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手动脚时声音尤其平和,谢松亭顿了顿,还是说了。 “梦到了一只巨大的……蚕。” “蚕?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就……”谢松亭想了想,概括道,“就胖胖的,很可爱。在我梦里吐丝,把吐的丝给我了。” 见席必思不回话,他问:“怎么了。” “就是觉得神奇,”席必思说,“怎么突然梦到蚕了?” “谁知道,和我说有人拜托她她才来的。” “和你说是谁了吗?” “没。” 一提到这,谢松亭不再言语。 明明是个梦,他却下意识以为帮他的人是席必思。 他很快说:“梦而已。” 席必思:“嗯,蛋羹吃吗?今天简单做点,起晚了。” “好。” 席必思去厨房做饭。 谢松亭则把猫喂饱,检查一下贝斯的情况,摸摸泡泡,接着去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剪视频。 这破电脑他刚上大学时买的,工作了十年,剪到一半就没电了,还很卡。 他懒得拿插线板,干脆把电脑在沙发上一放。 席必思端碗过来,放下吃的就要坐下。 “开饭。” 谢松亭瞥了一眼,见他要坐的地方就是电脑,想也没想扑了过去。 “怎么……了!” 席必思被他扑得后仰,还不忘撑他一把。 谢松亭避开电脑,按着他肩膀撑在他上方,拧眉说:“看着点儿电脑……算了,是我的问题。反正电脑也没事,你没……” 他拿起电脑放在靠背上,想起身,却被身下人抓紧手腕一扯,又重新扑了回去。 谢松亭没料到,完全扑压在他身上。 他脸撞在席必思前胸,下意识闭紧眼,想的却是…… 为什么住院住了六个月,还有肌肉? 没想的疼,反而软软的。 谢松亭想爬起来,被人按着腰勾着腿,被抱得更紧。 “席必思,你要把我勒死?” “让我抱会儿,就一会儿。” 那只按在他腰上的手按住了他睡衣上的熊猫尾巴,隔着睡衣也能感觉到热度,谢松亭浑身不适,挣扎着说:“有什么好抱的,全是骨头。” “再说这种话我亲你了。” 谢松亭立刻乖乖的。 席必思小声说:“刚才扑过来还以为你要亲我呢,白高兴了。” “你做梦更快。” “也是,”席必思抱着他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能让我钻个空子,嗯?” “……” 谢松亭抿抿唇,没料到话题走向会变成这样,棘手地抓着自己睡裤裤边,思索怎么应答。 还好席必思并不恋战,很快换了个问题。 “这么多年想过我没?” “没有。” “你骗我。” “真没有。” 谢松亭原本只敢挨着他,尽量不向他身上贴,没想到这人越抱越紧,只能自暴自弃地压着他,心想,也不嫌重。 “那好吧,你不想我就算了,我很想你,想你想了很久。” “说话而已,谁不会说,我也能骗你说想你。” 席必思不把他刚才那句话放在心上,又说:“我上班经常会想到你。” “你做什么工作?” “不能说,签了保密协议。” “难怪同学聚会你没来过。” “就说你骗我了,不想见我在意我去不去同学聚会干什么。” 谢松亭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被拆穿? “随你怎么想吧,我又阻止不了你的脑子。” “嘴怎么这么硬,好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你都想什么。” “我直接告诉你,我在想饭凉了没。” “……” 席必思把他扶起来,叹气:“你在恋爱游戏里高低得是个boss。” 谢松亭从他腿底下把自己的一缕头发拉出来,静静地说。 “你要是觉得现在是在攻略我,那最好现在就走,目前你的沉没成本不高。我不是boss,用你那双招子把我不可攻略的属性看清楚。 “我说喜欢你的概率接近0。不是说我们高中认识一年你就比别人特别了。 “席必思,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昨天是我没控制好情绪,你喜欢我,你想让我对你有要求,你哄我越界。 “别再这样哄我,我想明白之后只会更讨厌你。” 他拿起勺子,舀出一块蛋羹送进嘴里。 微甜,柔滑,进嘴几乎不用咀嚼,顺滑地下肚。 做蛋羹的人很用心。 “我喜欢你,想你也喜欢我而已。你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逼你去炸地球。”席必思说。 谢松亭拿勺子的手停在半空,皱眉和他对视。 高中时谢松亭很少和他对视。 他只敢短暂看他一两眼。 体育课是谢松亭最不喜欢的课,热身时他们要组队,六十六个人,原本成双成对。 但班里有个学生总是生病,常年请假。 那是谢松亭的同桌。 因此几乎是默认的,谢松亭总会被剩下。 他第一次被漏下时席必思要来帮忙,被他拒绝了。周围人小声劝席必思不要管他,说谢松亭就是那倔脾气,不识好歹。 就在体育老师眼皮底下,谢松亭离开热身的人群,直直走向操场边的成排座椅,找了个角落写卷子。 体育老师没拦,默认他可以离开。 那之后谢松亭再也没参加过热身,体育课对他来说,也只是换到室外写题。 席必思没再过来要和他一起。 这是谢松亭惯用的手段。 他总能把想帮自己的人推远,或者反目成仇。 同学们当然不是每个都对他很坏,也有好心来帮忙的,因为他长得实在好看,好看到像黑夜里的灯,吸引一切喜欢光亮的事物,让人本能地想和他说上话。 但谢松亭亲手把他们一一赶走。 他和毕京歌探讨过这个。 毕京歌说,这是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体现,在谢松亭身上,情绪闪回演变成了一种复杂的战或逃反应。在被他人关爱时,他会感到明显的屈辱。 毕京歌问他,把人从自己身边一个个赶走时什么感受?你不难过吗? 谢松亭当时的回答是…… 我不值得。 我没有多余的情绪应对任何人的好意,最后只会在某个奇怪的爆发点把人逼走,那时候更难过。既然迟早都会走,那最好一开始就不要接触。 他没有朋友。 他故意的。 毕京歌问,你不觉得因噎废食吗。 谢松亭说,我这是一劳永逸。 毕京歌说,你对自己太狠了,像在主动寻求惩罚。不要这样,松亭,你没有罪。 谢松亭就笑,也不接话。 那之后的体育课,谢松亭能明显感觉到席必思的目光追过来。 有一次,他从卷子里抬头。 刚好,在仰卧起坐板上的席必思做完一个仰卧起坐,向后仰。 他已经做了好几组,热汗从鼻梁划过额头,掉进微微汗湿的头发里,那双在光下微微发亮的棕黑色眼瞳正巧与谢松亭对视。 接着他抬腰,上半身起,衣服落下来,遮住腰侧结实的肌肉。 谢松亭像条被明亮阳光灼伤的鬼魂,只有仓促遮掩,躲开眼神。 如今他像当时一样,和席必思对视两秒,很快撇开视线。 他听见席必思说。 “可你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 谢松亭直觉他下一句自己也不想听。 “谢松亭,这屋子里有人很渴望爱。 “这个‘有人’…… “不只是我。”
第22章 喜欢我吗? 谢松亭不回答。 席必思不动筷子,侧身看他:“你好像总觉得我会离开你。之前高中不告而别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但这次不会了,不仅这次不会,以后也不会了。” 谢松亭:“是吗,那你解释解释当时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你没去上大学。” “你怎么知道我没上大学?谢松亭,你找我了。” 席必思又露出那种我就知道你在意我的笑容。 谢松亭烦躁地皱眉:“你非得这么岔开话题?你一句真话不说还想让我信你?我怎么信?” “你会知道的,”席必思笑说,“很快就会知道了,三个月之内我一定告诉你,来到这之后我一句都没骗过你,我发誓。” 现在不说是怕你生气,把蚕赶走。 谢松亭吃完,把勺子放下,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那你洗碗,我出门。” “出去有事?” “取钱。”谢松亭头也不回。 就带了一千块,这几天花得一干二净,再不取钱不知道这货怎么买菜做饭,也不找他要。 席必思笑眯眯地把人送出门,晃着尾巴说:“一路顺风,我在家等你。” 谢松亭本想反驳说银行就在家门口五百米,顺风逆风又有什么区别,但看他含着笑的温柔眼神,一句难听话也说不出,僵硬地嗯了一声。 他慢慢在小区里走,周围是猫、狗交谈的声音,更小的动物发出的声音也更小,被它们掩盖。 谢松亭把目光放在前方浮动的灰尘里,心想。 竟然会有人等他回家了。 那人还是席必思。 难以置信。 呼吸在空中遇冷发白,潮湿雾团撞在行人脸上,给发烫的脸颊降温。 谢松亭到家时敲了两下门,席必思没开。 他喊了两声,才听见门里趿拉拖鞋的声音,接着是席必思微微喘气,答他的话。 “来了!等我。” 谢松亭双手插兜站在门前,隔壁邻居打开门,看到他,笑说:“小谢,难得看你出门。” “魏奶奶好,”他礼貌点头,问,“您出去干什么,方便了我跟您一起?” 这位奶奶是谢松亭的房东,为人很和善。这楼里有租户交不上租她也不催缴,宽限着宽限着,租户为人不错的记得上缴,租户爱贪小便宜的,也就等于让人家白住了。 “不用不用,我腿脚好着呢,还说我呢,之前老听你冬天咳嗽,今年好点了没?” 房东奶奶锁好门,提起垃圾袋。 此时刚好席必思来门口开门,谢松亭抓着门把手不让他冒头,伸手推着他,说:“今年好多了,家里多了只猫和我睡,他暖和。” 家里多的那只“猫”握住他在室外走动而冰凉的手,慢慢向上,覆盖住他的手背,把他暖热。 谢松亭一反常态地没有挣动,继续含笑看着奶奶。 “这么好啊,猫好,比人体温高,暖和。不说了,我走啦。” 干燥烫热,比他这个人温度高。 “奶奶慢走。” 谢松亭和奶奶点头,侧过身挡住门缝,等老人家下了楼梯,才向里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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