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当时的、现实中的他被拒绝后还是遭到了重大打击,他其实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爱的人,他自己的爱也并不丰裕,那两年的追求和那次告白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勇气,对他来说,那次告白已经是等同于“撞破南墙”的孤勇,失败之后不得不回头。 他缩回了阴影中。 他只敢在阴影中默默地为玉求瑕做事、偷偷地注视对方。他背着玉求瑕帮玉求瑕的摄影组干过很多次白工、在玉求瑕出席的活动中当志愿者、在玉求瑕站上的所有舞台的阴影下当观众……他其实很喜欢当观众,只有这样才能肆无忌惮地注视玉求瑕,不用害怕被发现。他看着玉求瑕一步一步成为举世瞩目的天才导演,十年如一日地以影迷的身份给玉求瑕的工作室寄去礼物…… 他是如此的黯淡、阴郁、怯懦,他的感情也同样不见天日,他在阴影中偷偷地随行,他不是没想过离开,可他的爱真的太少了,用了一次就没有了,他没办法去爱别人,也没办法离开玉求瑕,他一无所有,只剩这点东西活着。 他就这样活了很多年。 除了单方面的窥伺外,唯一称得上交集的一次是一个从酒吧开始的晚上。那天他倒不是为玉求瑕去的,而是自己的剧组聚餐,聚到一半他发现被一个男人扛着往外走的玉求瑕。 玉求瑕显然已经神智不清,而那个男人他并不认识——要知道以他对玉求瑕的关注程度,不可能不知道玉求瑕枕边人的长相。他没见过那个男人,立即就判断出不对,他上去跟那男的打了一架,那男人自知理亏,未战先溃,他就把玉求瑕带回了家。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而且他还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讨生活,在上楼梯的时候他就发现玉求瑕不对劲,应该是被下了药,他在床边坐了一整晚,冷水一盆一盆地换给玉求瑕擦身疏解,天快亮时药效过了,玉求瑕熟睡过去,他却再次胆怯,留下一条短信就跑去了外地。 回来后,玉求瑕自然早已离开,也没有回复过他。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活着,工作、吃、喝、睡、追玉求瑕的行程、努力隐藏自己。 但因为离得太近,他终于还是被卷入了“戏剧世界”。 他是从“琵琶记世界”进去的,进去之前他在片场,当时已是深夜,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他以为那里只有他一个人,但显然不是。那是个挺大的影视城,当时好几个剧组都在运作,共用化妆间等配套设施。因为知道玉求瑕也在那里,他便加入了隔壁剧组,直到今天他也不能确定当时到底是被谁卷进去的,可能是玉求瑕,也可能是被玉茵茵卷进去的蒲天白……他不确定,因为他逃出来之后也没有去确认过。 在“琵琶记世界”中他成为了一个稀里糊涂的高中生,世界终结的时候稀里糊涂地就出去了。回到现实的他惶恐了一段时间,刚好一点之后又进了“时钟世界”,这次成了被关在笼子里的“猫”,看到其他一些人惨死的样子,后来还是稀里糊涂又出去了。 再下一个世界是“哈姆雷特机器”,在这里他成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士兵,参与最终决战时被捅破了脾脏,躺在地上等死,这时候身着蓝黑色女装和服的玉求瑕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一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好美啊。”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他以为自己死了,没想到还活着,醒来之后在医院,出院的前一天玉求瑕来医院找到了他,玉求瑕在杀他的时候认出了他。 他终于从对方口中得知了“戏剧世界”的一些情况。 之后在现实中他与玉求瑕建立起了一些联系,只是从不主动。对他来说,“戏剧世界”也没有那么可怕,死亡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像老友一般。 他不太愿意以“活命”为借口,频繁地去找玉求瑕。 他不能找玉求瑕,他不能保证自己在面对面时还能藏得够好,他不敢让玉求瑕发现自己的喜欢,让玉求瑕发现他表白被拒之后依然没有放弃,一直一直注视着他、追随着他……这太恐怖了吧?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人呢?只有偏执狂才做得出来,像跟踪狂一样恶心……会让对方觉得可怕的。 大家都喜欢那种轻盈、自由、松弛的关系。 他不想让玉求瑕讨厌他。 玉求瑕已经很讨厌他了。 在“哈姆雷特机器世界”,玉求瑕骑在他身上要杀他、看清楚他的脸的那一刻,那种痛苦愤怒的表情,他看得很清楚。 玉求瑕认出了他,感到麻烦。 他不找玉求瑕,玉求瑕也不会找他。 他迅速而被动地接受了一切,日常生活并不改变,只为在生命的随后时刻窥见了玉求瑕生活中的一部分真实而感到庆幸。 他在“戏剧世界”里见到了不太一样的玉求瑕。 与他后来认识的玉求瑕不一样,这时候的玉求瑕要更冷酷、更无情、更锋芒毕露,总是用最简洁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并不怎么考虑代价,那种孤注一掷的冷漠在他眼中美得目眩……可在其他人眼中,也许是刺眼。 在下一个“世界”中玉求瑕遭到了元观君一派的背叛,玉茵茵最先死了,而他则在余春民的绝杀招式下将玉求瑕推开,扑在玉求瑕身上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觉得很满足,自己这条烂命总算还有点用处。 没想到这次自己还是没有死,又在现实中醒过来了。 同样幸存的井石屏告诉他,是玉求瑕把你背出来的。 得知自己又给玉求瑕添了麻烦,他更是无地自容,好在经过这几个世界后,也许是因为他躲避的态度明显,玉求瑕在现实中不怎么会找他,见了面也从来就是不冷不热,这让他好过很多。 在残酷的“世界”中,大多数厉害的人都牺牲了,而他则因为对玉求瑕的绝对服从,竟然神奇地活到了最后——他现在才知道是最后——进入了“金字塔世界”中的《俄耳浦斯》电影。 在那种情况下,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妻子”的声音是玉求瑕有什么不对。 他一路都默念着不能回头,一路从冥王圣殿走出来,经过塔尔塔罗斯、渡过冥河、走过埃列修斯田野,一直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回头。他做得很好,并没有被身后的声音迷惑,可到了最后,就快要抵达人间的时候,他崩溃了。 巨大的情绪洪流淹没了他。 当境遇走向极端荒谬时,他反而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自由。常识和规则失效,就像忽然到了悬崖边上开始席地坐下喝酒。他来到了绝境,不再压制心中对冥王的怀疑。 这种怀疑巨大疯狂,一发不可收拾,冥王说只要不回头看妻子他们就都能回去,他就像被钓竿上的萝卜引诱着向前狂奔的驴,一丝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只是抵挡身后的呼唤他就已用尽了全力。 可是仔细想想,他有什么理由不回头呢? 他的生命在失去妻子之后已经一文不值,如果没有妻子那回到人间毫无用处,他并不期待在人间的生活,他本身也并不是人间所期待的存在。 妻子如果希望与他一起回去,又为什么会一直在身后呼唤他? 他猜测这是冥王的幻术。 可冥王要是真的愿意让他带着妻子回去,又为什么要用幻术? 妻子的呼唤真的是诱惑吗?还是提醒? 他为什么要相信冥王而不相信妻子? 同时,他身体里的那个属于现实中的方思弄的意识也或多或少地参与了决策——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玉求瑕客气、疏离或冷漠的眼睛,深知自己在人间是不被需要的。 可是身后的妻子,非常非常需要他。 与其被冥王的幻术哄回人间,他为什么不跟妻子永堕地狱? ……反正回到人间等待他的,也只是不停的躲藏。 然后他就回头了。 他没能离开那部电影,他死了。 本来,他的故事、他的意识在这里就应该结束了才对。 意外发生在冥府三界的边缘,路过那条羊肠小道时他从裂缝的洞穴中掉了下去,那是塔尔塔罗斯的深处,在那里他遇到了西西弗斯,还在洞窟的棺材里捡到一本书。 正是那本书,让他在死亡后还活着。 这是一句充满悖论的鬼话,是梅斯菲尔德说的。 哦,是他这边的这个梅斯菲尔德。 在玉求瑕那边的梅斯菲尔德这样介绍自己时:“我是古往今来所有伟大的祭司、法老、皇帝、国王、苏丹的荣耀的集合,我们代表人类的意志,永恒对抗着世界的意志。” 他旁边的梅斯菲尔德十分生气,叫着:“这东西学我说话!” “这东西?” “如果祂愿意叫自己‘世界意志’的话,那就是这么个叫法。”梅斯菲尔德十分好脾气地跟他解释,“而我,才是祂口中的‘人类意志’。” 总之,不论是“世界意志”还是“人类意志”,都是超出了人类范畴的存在,虽然这两位都披着相同的人皮。 方思弄开始时并不确定自己应该相信谁,甚至也不确定在过往的几次交集中给自己提供帮助的究竟是哪一位,或是二者都有,但随着“外面”那位跟玉求瑕的谈话越来越深入,他心中的天平逐渐偏向了自己旁边的这一位。 现在,他愿意相信,他旁边的这一位是他一直以来认识的“梅斯菲尔德”,而玉求瑕面前的那个,是所谓的“世界意志”。 有了这样的立场判断,他才能整理并相信梅斯菲尔德告诉他的“真相”。
第232章 等待06 说回那本书。 梅斯菲尔德说正是因为那本书, 他才能在死后活着。 他问那是什么书。 梅斯菲尔德想了半天说,能够叫出那本书的语言已经失传了……不过后来它的传说流传到埃及,被那里的祭司争相效仿, 后来他们创造出了《亡灵书》,《亡灵书》你知道吗? 他知道《亡灵书》,大学学世界文明史的时候学过, 后来有部最后流产了的片子也涉及到相关内容,他还详细研究过。 《亡灵书》是古埃及的一系列宗教文本, 因为古埃及的文字很长一段时间被祭司阶层垄断,所以一开始《亡灵书》只在王室墓葬中出现,包括金字塔墓室壁上或石棺面上的祈祷文、颂歌、咒文。经过几百上千年文化下放到民间, 平民死后也会将咒文写在莎草纸上随遗体下葬,在这些行为中的所有文字内容所形成的整个文献集, 被称为《亡灵书》。 《亡灵书》主要用于指引死者在死后世界中的旅程,旨在教诲或提醒死者, 在冥界会遇到的每一个事件、会为他/她的所作所为受到何种审判, 冥界的每一个神都要求了解关于他/她生活的事实, 他/她应怎样回答等等,以使他/她能够战胜在冥府旅程中所遇到的一切危险和障碍。亡灵书的中心思想就是使死者复活, 并平安地过渡到下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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