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没多久,一条弯月般的小臂探出,抓住殓布边缘,指骨突起用尽全部的力气、恶狠狠将殓布攥下。 猝然,一双幽怨的眼睛从斑驳的湿发中露出来,瞳色深得发黑—— 他好恨! 大坏鬼真不是东西,爽完丢下他不管也就算了,反正他也没指望被呵护珍宝般抱回去。 但是,一语不发把浴巾摔他脑袋上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弃他脏,要他好好擦干净身子吗? 见鬼,他变成这个惨样是谁的过错? 就算他想要站起身子,披上浴巾整洁体面地走出去,他也要有力气才行。 呜…… 胳膊抽筋了,好痛。 路杳舒尔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具备生气的本钱,他涨红了脸,撇下眉梢,秀气的鼻尖因哽咽而轻微翕动着。 多么可怜的小东西。 无论他之前犯下了多大的过错,至少在目前、在此时此刻,他值得一份心软的怜爱。 毕竟他付出过代价了不是吗? 而且,为了洗清罪孽,他还要源源不断地付出更多代价才行。 …… 路杳琢磨着爬回浴缸里。 他孱弱而饱受折磨的身体里已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从浴室到卧室的路,于他而言无疑像长征那样漫长而艰难。 而且,他也不愿意像条虫子那样爬行,弱小、丑陋、卑微…… 供那只坏鬼观赏取乐。 所以,他要爬回浴缸里,打开水阀,调高水温,调整出水栓,使水流的注入和流失维持在一个适宜的平衡—— 然后,他就可以囫囵着在浴缸里睡上一觉,因为浸泡在热水里,还不用担心着凉和失温。 路杳艰难地调转方向。 这个“聪明点子”足够他在浴缸里死上个一百次,譬如说水中毒、脱水、电解质失衡,或者在熟睡的时候滑进浴缸里,愚蠢地淹死。 可惜路杳足够笨,笨到他根本认识不到这些危险的存在。 他爬啊爬,倔强又骄傲,自以为是不屈的战士,用他坚韧的意志给了大坏鬼沉重一击。 ……然而并没有。 枉死的丈夫熟知他愚蠢妻子的一切。 它一眼就洞穿了路杳的意图,看它可怜而可叹的漂亮小妻子气势汹汹地往浴缸里爬,试图在赎清罪过前自己把自己作死。 那可不行,死亡可太便宜他了。 路杳好不容易摸到浴缸湿凉的表面,旋即悬空飘起,四肢离地,好在他不是被敷衍地拎着或者粗鲁地扛着,而是被两条无形的臂膀圈进怀里……这个抱抱甚至有点儿温柔。 浴巾收拢妥帖,不再乱糟糟、皱巴巴如同一块殓布,它遮住路杳淤红密布的身体,也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露出很多—— 一小段吻痕交缀的颈子,半截柔软如融化奶油的小腿,奶油上还装饰有鲜嫩的草莓。 少年宛若希腊神话中性转的爱神。 鲜妍娇美,在性格各异的美少年中嬉戏流连,幸运者被他娇俏的食指勾住,相约于蔷薇浓艳的精致花园里,气息交缠,留下满身旖旎。 行至客厅时,路杳才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半是感动、半是惭愧,心底某处地方,还漾起一丝丝似有若无的窃喜和甜蜜。 原来不是真的不管他啊,还算有良心。 路杳缓缓抬头,用他琥珀流光的眼睛四处搜寻,他忽然很想看看鬼先生长得什么样子,可入眼只有暖黄灯光下散发出阵阵太阳味道的沙发、红棕色的小茶桌、干净蓬松的地毯…… 鬼先生趁他闹脾气的时候把家里收拾干净了,而他却只知道闹脾气。 路杳懊恼地涨红了脸。 像是要掩饰些什么似的,他那一向温和流淌着的血液中骤然涌动起烦躁不安。 想法升级成执念,他紧抓不放,因为这样就无暇估计其他那些惹人心烦的东西—— 他只想确认鬼先生的存在。 它在哪儿、是怎样的一张脸。 否则,他真会认为一切都是臆想,仿佛是他突然之间获得了超能力,自作主张地飘浮在半空,而不是有谁抱住了他。 他左顾右盼,像头惊慌失措的小鹿。 还是让那段纤细脆弱的颈子休息一会儿吧,不然,它真担心小蠢货自己把自己的脖子拧伤。 大手把少年东张西望的脑袋按进怀中。 嘘—— 空气中荡起一阵轻盈的风,一枚吻悄然印在额头,柔软而清凉,一如不久前落在脚背上的轻灵触感。 不过,如今他却不能用那只神经末梢细密分布的敏感脚背再接收一个亲吻了,不久前他伶仃的脚骨绷得太紧,那些细小的神经被激荡的情感冲刷过,变得疲惫而迟钝,需要歇上好一阵子。 好在,他驯顺的面颊仍然乐意接收外界的施与,唇边深而细密的齿痕,宣告着一场占有。 路杳安心、安分地躺下。 他下意识绷得笔挺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舒适地弯曲着,令他蜷缩如婴儿。 卧室也已回归整洁。 路杳坐进温和的被褥,视线扫过床头的电子钟,瞧见上边显示着16:45,时近傍晚。 浴室没有窗户,荧光灯经久不灭。 狂乱的交媾中,时间的概念总是模糊的。路杳想过他们可能稀里糊涂混过了正午,却没有预料到,居然连下午都要被折腾过去了。 真是畜生,也就事后还像个人。 暗骂一句,赶紧舍不得地找补。 路杳觉得,若他以后真和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在一起了,凭他的溺爱,一定会把对方宠得无法无天。 “鬼先生……” 他用刚恢复了一些的喉咙细声喊。 “你不计较了吧?原谅我了吧?我不小心杀掉你那件事,可以一笔勾销了吧?” 可以的话,他就顺利通关跑路了。 浴巾被抽走,路杳顺从地举起胳膊,任由鬼先生为他穿上睡衣,抱他平躺下去,帮他掖好被角。 但就是不说原谅他。 路杳灵光一现,哑着嗓子拖长音调,撒娇地地喊:“老公……”甜蜜黏稠,百转千回。 片刻的停顿,屁股挨上重重的一巴掌。 他皱起小脸娇里娇气地喊“痛”时,前夫哥已是头也不回地离开卧室,还摔上了门。 路杳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有多危险。 若非前夫哥真的爱惨了他,而且勉强还保有一丝人性与良知,今夜,他怕是要被汹涌的情欲溺死在床榻上了。 它需要疏解,它需要…… 浴室。 黑影却移动向这间屋子的大门。 “喂,老鬼。” 管理员用他的万能钥匙打开门锁,大喇喇出现在门后,微笑着打招呼。 “今天我帮了你,你该怎么谢我?” 他是来要报酬的,并且早已想好了价码,“把你漂亮的小妻子,也让给我一半如何。” 单提这个肯定会挨揍,管理员是带着说法来的:“你也知道,小东西赎完罪就要走,到时候主体追过去,可就没有我们的份儿了。” “虽说我们都是主体的一部分,融合是大势所趋,但是在那之前,你就不想独占小蛋糕一段时间吗?听他黏黏糊糊地喊你亲爱的,只喊给你一个人听,而不是许许多多的你。” “抱歉,我说错了。”管理员耸耸肩,“不是你独占,而是我们独占。” “你吃过,我吃过,接下来一起吃,公平。”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笑道:“放心,小蛋糕受得住,在之前的某个世界,他为我们诞下许多漂亮的卵。” “你不想让他也为我们留下点特殊的……” 滚。 “砰”。 管理员碰了一鼻子灰,孑然站在走廊。 没关系,它会松口的。 那混乱、癫狂的欲望都要冲破规则,让它恨不得现在就滚回小蛋糕身边,三口两口地把小蛋糕嚼吃了。 装得人模狗样,但自己哪能骗得过自己? 17:30。 路杳床头多出了一碟土豆炖鸡、一碟白切鸡、一碟排骨青菜汤、还有一碗鱼汤面。 “谢谢你,亲爱的。” 少年睡得迷迷糊糊,张口就来,喊“老公”太怪,喊“鬼先生”太生疏,“亲爱的”三个字刚刚好,亲近不显狭昵,带着股暧昧的拉扯感。 没吃午饭,他真是饿了。举起筷子大快朵颐,把面颊撑得鼓鼓囊囊。 他没注意到鬼先生压抑的低喘。 它盯着他,目光不挪开一分一毫,脑子里不断回荡着另一个“我”刚才说过的话,亢奋得像条疯狗。 这是它的妻子…… 它的、它的、它的它的它它它的的的…… 让那些野男人都滚去吧,它要永远把他留在这里,做“它”一个人的妻子。 没错,就是这样。 它缓缓停下颤抖,胸腔中爆炸的情绪得到一丝疏解,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石楠花的气息悠悠飘散开来。 路杳喝一口排骨汤,眉头一皱,自以为没人发现地悄悄吐出来——看来鬼先生的厨艺也不是十全十美,这排骨就没处理好,腥得可以。 要泡葱姜蒜水才行,少说也要二十分钟。 路杳扒拉着手指算算,确信了。 就是没泡够时间,这坏鬼以为他尝不出来,糊弄他呢。
第128章 你的强来了 「哔、哔哔哔哔、哔哔……」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怎么有蚊子? 路杳睡眼朦胧,不耐烦地挥挥胳膊,驱赶那莫须有的蚊虫,他翻了个身,只留眼睛在外边,自以为裹得严实,足以躲开蚊虫叮咬。 但也许蚊虫不叮他,蚊虫只是叫: 「哔、哔哔哔……」 可恶,还在飞。 路杳不情不愿地从暖热的被子里伸出手,一巴掌拍向脑门,皮肉相击的清脆声响后,手上脸上,细嫩的肌肤迅速泛出一片红肿。 恼人的“哔哔”声没有被击散,还在响。 指尖苍白纤细而掌心鲜活红润的手倏而顿住,自伶仃的手腕上延伸出,像一朵水粉晕染开的水海棠,静静垂悬。 片刻后,血流涌至指尖,海棠花瓣微颤了下,俶尔疾风骤雨般捶打向睡意尤深的脸。 少年以“乱刀砍死老师傅”的凌厉气势袭击自己——仅仅是为了对付一只蚊子。 蚊子被震慑住,安静了好一会儿。 「哔……」 半晌后,还是不死心地轻唤出声,倔强中带着点儿心酸和委屈。 一只蚊子有什么好心酸和委屈的,它可怜的脑子还没有芝麻大,一套简单拼凑而成的神经系统只是控制着它交配与进食就已付出全力,无暇构建出高级思维功能,更不谈激发情感。 除非那不是蚊子。 路杳难得思路清晰,智慧的闪光中,一个令人激动的猜测逐渐成形:「系、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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