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有了防备,他准备了许久,才握着云燃的手将真元汇入他的脉门—— 饶是如此,他也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忍耐力,才没将那一点真元收回来。 真元在云燃周身经脉中运转一周后,终于汇抵丹田,却在接触的那一刻,沈忆寒感觉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至阴至寒的侵蚀,那种冷是难以想象的,像是最锐利的冰峰剖开后刺入还在流血的伤口,寒冷与疼痛交织,叫人分不清究竟哪个更难忍耐。 他被刺伤一般迅速收回了真元,心中却是惊涛骇浪,阿燃的丹田……怎么会是这样? 榻上的云燃却仍然那样安静的闭着眼,流动的白雾衬得他的眉眼如雪峰白峦般美丽。 不……这一定不仅仅是从小到大,总被在雪中罚跪那么简单。 沈忆寒闭目定了定神,暂时将杂念从脑海中抛出,又一次握住了少年的脉门,渡入真元。 …… 一夜无风无雨。 云燃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身上的被褥盖的不太整齐,但却有人很细心的把每一个可能进风的口都替他掖上了。 房中陈设几乎一切如常,就好像这里仍然如从前的许多个日日夜夜一般,除了他,再没有别人来过。 他坐起身来,目光垂下,在身上穿着的中衣上顿了顿,然后侧目看见了枕边那件叠好的孝服—— 上面的血迹已经不见了。
第133章 归离 接下来在丹宗客居的小半年里,沈忆寒都没有再刻意接近过云燃。 除了云盈之外,没人对此觉得奇怪,毕竟在长青谷丹宗弟子们眼里,云燃只是云氏族中一位性情孤僻的表公子,像沈少宗主这样人品样貌家世无一不拔尖的同辈,多得是人想和他交朋友,他实在不必非要从中挑一块最难啃的骨头。 而且看起来,沈少宗主确实也和他们盈儿师姐更亲近—— “就只是寒症,没有别的毛病?” 云盈被他再三的确认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沈忆寒神色认真,一时也踟躇了几分,道:“是呀,没听说表哥还有什么毛病,寒症是他在剑宗那边总是跪雪,自小里落下的,父亲说等到筑基以后洗经伐髓就能好了,怎么,沈公子,你可是觉得表哥的身体有什么不妥吗?” 沈忆寒默然片刻,道:“没什么,只是听闻两年前剑宗大比时,表公子是剑宗年轻一辈的魁首,如今看他来了丹宗以后,从不用剑……所以有些好奇,以为他身体有什么不妥。” 云盈似乎愣了愣,思忖片刻道:“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只是我也不知为什么,原先表哥刚来时,偶尔还在早课上与我们一同练剑,后来他的寒症越发严重,既不来上早课,也不见他使剑,不过父亲对我说,表哥在丹道上亦很有天分,兴许他是觉得学我们丹宗的技艺也没什么不好吧。” 这倒也说得过去,沈忆寒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云盈却看着他,眼神里有些探究而又促狭的意味深长:“沈公子,你既然对表哥这样上心,怎么不自己去问他?” 沈忆寒正在心中想,看来云盈和她父亲的确对阿燃身体的情况并不知晓,阿燃不喜别人到他的住处,应该也是为了对舅舅隐瞒此事,为什么要隐瞒呢? 还是说,阿燃认为这件事若让他舅舅知道了,会有什么麻烦?若是他猜的那样……那么他继续留在长青丹宗,也查不出什么了,只是,如果现在就走,他却又担心—— “沈公子?” 沈忆寒被唤回神,抬头看向云盈:“盈儿姑娘,怎么了?” 云盈眨巴眨巴眼睛,打量了他一会,道:“你可真奇怪。” 沈忆寒倒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奇怪,虽说妙音宗与长青丹宗从前不是没有书面交情,但是自己一个小辈,从前从没和云老宗主有什么交集的,忽然上门吊唁,一住就是几个月,虽然修士四处漂泊、天地为家是常事……但是他的行为确实很难不让人纳闷。 沈忆寒刚开始只是觉得这不过是个幻境,做事自然也就随心所欲,直到近来才渐渐有了几分偶尔会把这梦境错当成真实的恍惚感。 “冒昧来贵宗叨扰多日,的确是打扰的有些久了。”他拱手抱拳,“明日沈某便会启程回南海去,承蒙这些日子云姑娘与贵宗招待,我稍晚些就去和云宗主辞别。” 云盈一愣道:“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等下,你怎么就要走了,你不是还没……” …… 不远处,抱着两卷书册的少年从药堂出来,恰好看到那头绿兰花藤下的俊美青年和少女。 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师弟,见他驻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瞧见了那头郎才女貌的一男一女。 “师兄可是也觉得,那位沈少宗主和盈儿师姐十分般配?”小师弟凑近了狗狗祟祟的小声道,“这些日子门中可传遍啦,都说沈少宗主是看上了咱们师姐才赖着不走呢,听说夫人看他也很满意,照我说,这丈母娘看女婿,可不就……” 他话没说完,前面的师兄已经收回目光,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走吧。” 小师弟撇了撇嘴,还以为云师兄忽然转性,也沾了些人气,对这些八卦感兴趣了呢。 “唉!师兄你等等我!” …… 辞别过后,沈忆寒直接回了南海,挑了几件趁手的法器,又带了一捆杀伤力够强的高阶符咒,以最快的速度又杀回了长青谷。 只是这次是剑宗,不是丹宗。 蔺无忧觉得自己最近喝凉水都塞牙,要不怎么他只是下山采买个物资,也能遇上魔修。 南境太平已久,魔修都被隔绝在北域,偶尔出现个小猫两三只,通常也都还没怎么扑腾起来就被闻讯赶来的玄门弟子们按死在了摇篮里,南境的玄修和魔修完全处在一种僧多肉少的境地里,想要斩妖除魔闯出一番名号,也得看轮不轮得到自己。 蔺无忧迄今为止遇上过最丧心病狂的魔修,也只是能吓唬吓唬凡人这种程度的,从没想过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遇一个会这样对待他的魔修—— “你师尊难道没教过你,魔修也好,魔物也好,都不会专门等到你理好剑穗以后再动手吗?” 那魔修声音极其温和好听,脸上带着面纱,而且还是那种能够隔绝灵识探查的面纱,言语间已经啪的把一张咒符贴在他脑门上。 蔺无忧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瞬间贯穿全身,他惨叫一声,手脚同时痉挛起来,倒在地面上,模样像一只扭曲的虫。 “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最好立刻实话实说,否则就多吃一刻苦头,如果你敢骗我……” “你可以试试,我能不能发现,如果我发现了,你又有没有好果子吃。”魔修轻轻一笑,“未来是未知的,一切都可以尝试,但我的耐心很有限。” “啊……呃……你问……你问……” “你们在云燃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蔺无忧抬起头来,在剧痛之间仍然露出了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他—— 但他很快就被钻心的疼痛又击溃了。 “是……穿……穿雪髓……” “穿雪髓……”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咀嚼着这三个字,“从哪里来的这东西,有什么影响,怎么解除?” “是……是经程弄来的,不……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他的丹田……经脉被寒气侵蚀……运转真元……就会……就会加重,解除……有药方……” “药方在哪?” 蔺无忧惨叫一声,痛晕了过去。 沈忆寒在他脑门上又补了一张符纸,双倍的疼痛立刻让这位长青剑宗的高徒又惨叫着醒来了。 沈忆寒重复:“给我药方。” “我没有……没有药方……只有……只有经……经程有……” “这我可不管,你要么找来药方,要么继续贴着。”他把蔺无忧乾坤袋里的传讯玉简扔在他被按在地上的脸颊旁边,“想办法吧,蔺公子。” …… 沈忆寒拿着药方,把被洗掉了记忆的蔺无忧随地一扔后,脑海里传来了幻元灵璧惆怅的声音。 “我本来以为你会需要我帮忙……你确定你真的还没找到答案么?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很像会毫不犹豫的把屁股放在魔修那边的样子。” “方式只是一种达成目的的手段。”沈忆寒面不改色的在那张药方上飞快的扫过,“不代表我的任何选择和想法……而且你选我,不就是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搅局的人吗?” “……” 幻元灵璧识相的沉默了。 他发现他当初就不该露面,这人实在太敏锐,不过梦境中二十几年时间,就能把他的意图和想法摸得透透的。 “二十几年对人而言,已经是很长的时间尺度了。” 幻元灵璧:“……” “我又没说话,你为什么又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他恼羞成怒的说,“我可是真正的天道之子,你不能这样拿捏我。” 沈忆寒冷笑一声:“你顶多是天道逆子。” 幻元灵璧:“……” 竟然没有办法反驳是怎么回事…… “这上面的灵草灵植,我有一大半都没见过。”沈忆寒思索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有的忙了。” 幻元灵璧哼道:“跟我说干什么,我这个天道逆子也帮不了你什么。” 沈忆寒:“……我只是顺便想跟你说,你刚才那个说法可能不对,关于‘答案’,我觉得你爹想要的不是天或人,仙或魔……这样非黑即白的答案,平衡在人的世界里,是个很复杂的概念,没有那样简单。” 幻元灵璧似乎想了一会,最后放弃的一叹道:“你们人修真是麻烦,偏偏做一个好天道,又不得不学会平衡人与其他族类的关系。” 沈忆寒道:“慢慢来嘛,谁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的,你看你爹,从前会,现在不是也一样又老糊涂了。” “有道理哦!”幻元灵璧又高兴了起来,“难怪每一界的天道都要选出使者,从你们身上,确实能学到很多。” 沈忆寒感觉又从他这漏勺似的嘴里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假装没听到,径自回了琴鸥岛。 接下来这段日子里,他白天满南境乱飞找灵草,入了夜就回到长青丹宗。 “其实我不明白你这样做的意义。” 幻元灵璧说,“虽然一开始是我告诉你要入世才能找到答案的,但你现在好像有点太投入了,这只是一个幻境而已。” “意义就是我不想。”沈忆寒一边第不知道多少次引导着真元在陷入沉睡的云燃经脉中轮转过一个周天,一边在识海里和这小屁孩闲扯,“我不想他痛苦,是梦也好,幻境也好,我都不想,反正现在也没有答案的线索,我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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