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沈晏清用手背抹掉脸上的眼泪,他摸索着从地上撑起身子,借着一簇从丛林间隙中透进来的月光,他看清了砚青的脸。 咦,奇怪,确实是是砚青。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铃铛随风而动的声音,沈晏清还在惊疑未定,他转头去看,不过是一刹,黑色的树林就变成了一间书房,他趴在桌上。 这是一间熟悉的屋子,里面摆着两张对着的书桌,全都临窗摆放着,在另一侧是红楠木做成的书架,里面摆满了沈晏清看不懂的书。 原来他在书坊上睡着了,沈晏清的手臂下垫着一叠没有写完的功课。 沈晏清抬起头,对面坐着一个人,清贵英俊的长相,却是最温柔的性格。 李煦。 沈晏清在心底念他的名字,像是一股婉转的气息,绵长地绕过他周身的血管,让一株即将枯萎凋零的花焕发出死而复生的生机。 他是淮京首富之子,其父亲惹怒皇帝下狱,原是要被满门抄家,他因三元及第是名满天下的才子,被太后送去给沈晏清做伴读这才饶下一命。 沈晏清从前很喜欢强调这一点,李煦是因为他才能活着的。 沈晏清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因为这个梦境是从前发生过的事情。 正是春风正暖的季节,木窗上钉了一个风铃铛,有风吹过时就会叮叮当当的响。刚才沈晏清听到的那串声音兴许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李煦正在看着他,见沈晏清抬起头,李煦移开了目光。 沈晏清说:“你看我干什么?” 李煦否认:“我没有。”
第019章 ——什么没有,明明就是有。 沈晏清从梦中醒来还记着这件事,他的这个梦很短暂,明明好像做了很久很长。 醒来时,天际依然是暗的,桌上点着的蜡烛都灭了。 沈晏清提起劲,让自己别再去想从前的事情,他重新点燃了烛火,把手上的舞谱也看了一遍。 即使他只是看,并没有完全的记进脑子里,可等到看完的时候,也快要到了卯时。 等到未时之前,江妈妈说到做到,果真提前了半个时辰来到他这儿。沈晏清用过午膳,看见江妈妈的那一瞬,顿时有种“该来的还是来了”的痛苦油然而生。 他揣着两本谱子,跟在江妈妈后面。绕过一道长而曲折的长廊,看到了那片横在春江宫侧中央的湖泊。 如今的季节,荷叶尚未完全舒展,蜷曲着立在湖上。 岸边停着小舟,还有条窄而狭长的木桥长路,蜿蜒地指向湖泊中心、宛若一座孤岛般的二层阁楼。 砚青就在那里。 一楼的门口守着几个穿着黑袍的魔使,江妈妈原想叫魔使上去通传一声她带着沈晏清来了的消息,有一位魔使告诉江妈妈,砚青正在和春江宫的几位管事在楼上谈话,他怕自己上去了会惹得砚青怪罪,不敢上楼,只能叫沈晏清和江妈妈先等着。 听见魔使这样说,本就不是很想待在这里的沈晏清,开始谋划自己等会能不能直接跳进湖里逃跑。 但这到底只是空想,要是等会惹得砚青不快,他估计是没有逃跑的机会的。 因为这样想着,沈晏清还站在外头的木桥上,听雨亭的二楼正敞着窗,他就抬起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打算在心里暗搓搓的诅咒砚青谈话不顺利,最好一整天都在谈事情,然后把他忘了,等到明天也别想起来。 沈晏清怎么也没想到,二楼的砚青正靠着窗,在往下望,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东张西望的沈晏清。这只小东西一双明亮乌黑的圆眼睛,正打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坏主意。 这一幕怎么看都有些似曾相识,沈晏清赶紧缩回目光,再低下头,假装自己没有看到砚青。 迟了。 砚青已经看到他了:“上来。” 沈晏清还试图假装自己没听到,又是慌张的左右观望了一下。真蠢,砚青单手托腮靠在窗上:“我叫你上来。” 几个还在和砚青商讨七日后百花宴事宜的管事面面相觑:“什么上来?” 他们离着砚青有近五六米的距离,因此看不见窗下的沈晏清,只能看见砚青嘴角那抹和煦的笑意加深,变得有些玩味。 砚青回头,他本来就对百花宴上的事情兴致不高,便委婉的回绝他们的提议:“宴会的事情,你们商量就行了,我都是没什么意见的。” 一位管事问:“尊者当真对美色毫无偏好?” 春江宫还养着几位从魔域精挑细选出来,等着百花宴上惊煞众人再献给永乐魔尊的美人。 今日他们几人前来询问砚青,也正是想要探探砚青的口风。若是砚青觉得可以,他们就按照计划行事。 砚青想了想:“不喜欢蠢的。” 还没等这几位管事琢磨出砚青话里更深沉的意思,江妈妈已经带着垂头丧气的沈晏清上了二楼。 这几位管事没有一个从前见过沈晏清,看到沈晏清的脸后纷纷直了眼:“这不是、这不是……”但凡见过那幅画像的人,看到这张面容就会忍不住在心底默念那个名字:沈晏清。 砚青颔首,在回答他们的问题:“对。” 这已经是沈晏清这月来重复经历的事情了,几乎每一个看到过他脸的人,都会感慨他和沈晏清竟然长得如此相似,但事实上沈晏清就是沈晏清。沈晏清在这种时候,就只要微微低头,再露出娇羞害怕的神情就好。 有位管事忍不住看着沈晏清的脸感慨:“这实在是太像了。” 砚青道:“不是像。” “等到十二月二十九日,他就是沈晏清。” “今年凌霄真人生辰,他是送上的贺礼之一。”砚青刻意强调了一句:“这是尊者已经钦点下的。” 最后这句强调的话,足以让在场的几位管事肃然起敬,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谈的了,怕耽误尊者吩咐给砚青的要紧事,他们纷纷告退。 沈晏清觉得很羡慕,他也想走,但他不敢。尤其是砚清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江妈妈问:“已经定下是十二月二十九日了吗?”凌霄真人的生辰礼,向来是偶尔办,偶尔不办的,就连是哪一天,都要看凌霄真人的心情。江妈妈见砚青已经确定了时间,便再度确认一遍。 “嗯。” 砚青伸手掐住沈晏清的脸,让沈晏清不得不抬起头。 他好像闻到沈晏清的身上有股很浅淡的茉莉芳香,但细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沈晏清这副艳若繁花的外貌带来的错觉。 砚青松开手,笑着说:“六个半月的时间,别浪费上天赐给他的这张脸,要将昆仑剑宗搅得越乱越好。” 沈晏清在心底撇撇嘴,他才不要听砚青的话。 砚青转身,从木桌的抽屉里抽出两柄木剑,他将一把丢给沈晏清:“长风诀二十四招,你练到哪一式了?” 沈晏清还想着要怎么阳奉阴违砚青的话,连剑都接得有些手忙脚乱。 听见砚青问他,更有了小时候上学堂,被太傅点着名叫起来背文章的慌张,这次他再不能装听不见了,小声答:“第五招,飞鹤腾云。” 砚青面无表情,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情:“和我对剑试试。” 砚青说:“我启蒙时,学的便是昆仑剑宗的长风诀,也不知道这一百年过去了,到底手生了没。”他没说自己学会长风诀用了一天,练熟用了一天,等到能行云流水的与人对决也只用了一天。 他十一岁时,只三天内,就学透了这门简单的剑诀。 “就在这儿吗?”已经被砚青认定是个笨蛋的沈晏清怯怯地问。 砚青点头。 这是听雨亭的二楼。 沈晏清还是怕砚青,怕他不讲理、不留情面的惩罚。 可比起不够听话的惩罚,沈晏清更怕他因为学得太烂,到时候砚青要更坏的对他,所以还是蒙头锲而不舍的继续找借口:“不太好吧,我怕碰坏了东西。” 砚青的脸上重新出现似有似无的笑,像是早就看穿了沈晏清的小把戏后被他逗笑的:“我不怕,坏了就坏了。” 沈晏清只好哭丧着脸提起剑,江妈妈往后退,见两人缠斗起来。 其实根本算不上缠斗,因为沈晏清出招的速度很慢,明摆着在回忆自己用了一晚上才死记硬背记上的东西。 而砚青像是逗小孩似的,在哄着沈晏清出招。沈晏清有多慢,砚青就让得有多慢。 即使如此,还没过几招,砚青的木剑,打在沈晏清的剑上,尽管没用多少力,可沈晏清还是握不住。 剑掉到了地上。 沈晏清眼眶红红的,他瘪着嘴,这是最坏的结果了。 夜深时砚青提着剑要杀他的噩梦再度浮上心头,还有行宫里青石板上江晗那团血肉模糊的尸体、砚青嘴角讥讽的笑。如果砚青要杀他的话,依旧是和砚青轻描淡写地叫魔使打死江晗一样轻松简单的事情。 沈晏清试探着抬起头,偷偷地瞥了砚青一眼,他发现砚青也正在看他。 视线相触的那一瞬,沈晏清哭起来:“你别杀我,我会好好练剑的。” 砚青很无奈的叹息:“我不杀你。”
第020章 沈晏清听见砚青这样说,耳朵就竖起来了。 他歪着脑袋,迷蒙的泪眼睁开一条缝,里面泪光依旧,瞥着瞧面前站着的砚青:“你发誓。” 就连砚青也是不会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就突然惹哭了沈晏清的,他啼笑皆非的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沈晏清心想,他怎么知道砚青突然就要杀人了,反正他这人就一直是这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但这样的话要是说出来,肯定会被说是不合规矩,沈晏清就干脆不说了。 江妈妈在一旁看得头大,也不知道沈晏清是不是真的怕砚青,要是不怕,他现在不会这样哭。可若是怕,沈晏清哪来的胆子敢这样和砚青说话。 她上前两步,怕沈晏清哭得脑子不太灵清,惹怒了砚青。 沈晏清哭个没停,怎么也止不住,江妈妈拉住沈晏清的手,正要警告沈晏清,让他别哭了。 砚青阻止了江妈妈的打算,他笑着说:“你刚刚没听我说的话吗?你被魔尊钦定,要送去昆仑剑宗,我怎么敢违背魔尊的命令。” “是这样吗?”沈晏清仰着头,看和他只有一步距离的砚青。 估计是真的,换作是以前,恐怕砚青已经叫江妈妈打他嘴巴了。沈晏清已经信了砚青的话,把心放回肚子里,自觉自己找到了新的靠山,这次终于挺直腰板,敢执拗的说:“我不管,你发誓。” 江妈妈看得心惊胆战,见到沈晏清竟然还敢继续问:“那我会挨打吗?” 砚青说:“看情况。” 沈晏清盯着砚青等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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