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四望,无边无际的灰白色沙海将这里覆盖,一眼看不到尽头。 没有风,没有声音。 死寂般的安静。 他左手手腕处正向外流蓝色的血,不疼不痒。 不停滴落的蓝血像鱼入水,一点点将灰白色的沙漠染色。 他抬腿向前,赤着脚在沙漠中走,脚趾缝里很快充满了灰白的沙砾。 谢松亭回头。 此时他身后的足迹已被透彻的蓝血染透,宛如一条蓝色的路,指引他来时的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地面突然动了。 谢松亭吓了一跳,后退两步。 蓝色的血滴落在他身上,冰凉。 一头巨大的……肉虫从地底钻了出来,看见他,语气欣喜,说:“总算找到你啦!” 女孩儿声,清脆干净。 谢松亭抬起头,打量肉虫小山一般的身体,问:“你是什么?” “我是蚕喔。” 原来是蚕,怪不得肉肉滚滚的。 “你怎么会在我梦里?” “因为有人拜托我来找你,我就来啦。” “谁拜托你?” “不能说~” 蚕翻了个身,把自己从侧翻翻成正趴着,和谢松亭对视。 她看了两眼谢松亭,说:“你真是个好看的人。” “谢谢你,”谢松亭并没把这当作夸奖,反应平淡,“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这帮人办事呀。” 蚕看向他身后斑斑点点的蓝色,哇了一声,说:“……真是个大工程。” 谢松亭听不懂,走到她身边,摸到她柔软温热的身体。 蚕开始了吐丝,口一动一动,胸足腹足微微摆动,还能分神和谢松亭聊天。 “我是来帮你的呀,你看,你这里都没有树,全是沙漠,这怎么行呢?” 谢松亭疑惑地问:“为什么要有树?” 他虽然疑惑,但并不着急,这感觉就像爱丽丝梦游奇境,看到白皇后煮人的手指做药也没有太多恐慌,一切都像可爱的童话。 “别人可能不需要树,但你需要呀。” “我为什么需要,就因为我叫谢松亭?” “对呀~你就该像名字一样树木亭亭,茁壮生长嘛。” 胖胖的蚕宝宝答案简洁明了。 谢松亭问她像问幼儿园小朋友,得不出准确的答案,只好靠着她一动一动的身体坐下来。 梦而已。 这样也很好,他不知道多久没做过这样简单可爱的梦了。 “你从哪来?”他问。 “我从养我的主人家来的,离你这里好远呀,路上不知道走了多久呢!” 她抱怨的语气也很可爱。 谢松亭笑了笑,说:“你这么可爱,主人没有送你过来吗?” “不是这个意思嘛,”蚕摆了摆尾,“我说的家和你说的家不一样呀,你的家就是这片沙漠。你看,这么大,我钻来钻去,钻了很久才找到你!你把自己家变得这么大,也很厉害啦。” “什么意思,一开始这片沙漠很小?” “又不对啦,不是沙漠,按你的名字,这里应该是绿洲才对呀,就是长得有点坎坷,被沙漠全埋住,长不出来啦。所以我被人拜托来帮你嘛。” “你是说我的病就像沙漠吗?” “病?谁说你得病了?” “医院医生。” “人都笨笨的,不要信啦,你哪里生病啦?不然我早看出来啦。” “但我看到很多奇怪的东西,你怎么解释?” 谢松亭靠住蚕的身体中部,问。 一栋房子般的蚕听到他的话,扭头,大片阴影压下来。 她严肃地说:“你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呀,看到的东西当然会变多!” “眼睛?” “笨笨,不想和你说了。” 谢松亭知道这是梦,念随心动,伸手一抓,抓出来一面镜子。 他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眼睛。 很正常。 两个黑瞳孔,极浅的琥珀色虹膜,白的眼白。 “你再解释一下好不好,为什么我看着一切正常,你却说我眼睛和别人不一样?” 蚕宝宝洋洋自得:“嘿嘿!那肯定是我厉害呀,我吐的丝都是金色的,看出你和别人不一样又有什么难度?” 谢松亭回头一看,竟然真的是金色的丝。 她织得很慢,说话这么久,只吐出一个丝头。 这一点金色的丝头连接到谢松亭留下的蓝血路,慢慢和蓝色融合在一起,变成青翠的绿。 谢松亭甚至看到,那绿色就像土壤,从里面又冒出绿色的苗。 竟然在向外生长。 谢松亭问:“你刚才说我能把沙漠变大,又是什么意思。这里这么大,是我自己弄的?” “对呀,”蚕宝宝说,“一开始这里可能很小,但是你这十年不都一直在休息嘛,休息就胡思乱想,想得越多,这里就越大。” 这片荒芜的灰白色,全是他的产物。 谢松亭思索很久后才说:“那……那为什么我之前没梦到你,也没梦到这里?” “因为你很累呀,”蚕宝宝笑着说,“人很累,就没有精力来这里,那些精力就全变成沙漠的一部分了。” “我来不了,但是它却越来越大,这不是很不合理吗?” “哪里不合理。这是梦呀,哪有那么多现实世界的规则。”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被别人送进来的呀。” “谁?” “别人和我说了很多次不能告诉你,我送别人一个人情。不能套我的话喔。” “是席必思?” “席必思是谁呀?” 蚕宝宝语气茫然。 是陆吾一家拜托她的呀。 那只大陆吾一身火红的毛,可好看了。小陆吾就算了,棕黑棕黑的,土不拉几。她不喜欢。 席必思是哪个凡人的名字? 她不认得凡人。 谢松亭沉默地审视自己,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失望。 他不再说话,重新靠着蚕坐下,蚕的皮肤柔软而暖,因为织丝一动一动,像温热的水床。 尤其蚕宝宝比自然界普通蚕大了一百倍有余。 谢松亭也不担心自己会被蚕压死。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安心。可能因为这是梦吧。 他把目光投向金丝与蓝血交汇处。 金蓝交融,像染料融合,尽数化作满含生命力的绿意,从那绿意里冒出郁郁葱葱的树木,苍翠松劲。 这是……他梦里本来的样子? 见到荒芜的沙漠中长出绿洲,他甚至闻到新鲜的草叶香味,不自觉地想向那边靠拢。 “树有什么用?” “让你这里变绿呀。灰白色的,蓝色的,不是很没意思嘛?别的也没什么用啦。” 蚕宝宝打了个大哈欠,还不忘守口如瓶。 “累了吗?” “嗯呐,吐丝很累的,还是金丝,我一百年只能吐两根而已。” “一百年?你多大了?” “不懂了吧,其实我活了很久啦,很久很久~” 谢松亭犹豫着说:“我是不是该叫你祖奶奶?” “哈哈!”蚕宝宝笑得停下吐丝,在地上翻滚,“你叫我祖奶奶?这辈分哪够!” 谢松亭不好意思地挠脸。 蚕宝宝重新翻身回来,身上的沙砾扑簌簌向下掉,石洞落雨似的。 她懒洋洋地吐了口气。 “走啦,今天就吐到这吧,下次再吐。” “以后我还能见到你?” “当然啦,答应别人当然要做到嘛,你这个急于求成不了,下次见!记得做梦!” 它像来时一样,又钻回地底了,倒不像蚕,像只笨拙可爱的地虫。 谢松亭独自留在这片灰白色的沙漠。 他想靠近蚕宝宝造就的绿色观察,但脚底变得透明,逐渐从这里消失。 谢松亭睁开眼,难得睡得神清气爽。 触感……不太对。 他一扭头,下巴触感毛茸茸的,是席必思的头发和……耳朵。 前两天因为做饭,席必思都起床很早,今早不知道为什么,还在床上和他挤在一起。 正拦腰抱着他,头顶抵着他下巴,脸贴着他脖颈和锁骨。 谢松亭一排鸡皮疙瘩立刻列队,推拒着要从他怀里离开:“席必思,醒醒,你先把我放开……” 抱着他的人还在困,嘟囔道。 “再睡会儿……” 席必思虽然睡着,手上的力度还在,谢松亭又是掰又是推,非但没离他更远,反而被他抬腿一搭,半边身子都压了过来。 结实滚烫的身体紧贴抱紧他。 那对柔软的耳朵贴着他的下巴动了动,似乎并不觉得被他下巴压着有什么不妥,更密合地贴住他,还蹭了两下。 细短的绒毛摩挲过,谢松亭立时不动了。 尾巴也有独立意识一般,牢牢圈住他的小腿。 谢松亭被这人用身体和尾巴锁在怀里,明智地不再浪费体力,盯着天花板发呆。 挨着他的人体温很高,谢松亭一开始觉得他有点发烧。 但他呼吸正常,贴着自己下巴的耳朵尖也是凉的——应该和猫差不多吧,没什么情绪变化或者病症时都是凉的——很快排除了发烧。 这几天对谢松亭来说太快了,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他从梦里醒来,却到了另一个虚幻的梦境。 突然有声音问。 “在想什么?” 谢松亭下意识答。 “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 谢松亭下巴一湿,反应慢了半拍,才发现是被人亲在了下巴上。 “现在还做梦吗?” 那人晨起的声音有些哑,笑着贴着他问。 谢松亭这才意识到席必思醒了,按着他的头发想把他塞进被子里。 可能用力有点重,被他按着耳朵和头发的人求饶地连声说:“我错了错了错了别别别疼疼疼耳朵耳朵耳朵……” 那点旖旎的起床音立刻消失。 谢松亭不放手,威胁道。 “再……” 他本来该放狠话,但在放狠话的途中卡了壳,不知道怎么说。 别亲了,还是别偷袭,还是别突然闭着眼问话? “再像刚才那样我就……” 始作俑者得意地从他手底下冒出头,挨挨蹭蹭地把他抱紧了:“骂我啊?怎么骂两次都没想好怎么骂呢?这么不舍得?” “我看你不像猫,”谢松亭说,“倒像块狗皮膏药。” 席必思:“有用就好。” 谢松亭推开他,这次没再受到阻碍,从床上下来。 他记得睡觉时没吹头发,可起来之后并不毛躁,知道是席必思帮他吹了,但又被亲了,不太想感谢,干脆没说话,沉默地在家居服外面套上睡衣。 席必思问:“梦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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