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并无实形,落眼一观,只能瞧见似是墨笔勾勒出的人影,身周渐渐灼起了黑焰来,同诡域这个地方,倒是很相合。 苏伯琼目光停留在墨影身上,这人影之上黑洞洞的地方也转而投向他,像是回敬了一道注目。 顾亭尘抬了下手:“本君在给你派差事,不是让你去吓人。” 墨影赶紧别过自己的“目光”:“属下不敢吓唬主君身侧之人。” 苏伯琼只心道:这邪物不知年岁几何,又在这片花丛之下沉睡了多久,身上煞气不可能浅,却被收束得极好,不会轻易灼伤到身周之人。 顾亭尘接着道:“起来,这遭破你封印,也是到时候了。” 墨影应道:“是。” 他熄去身上黑焰,身形犹如水墨晕染了一遍,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然后眨眼之间,变成了凌空的一支毛毫。 “这就是山河印?” 顾亭尘挑眉一问,既是在问墨影,也是在问苏伯琼。 毛毫兀自旋转几周,像是在回应顾亭尘。 苏伯琼没有用过这件蓬莱至宝,早年也只是跟随掌座看上了一眼,但能肯定眼前墨影所幻之形,确为传闻中那山河印的模样。 山河印并非是刻印之物,反倒是一支毛毫状的事物。 “是。” 苏伯琼一答,顾亭尘方才信了几分。 墨影也不再兀自旋转,而是被顾亭尘召到了掌中。 “这蓬莱至宝,原是这般。”顾亭尘轻嗤一声,“果真是越小的东西越难寻。” “所以……”苏伯琼此时也猜出顾亭尘所说的法子是什么了,“你用这假物,引出真正的山河印?” 墨影所化,同真物别无二致,但若是真正见过山河印的人,仔细一观便可识破。 然而这样的人,只有历任蓬莱掌座和个别座下弟子。 放眼天下,不过寥寥几人。 所以顾亭尘是在钻空子,拿捏着知晓山河印本相之人极少的事实,用墨影幻化之物勾出更多的线索。 “确是如此,而且……”顾亭尘道,“手持这宝物的人,该是你这个蓬莱掌座之徒。” 苏伯琼一凝眉,便知顾亭尘之意。 师兄亡故,师尊命危,而今论资排辈,他应是继任掌座之位的那人。 他身负流言,然而若此时手持蓬莱至宝出面,也还算能令众人信服。 无论那时真正的山河印有没有出现,必然也会在这真假的浑水中蹚上一遭。 诡君是想在那时候收网。 “如何?” 顾亭尘一抬手,将墨影递到了他跟前。 苏伯琼垂眼看着这刚破除封印的邪祟之物,并未立即伸手去接:“你不缺灵器宝物,为何还需山河印?” 虽然山河印是仙门灵物,但苏伯琼知道,在顾亭尘眼中,仙门之物都算不上稀罕,诡君对一件东西上心,理由绝非是收纳灵器这么简单。 “你不是喜欢揣测我的心思么?”顾亭尘拉过他一只手,将墨影放在他掌心,“本君想要便要,还需要什么道理。” 墨影所化毛毫触手温润,哪怕特意感知,也难以察觉到一丝一毫的煞气。 不愧是在诡域之中的镇压之物。 “我这诡阁之中不养闲人,各路人马皆有差事。”顾亭尘再度开口,“如今你身为本君炉鼎,可不能光同我一道快活。” 苏伯琼不由捏着手中的墨影后退一步,脱口:“恬不知耻。” 顾亭尘听闻却是一笑:“本君的恬不知耻可还能更进一步,你想尝尝别的滋味么?” 苏伯琼立刻住口,心知这诡君能轻易再恬不知耻几分。 他意念一动,摸寻着刻纹的力量,手中“山河印”一动,像模像样地晃出了几笔墨色,浅浅勾勒出的几笔绘出了一柄长剑,不过瞬息之间,就凝为了实物。 这确确实实,是真正的山河印所具有的本事。 不过顾亭尘探手拎剑,长剑立即幻于无物,道:“美人其实不应当太聪明。不过这样也好,本君不需多费神来指点你。” 墨影重新安安静静地躺在苏伯琼掌中,他抬眼望向顾亭尘:“你也不会太好心,此后将至宝交予我。” 尘门诡阁能助所有入阁之人成一所愿。 这在诡域是不可撼动之理,可万般愿望都需仰赖诡君的神通,绕不过顾亭尘自身之利。 “若真的山河印出现了,本君的确要用上一用。”顾亭尘指尖轻拂他面颊,“过后便给你,就当是你完成了这桩差事的赏赐。” 这话倒是在苏伯琼意料之外。 许是他眼中流露之光透着不解,顾亭尘遂接着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灵器,就算是蓬莱至宝又如何?也不过在本君一诀之间就可烟消云散。” 顾亭尘并非口出狂言,苏伯琼只觉一缕赤光自跟前之人眼中淌露,又速速收回。 而他手中的墨影却是兴奋地抖动起来,那少年之音再度响起:“主君无双!主君必然能尽早得到此灵器,再将蓬莱府踩在脚底下!” 苏伯琼:“……” 这邪祟之物,也是会一口好奉承。 顾亭尘却嫌弃:“住口,聒噪。” 墨影立即乖乖噤声,继续奉命装作至宝。 苏伯琼听得顾亭尘又道:“本君说过,你离了我,也难活……” “所以本君会随你一道,亲赴蓬莱府。” ----
第11章 寻剑 顾亭尘说是差事,苏伯琼便知这人一定会派双眼睛盯着他,可没成想,诡君会亲自动身。 话一脱口,便非玩笑,不然诡君就是自行降了言灵之效。 苏伯琼道:“你去蓬莱府?” 诡君不轻易离开诡域,但凡有所异动,仙门都会有所觉察,即便不会贸然出手同诡君正面相抗,也一定会有所提防。 这山河印真真假假之计能否实现难说,若是顾亭尘一出面,蓬莱府必然上下乱成一团。 “当然,不过需要做些准备。” 顾亭尘一面说着,一面缓步踏过赤色花海。 墨影自苏伯琼掌中飞跃而起,接着自燃起一缕黑焰,余烟化作一丝墨痕,在苏伯琼身后一笔带过,随即消散无影。 “他此时起便会跟着你。”顾亭尘道,“不过他胆子不大,不敢偷看你更衣沐浴。” 顾亭尘的声音又带了往日的几分轻挑,苏伯琼只觉身后一阵风拂过,像是墨影在默默朝主君应是。 随顾亭尘脚步踏经,曼殊沙华也自然而然分出了条道来,苏伯琼不过一折身,就再次被一股巨力拉扯,生生撞进了顾亭尘的怀中。 这人低低一笑道:“搂紧本君,否则……” 诡君的声音立刻融入了一阵狂风当中,苏伯琼只觉那股巨力不再是单纯的一股,而是自四面八方而来,不过瞬息之间,就不容分说、毫不留情地将人活活拉扯了一遍。 待他立稳身子,立马收回了本能抓住顾亭尘的手,视野一晃,眼前已是他日前常居的竹楼。 顾亭尘在自己的地盘上设下阵点就如同呼吸一般简单,自然可以随意移形换步,不过这阵点之间跨越了层层阻滞,对他本人无甚影响,可对身随之人,可不是如此。 苏伯琼只觉得一阵天地倒转,虽不比在池水中的窒息,也是够折腾人的。 “等时日到了,本君自然会再来找你。”顾亭尘道,“在此之前……” “你可以好好伤怀你的师兄。” 揭人痛处向来是顾亭尘的爱好之一,偏是会挑着人心中痛楚狠狠刺上一刺,仿佛才能得平生所乐。 徐青氿尸骨无存,仅留下流煞之痕,此时应当早已被恶煞食了个干净,连一点儿尘埃都没留下。 人死如灯灭、如叶落,什么都难捎带而去,徒留的还是生者的伤悲。 苏伯琼说:“我伤怀谁,不消诡君挂念。” 且是这句话一出,顾亭尘脸色微变,眉弓上忽然压上了一丝狠戾:“挂念?” 顾亭尘一伸手,凌空那股巨力再次出现,苏伯琼身形微晃,被迫仰视起来,定定地望着顾亭尘的眼睛。 “本君从来不挂念任何人。” 顾亭尘唇角上扬,可笑容却与春风拂面相去甚远,那似是阔别已久的威慑再度袭来,罩头而下,攫住了每一寸呼吸。 苏伯琼一拧眉,那无形之力才稍稍回退,顾亭尘的声音却冷冷一压,像是淬了点儿冰:“不许再叫我诡君。” 巨力似急流冲击而来,眨眼间又消失不见,浑身骤然一松,苏伯琼不禁咳嗽了两声,转而道:“我若不唤你诡君,是不是该叫魔头?” 谁知道这声“诡君”是怎么触犯到了顾亭尘。 听到一声“魔头”,顾亭尘反倒是笑了起来,又说:“本君有名有姓,已经刻在了你身上,你若是视而不见,我便再多下几道言灵。” “你……” 果然,这诡君横竖是个真魔头,轻易招惹不得。 “如何?” 顾亭尘眼神下压,盯着的是苏伯琼脖颈间的一些红痕。 池中之欢较往日多了几分乐趣,此时不过才消停片刻,可若再次回想,也是能令人再次热血贲张。 苏伯琼知道顾亭尘是在盯着何处看,立刻将衣衫拢紧了些,道:“你真是……” “丧心病狂。” 不知为何,他每每说出折损的话来,顾亭尘反倒像是颇为满意的模样:“你也不是头一日知道,如今作甚么大惊小怪?” 顾亭尘忽欺近他身,唇角那抹笑意勾得更深:“你在诡域也待上了这些时日,应当知道……” “人命如草芥,轻易便可抹去。在诡域之中,是最不值价的东西。” 苏伯琼长眸中藏着愠怒:“于你而言当然如此。” 顾亭尘忽地摇了摇头:“这是事实,非我独断,时日一久,你自然也会发觉。” “本君赏你几日伤怀,已是仁慈之极。” 苏伯琼怒极反笑:“如是说来,我该是对你感恩戴德?” “也不是不可。”顾亭尘道,“本君就在这里,你日日都可以感恩戴德。” 这诡君将他人之怨恨置于脚底,时刻不忘踩上一遭,当真是…… 可恶至极。 顾亭尘见苏伯琼不语,觉得自讨没趣,于是道:“记得本君说过的。” 他话音一落,便转过了身,身后拂过黑焰滚滚,转眼便不见。 也真是来去如风。 —— 竹楼里没了顾亭尘,便落了个清静,苏伯琼试着将墨影给召出来,却是无果。 这至邪之物沉睡良久,兴许是在养精蓄锐,连自身气息也掩去了。 他靠着榻侧微微阖眼,半梦半醒间,蓬莱掌座的声音忽隐忽现,恍惚间还有两只飞蛾扑扇过视野。 灵识方才转好,此时却忽然掠下一丝痛感,苏伯琼一惊醒,眼前浮玉无召而自动,环列他身周,每一块上面都多了一丝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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