的花簇也在花圃里。 推开竹篱笆,一位头发半花白,身材瘦小,戴着头巾穿着苗服的老人,忙放下扫把,拄着拐杖迎接过来。 阿喜婆婆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堆起和蔼的笑来,皱纹给她更添几分慈祥。 “阿青啊。你来了。” 阿喜婆婆说的是苗语,沈决听不懂。 沈决第一次看到祭雁青对自己之外的人露出笑,那笑容很浅,却是发自真心。 “阿婆。”祭雁青尊敬地喊了她一声。 阿喜婆婆欢喜地朝沈决看,拉起他的手,让他进屋,“好俊的娃娃,阿婆好喜欢你。” 沈决手足无措,一是因为听不懂,二是他脑子里心里都乱的不行,分不出其他心神来顾及他人。 他知道这样很容易引起祭雁青的怀疑,可是他太绝望,太绝望了。 难道真的要到死都留在这座大山? 阿喜婆婆盯着脸色不太好的沈决看了看,关心地说了一大堆。 祭雁青温声打断她:“阿婆,他听不懂苗语。” 阿喜婆婆顿悟,转问祭雁青:“你们结婚,这娃娃,咋不高兴嘞?” “他生病,身体不舒服。” 阿喜婆婆长哦了一声,让祭雁青好好照顾沈决。 然后她有些顾虑地看了眼不属于这个寨子的沈决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化作慈祥的笑,祝福说:“阿青喜欢,阿婆就喜欢。” 说着,阿喜婆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镯子塞给沈决,“这是阿婆的见面礼,乖娃儿,要跟我们阿青好好的,他遇见个喜欢的人,不容易。” 沈决一脸茫然,他根本不知道阿喜婆婆塞给他个镯子是什么意思。
第52章 他吐血了 祭雁青握住沈决推辞的手,将镯子套在了沈决腕上。 对他说:“这是阿喜婆婆送你的见面礼,阿婆说喜欢你,希望你跟我好好的。” 在从头到脚的凉意中,沈决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腕上的镯子又沉又重,像道枷锁,被祭雁青亲手套上。 他能看出来祭雁青对阿喜婆婆态度不一般,但他没有心思去想祭雁青跟阿喜婆婆什么关系。 他只知道,以后的每一天,他都要生活在今天这种绝望里了。 不知何时一片云飘到了月亮附近,正一点一点遮住月光。 沈决的反应终于让祭雁青重视起来。 他蹙了蹙眉,问:“你怎么了?” 崩溃,如果从未有过希望,沈决也不会这么崩溃,可是唯一希望也熄灭,沈决是真的崩溃了。 “雁青,是不是就算我死了,剩下个骨灰你都也不肯放过我。”沈决狂躁地抓乱头发,又绝望又不甘心,可他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喜婆婆被他吓了一跳,着急地用苗话询问祭雁青沈决怎么了。 云彻底遮住了月亮。 月光骤然消散,祭雁青只来得握住沈决用力抓攥头发的手,拧着眉,话未说出,一口血先喷了出来。 随即祭雁青痛苦地攥着心口半跪在地上,看向沈决的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接着唇上血色一点点褪了个干净。 阿喜婆婆惊慌去扶祭雁青。 沈决怔住了。 祭雁青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一出声又是一口血呛出。 沈决仓惶后退两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原来祭雁青说的月亮消失,是指月光消失。 他吐血了,是那只虫子让祭雁青吐的血? 可阿布父亲明明说,那只虫子不会要了祭雁青的命。 怎么回事。 沈决混乱的脑子如同被人倒进一桶水泥,让他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了。 阿喜婆婆哭着跑出去找人,沈决如同被抽去了灵魂,眼睁睁看着祭雁青倒在地上,他两脚灌了铅僵硬站在原地。 祭雁青双目闭阖,气息虚弱躺在花圃中,那簇盛开的绣球被祭雁青压在发侧。 鲜血洇湿他领口的紫色苗服和银饰,散发着异香的血液引来很多蝴蝶,它们停在地上、祭雁青的脖颈和嘴角,扇动着翅膀,贪婪地吮吸着。 画面竟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美感。 熙攘的人声渐近过来。 那群蝴蝶受惊,纷纷飞走,仍有几只胆大的,停在昏迷的祭雁青带血的唇角。 来了很多人,嘈杂吵嚷的声音仿佛成了背景,沈决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只觉天旋地转,然后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杀了……祭雁青吗? 沈决颤抖着手,不敢呼吸,哆嗦去探祭雁青的动脉。 跳动的,温热的,祭雁青没有死。 刚碰到祭雁青的皮肤,他就被人从地上暴力地拽了起来,然后被绳子一圈一圈捆成了个粽子。 沈决如同上锈迟钝,反应慢半拍的机械,后知后觉看向群众。 他看到了阿布父亲。 阿布父亲走到沈决刚刚跪着的地方,替沈决探上了祭雁青的动脉。 然后他对卓长老说了一句什么话,从地上祭雁青吐出的血中,翻找出一条红色的虫子。 阿布父亲给卓长老看过虫子,然后指着沈决,“他偷了祭司的蛊,是他害了大祭司。” 沈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中套了,极力辩驳:“不是!是你把虫子给我的!” 卓长老迅速吩咐人来将祭雁青抬走,然后怒不可遏地瞪着沈决。 沈决目光焦灼跟随着被抬走的祭雁青。 卓长老身边的卓然,极度愤怒,“你胡说!昨天阿爹,和杜康阿叔在一起!” 她冲到沈决面前,死死攥着拳头,不可置信质问:“大祭司明日就与你结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决脸色苍白。 他想,是情蛊的原因吗,为什么他的心脏此刻窒息般的疼。 祭雁青吐血的场景在他脑子里一遍遍回放。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沈决挣扎着,死死盯着阿布父亲,“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怎么可能偷祭雁青的蛊,就算偷了,我又如何会知道怎么使用?” 他总算恢复了一丝理智,迅速理清这件事的疑问。 谁知阿布父亲冷笑一声,“那天我去找大祭司要说法,但是祭司不在家,你在楼上,我离开时遇到了卓长老,你偷听到我和卓长老的对话,知道了用另一只情蛊的母蛊之间的排斥反应,就能重创下蛊之人这件事,祭雁青不防备你,他的四楼是蛊室,你身体里有子蛊,会与其他母蛊有连锁反应,你自然能拿到其他母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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