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奖学金评比只跟成绩挂钩,第一二名的金额相差还挺大。 贺斯珩以前从没把奖学金当回事,只当做一份零花钱,自从知道随手花掉的零花钱原来会是别人的生活来源,心里莫名觉得过意不去。 但他也不想为了一个家境不好的同学,就故意考差,卢辛树大概也不会接受这种类似施舍的让步。 于是贺斯珩回家跟贺老板商量了一下这事,让贺老板赞助一波,直接跟校方去协商,把第一二三名之间的奖学金差额取消,前三名的奖学金金额都一个数。 这两件事之后,贺斯珩对卢辛树的关注也稍微多了些,这人看着闷闷的,身体也很瘦弱,性格却坚韧,像折不断的竹子,也像某个已经跟他绝交的狗东西。 渐渐地,贺斯珩跟卢辛树的交集多了起来,也慢慢地把他当成自己兄弟,开始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卢辛树营养不良身体不好,贺斯珩几乎每个周末回家都会从家里给他带补品,有事没事带他去下馆子,还偶尔把他带去老张面馆。 卢辛树家离学校很远,路上花太多时间上下学,为了让他多睡点觉,贺斯珩想方设法去帮他申请学校宿舍的费用减免,让卢辛树搬进宿舍跟他一起住。 贺斯珩一直以为他和卢辛树相处得挺好,所以发生那件事的时候,贺斯珩把学校都快翻出个底朝天,都没怀疑到卢辛树身上。 上初三之后,贺斯珩频繁地收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信件”。 信件的内容很矛盾,时而下流地说表达爱意,时而恶毒地发泄仇恨。唯一的共同点,是阴暗恶心。 “又有女孩子跟你表白了,你的脸真好看,好想把皮剥下来,只给我一个人看。” “恭喜你在篮球赛赢得冠军,看你活力四射的模样,真想把你绑起来,狠狠地□□你。” “原来你还拉小提琴,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什么都会,你穿西装真好看,但我更想看你什么都不穿。” “真讨厌啊,为什么你那么优秀,为什么你总是能轻松地拥有一切?” “你真的很完美,皮肤好白好嫩,每天晚上,我想着你,都能撸了个爽。” 恶毒下流的文字无孔不入地侵入贺斯珩的生活,有时候伪装成是课桌里的一封情书,有时候藏在课本的夹层,有时候在他的作业本里。 贺斯珩不堪其扰,被这个变态气得抓狂,但当时没有声张。 一是怕说出去打草惊蛇,也觉得这事丢脸,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想自己抓住这个变态。二是这件事太恶心,他不想传到舒秋那里,让舒秋每天提心吊胆。 除他本人之外,当时只有跟他玩得最好的周雨和卢辛树知道这事。但变态实在狡猾,神出鬼没不说,那些纸条上的字也是打印下来的,看不出字迹。三人想尽各种办法,都没能把这个变态给揪出来。 经历了近几个月的折磨,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贺斯珩不太想住校了。 也就是下那个决定的不久之后,贺斯珩终于发现了那个死变态的真面目——竟然是他一直信任的卢辛树。 离寝的最后一晚,卢辛树在贺斯珩的睡前牛奶里下了安眠药,以为贺斯珩睡熟,自己趴在贺斯珩床边,一五一十地倾诉他的爱与恨。 如果不是因为那天下午,贺斯珩陪着周雨去尝试奶茶店的新品,陪周雨灌了一肚子的奶茶,误打误撞影响了安眠药的药效,他也不会发现这事。 如果不是被安眠药影响了体力,那天晚上,贺斯珩也绝对会把卢辛树给打死。 卢辛树被揍得鼻青脸肿,却还有脸在办公室装可怜:“对不起啊贺斯珩,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吵你睡觉的,只是想给你盖好被子。” 他笃定贺斯珩要面子,不好意思把当晚的事捅出来,就算把骚扰信这事说出来,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 贺斯珩冷笑,偏不如他的意,直接将那些骚扰信甩在他脸上,再把贺云朗从公司里喊过来。 贺老板虽然总在谈家那边吃瘪,但怎么也不是吃素的,骚扰信没证据证明是你干的,但牛奶里的安眠药成分总能验出来。 不管这之间有没有联系,贺云朗直接动用关系,把卢辛树一家送出了祈南市。 原本是打算报警的,但被贺斯珩给拦住了。 报警就意味着这事会闹大,会被舒秋知道,父子俩都清楚舒秋的性格,不光会伤心地哭个十天半个月,说不定还会哭给她的好姐妹姜荷,四舍五入约等于被谈琮和谈璟知道。 贺云朗和贺斯珩同时跟谈家父子俩较着劲,脸皮比纸薄,面子比天大。 贺云朗勒令校方严格保密,这件事最终被低调处理。 但这并非结束。 卢辛树退学那天,贺斯珩班上教室的黑板被人写下了一句话: “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把你变成我的Omega。” 有人以为这是谁的恶作剧,有人以为这是哪个Alpha的纯情告白,只有认出字迹的贺斯珩,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脸色铁青。 有一件事,他没跟任何人透露。 那天晚上,卢辛树给他下安眠药的真正动机,是想□□他。 …… 贺斯珩这澡洗了挺久,恨不得让酒店的沐浴露把自己给腌入味。 换了身干爽衣服从浴室出来,没在房里看见谈璟,原以为他又出门了,转头瞧见房间外的露台,一道颀长身影倚在窗边,指间夹着一根烟。 屋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天已经黑了,露台的灯光并不明亮,朦胧地落在他身上,指间的猩红被他递到唇边,浓白烟雾自肺腔深处,雾一样弥散出来。 他的背影,无故地有些萧索。 这是贺斯珩第二次见谈璟抽烟,第一次是大王去世那天。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坏习惯,但似乎烟瘾不大。 贺斯珩随便擦了两下头发,随手将毛巾丢床上,推开露台的门。 人才刚走出去,就被外面的风吹得一激灵。 谈璟屈指弹了弹烟灰,瞥了他一眼:“去把卫衣穿上。” 贺斯珩置若罔闻,走到他旁边,同他一样倚在窗边:“不想穿。” 他一回来就脱衣服洗澡的原因,就是觉得那卫衣上残留着卢辛树的信息素,不管是不是他神经敏感,他就是很嫌弃。 谈璟掐灭剩下一半还没吸完的烟,丢进烟灰缸里,脱下身上的外套递过去。 贺斯珩没接:“你不冷?” 谈璟没接茬,直接将外套搭在他肩上,丝毫不拖泥带水。 若是往常,或许还会嘴欠两句。 贺斯珩抿了抿唇,也不再跟他客气,披上外套。 淡淡的草木香包裹着他,衣服里侧还残留着谈璟的体温,暖意浅浅地落在皮肤上。 贺斯珩偏头看了眼两人之间的烟灰缸,里面不止一根烟嘴。 他看向突然间烟瘾大发的男生:“你有烦心事?” 谈璟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想当知心哥哥?” 贺斯珩笑了声:“知心爸爸也行。” 谈璟也笑了笑:“我不缺爸爸,缺个恋人。” 贺斯珩眉梢一挑,抓住猫腻:“哦~你的烦心事是恋爱问题?这是寂寞了,想谈恋爱了?还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喜欢上谁了?” 他语炮连珠地发问,生怕人看不出来他想趁机挖掘八卦。 谈璟哼笑了声,没接茬,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打火机。 下着雨的空气潮湿,风很大,没有一次点燃火焰。 咔哒,咔哒,打火机的声响像是某种迟疑的鼓点,延续着这片沉默。 贺斯珩正猜想着他不吭声,究竟是默认还是懒得搭理自己,打火机按压的声音忽然停了。 淅沥的雨声里,谈璟轻轻喊他:“贺斯珩。” “嗯?” 贺斯珩偏头看向他。 露台灯光昏黄,两人的影子斜斜投在玻璃窗上,雨声嘈嘈切切,偶尔有雨丝被风吹着掠过他们的脸颊,带来凉丝丝的触感。 昏暗的光线下,少年琥珀色的眼睛仍旧干净澄澈,里面盛满了疑惑和好奇。 也只有疑惑和好奇。 令人挫败的,清澈的眼睛。 对视几秒后,谈璟垂下眼,有些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他直起身,离开露台。 “回去睡觉吧,晚安。”
第29章 梦游 谈璟今晚睡得不怎么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遇见了卢辛树,他梦见了最不愿意回忆起的初中。 在老张面馆,谈璟忽然发现墙上和贺斯珩那张拍立得合照不见了。 他立刻去问老板,是不是照片太多,收起来了。 “没收啊,”老板说,“可能是被哪个熊孩子拿走了吧,下次你跟小贺重新拍张,昨天小贺还跟他朋友来了,你怎么没一块来?” 跟朋友来了。 谈璟的视线在墙上扫了圈,该说是意外还是意料之中,在另一处看见一张新的拍立得合照。 那个举着相机的男生,大概就是贺斯珩的新朋友。 谈璟收回视线,轻呵了声。 完全被取代了啊。 讨厌他已经讨厌到连一张照片都不愿意留下么? 心里压着的烦躁快要绷不住,他却没办法去找贺斯珩质问。 贺斯珩要跟他绝交那天,看他时的厌恶眼神,就像一根刺,在他心上狠狠扎出一个洞,本就不多的底气,更因此一点一点流失。 不敢去问,不敢去确认,贺斯珩跟他绝交的原因。 害怕从贺斯珩口中听到那一句,我发现了你的秘密,你竟然喜欢我,真恶心。 做一个胆小鬼,还能尚存一丝侥幸。 谈璟有时候挺羡慕贺斯珩。 贺斯珩喜欢谈琬,常把喜欢挂在嘴边,即使没被谈琬放在心上,至少不会被谈琬讨厌,远离。 他却不同,他太了解贺斯珩的性格。 他失败的代价太大了。 只是没想到,那张消失的合照,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手里。 剎车声将梦境撞得支离破碎,梦里的场景变成了医院。 旧帆布鞋洗得发白的男生,畏畏缩缩站在他病床边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我、我是昨晚没休息好,今天骑车的时候有点走神,真的、真的对不起……” 相比他的骨折,男生只受了些擦伤,但脸色白得厉害,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满脸怯弱。 命运弄人的巧合,谈璟认得他。 靠奖学金和助学金在南中读书,一有空就帮家里人送外卖的特困生,贺斯珩新交的好朋友。 那张合照上的男孩。 “你回去吧。”谈璟疲倦地阖上眼:“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以后小心点。” “谢谢谢谢!”卢辛树立马感激地扬起笑容,不停地鞠躬,一个劲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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