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斯还在疑惑地喵喵叫。 谢松亭:“绝育之前六个小时禁食禁水,不能舔了。” 贝斯温顺地说:“好吧,我听你的,你现在是我的代理主人了。” “嗯,来。” 贝斯走进航空箱:“你带我去哪呀?是你说的要去绝育吗?绝育是什么?” 谢松亭想了想:“绝育就是让你……不再难受地发情。” “啊?”贝斯看着面前的笼子被关上,猫脸失色,“不能找小母猫啦?” “也可以找,就是……不会不受控制地乱尿乱滚乱叫了。” “原来是这样,”贝斯舔了舔手,“那还好,可以接受。” 谢松亭的良心受到了谴责:“……有点疼。” 贝斯隔着航空箱网门和他说:“没事,我很能忍疼!我是我家六胞胎里最壮的那个!” 谢松亭不知道怎么安慰它,心想你从医院回来就知道了。 去医院路上还是打的出租,谢松亭下车,医院灯火通明,门口站着值班的小妹把门拉开,说:“欢迎,是来绝育的那位吧?跟我来。” 谢松亭被她带到等待区,拎着猫进去检查。 抽血检查的贝斯十分配合,全程竖着尾巴蹭来蹭去,成功要了五根猫条,谢松亭收下了,准备手术之后再喂给它。 谢松亭看见前台在表格里给贝斯的备注:究极社牛、乖得要命。 下面挨着的一只孟买猫的备注:绝世凶兽。 他看了一会儿,弯起眼睛,又很快恢复面无表情。 随着贝斯被带进手术室,谢松亭在它扭脸看自己时说了一句别害怕。 贝斯喵了一声。 “我没害怕呀,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害怕。” 谢松亭没有回答。 这深夜又安静下来。 他坐在等待椅子上,呼吸在口罩里翻滚,冷沉得像具尸体。 等待时间很短,不到二十分钟。 贝斯被推出来,吐着舌头,眼神不太聪明地看着谢松亭。 它被送进航空箱里,医生叮嘱一些术后注意事项,谢松亭等贝斯麻药醒,看它甩甩脑袋,还算精神,就离开了。 到家他没把贝斯放出来,依然锁在航空箱里,怕绝育后会乱跑,伤口再开裂。 怕贝斯无聊,他坐在航空箱前面,和贝斯聊天。 贝斯主动问:“你知道我主人现在在哪吗?” “不清楚。之前他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泡泡这时才睡醒,从窝里跳下来,走到一人一猫身边舔毛。 谢松亭:“认识一下,这是贝斯。” “我知道这是贝斯,”泡泡说,“它不是……” 泡泡卡了壳,想起来之前的猫其实是席必思。 “它才是贝斯?” 谢松亭:“嗯。” 刚从麻药里醒来,贝斯不太清醒,问:“你们都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主人用你的身体跟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半年,你都没感觉的?” 泡泡嘴快,谢松亭还没拦住,它已经喵完了。 贝斯震惊地瞪大眼:“我一觉睡醒就这样了。” 谢松亭又问:“你睡着之前不是和他待过一段时间吗?那时候他在干什么?” “工作。” 贝斯想了想,下意识想站起来,被疼得又坐回去,连着伊丽莎白圈磕了自己一下。 泡泡哈哈大笑。 贝斯认命地躺回去,脾气很好,说:“每天都在工作,正常下班,中午他也在单位,回家了和我玩一会儿,运动一会儿,就回他自己屋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干嘛。” “单位?” 贝斯点点头:“嗯,好像是什么保密单位,反正我不清楚他都干什么了。有时候还会受伤,满屋子都是血腥味。” 谢松亭问了点别的,结果就全是自己知道的了。 刚绝育的猫伤口很疼,贝斯受不了,一直喵喵叫。 泡泡嫌吵,去客厅沙发睡了。 谢松亭把贝斯放出来,抱到卧室床上,和自己挨在一起,不断摸它的头安抚它,过了4h断食时间后给它喂了点猫条。 直到天明,它才安静下去,渐渐睡了。 眼看快到八点,谢松亭又想给毕京歌打电话。 却想起来这已经不是之前那半年的情况——除了每周固定的咨询室时间,其余时间他不应该给毕京歌打电话。 那他怎么办? 谢松亭视线乱扫,试图从卧室凌乱的东西里找到根烟。 席悦给他的吃的早在过去半年吃光了,猫粮和罐头也下去不少,谢松亭中间补过一次猫粮,现在看没剩多少,很快又要补。 卧室空荡荡的,足以容纳他黑沉的雾海。 谢松亭双眼失焦,茫然地想。 席必思要是就这么死了呢? 席必思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去咨询室之前。 缅因说,早点回来。 那时谢松亭一心想把他送走,没理他。 那怎么能是他们之间最后一句话呢? 他空茫的视线里,逐渐汇聚出一个人影。 谢松亭知道那是谁,撑着床往后退,直到靠住床头,退无可退,才敢直视那个幻觉。 那幻觉是席必思。 第一次去毕京歌的咨询室时,毕京歌问过他,这些幻象产生有没有什么规律? 谢松亭说,没有。不知道。 其实他说谎了。 他知道席必思的幻象为什么存在。 因为那是他长大到十七岁,第一次遇见一个这么好的人。 是会说自己买多了饭把饭分给他的席必思,是故意把暖风机调到他这边的席必思,是在同学面前闻到他阴干的衣服味道时会把自己的校服换给他的席必思,是看到他割手时怒不可遏地威胁他的席必思,是拨开他的刘海说你长得特别好别老遮着的席必思…… 这些他不会和毕京歌细说,但全在他回忆里,擦也擦不掉。 因此……即使后来席必思离开了,谢松亭的记忆下意识挽留他。 幻象被他的情绪滋养,慢慢变成席必思的形状,并永远定格在十七岁那年。 现实中,幻象正冲他微笑。 谢松亭流着眼泪,捧起长而柔软的头发,遮住自己的眼,也遮住身体。 他的头发浓密而乱,就像新的、不合适的躯壳,将他完全包裹。 他声音发抖,但还记得压低了—— 怕吓到睡着的贝斯。 “别过来……” 过去半年,席必思的陪伴效果卓然,让他不会完全迷失在这片雾海,还记得关心小猫。 但谢松亭却觉得更痛苦了。 我醒着,你呢? 席必思,你在哪? 我是不是该提前去首都看看你? 幻象靠近,在他面前蹲下。 “别过来,别过来,我求你……求你……” 别过来,我这十年以来无法消失的执念。 别过来,我这十年以来一直喜欢的人的残本。 别过来,我这十年一直幻想着的……对另一个人爱的……卑微渴求。 醒来时不知道几点,可能是下午,谢松亭头痛欲裂,浑身烧红,知道自己又发烧了。 卧室门没关,冷风从阳台灌到客厅,再到卧室。 一呼一吸,沁凉到肺里。 他撑起身体,下意识去摸手边的药板,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之前是席必思叼着药板拿给他吃。现在席必思不在。 想喊泡泡,泡泡不在猫窝里,不知道去哪了。 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发现自己竟然想拿药。 身体的求生欲望比他脑子的强多了。 谢松亭从床上起来,去客厅找药,却看见门口门没关。 他听到泡泡的声音。 “可以了吧?本大王就给你带到这里了,回头记得给我罐头。” “好。” 声音很低,一个短音,很快断掉。 谢松亭往前走了两步,荒谬地想。 ……席必思的声音。 他连发烧都能烧出幻听了? 他没穿鞋,光着脚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看,很巧没惊动门口的一人一猫。 来人背对着他,正蹲着挠泡泡的下巴。 这么冷的天,他上身只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戴着帽子,袖子撸到臂弯,露出半截麦色的结实手臂,上面是健康的晒痕。 还背着个鼓囊囊的背包。 谢松亭后退了两步,像见了鬼,觉得自己一定是病得不轻。 他不知道时隔十年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感觉这人是席必思,而且这念头还很强烈。 “啊!谢松亭,你醒了!”泡泡惊讶地说,“快看谁来……” 那人扭头起身,笑容洋溢,想说什么,就看见谢松亭想也没想就要关门! 来人手比脑子快,伸手卡住了门! 他手被门缝一夹,倒抽一口凉气,说:“谢松亭,十年没见,你给我这么大礼?” 谢松亭怔怔地看着他收回手,向掌面吹气。 下一秒,谢松亭抓稳把手,又要关门! “怎么还要关?我就那么不招你喜欢?”席必思狞笑着抓紧门框,没管自己青了的手,“看见我就跑,你见鬼了?” 他手臂发力,抓着门板向外拉,慢慢把门缝扩大。 真不知道这人怎么躺了六个月病床还跟什么事没有一样,怎么他现在在蓉城,怎么还要进他的门!上午他还以为席必思死了! 门里抓着门把手的谢松亭根本不是对手,满心的疑问几乎要冲出喉咙,怒道。 “谁管你……是人是鬼!” 席必思和他角力了一会儿,发现他一点劲儿也没有,反而满脸通红,关切地问:“你怎么又发烧了,别和我犟,让我进去,你又犟不过我。” 谢松亭头脑昏沉地摇头:“我发烧和你有什么关系……滚啊!” “我是猫的时候不说好了我变人就给我个机会?怎么我来了你跟兔子见了鹰似的撒腿就跑?你快松手,别和我磨叽。咱先进去吃药,看这烧的,还能认清我是谁吗?嗯?亭亭?” “亭亭你个鬼!谁让你这么叫我了!还有……我说的时候……可没想过你能变回人!” “合着你耍我来了?”席必思缓慢地往外拉,看门缝逐渐扩大,找准机会钻进门里,攥着他手腕把他逼退门边,“你猜我那么远顺风车怎么坐的?” “不知道……放开我!” 谢松亭被他抓着,挣不开也跑不了,脸色愈发难看,仅存的一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席必思手很温暖,但现在谢松亭发着烧,这点温度自然不够看了,反而很温凉。 “不放,想死我了。”他回。 谢松亭用尽全力想把他甩开,却被他一个轻推推进门内,席必思还不忘喊了一声泡泡。 “泡泡,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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