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玉求瑕是否想念他这个人形抱枕,不知道抱枕们的手感会不会有区别,但他知道自己很想念玉求瑕的怀抱,在失眠最严重的时候他也想过自救,想要找到另一个能让自己得以安睡的栖身之所,但只要想到那个怀抱不是玉求瑕的,他就会感觉到一种深刻的痛苦和恶心。 万春华说他太“执”了,“雏鸟情节”也太严重,他知道老师说得对,但他不知道要怎么改。 好在,现在他又和玉求瑕并排躺在了一起,虽然中间还隔着一个床头柜的距离,但他感觉好多了。 “咚、咚、咚。” 在乱七八糟的思绪间,他似乎隐约听到了一种颇有规律的敲击声。当他意识到这种声音存在后,这声音的存在感就更强了,一下一下,如同一把小锤子在他的太阳穴上敲。 他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下意识就想起来搞清楚声音的源头,就算他有睡眠障碍睡不着,玉求瑕也是要睡的。 正在这时,一只手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忽然从旁边伸来,盖住了他的眼睛,同时也压住了他想要起身的动作。 紧接着玉求瑕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点哑,显得很温柔。“嘘,别动,睡你的。” 其实在听到玉求瑕的声音之前,他先闻到的是玉求瑕手腕上的味道。还是熟悉的高原冰雪和草原,隐隐透出些焚烧香火的中后调。 不过瞬间,那种让人烦躁的敲击声就立即退远了似的,他仿佛被温和的海水包裹住了,沉进了一个安全的世界,真的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梦。 他又回到了二十岁,行走在电影学院宿舍楼后面的那条小道上。 春光明媚,玉求瑕走在他旁边,一身浅色轻衫,头发上传来好闻的香气。 他只觉得自己心如擂鼓,薄薄一层胸腔和肋骨就要被那控制不住的破器官撞破了去。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年轻、平稳、无聊,但是尾音在颤抖。 “玉求瑕,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说完他感觉身体里的心跳声更响了,而自己整个人就像一团被水打湿之后又慢慢干透的报纸一样,不可遏制地皱缩起来,在瞬息之间变得非常、非常脆弱,触之即碎、不堪一击。 他狼狈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白色的帆布鞋,三年前买的,二百一十块,已经是他最体面的一双鞋。他穿得很爱惜,但几个结构受力点还是有着刷不干净的黑缝,鞋带孔周围也微微泛黄。 他的手揣在兜里,死死握成拳头,整个人又紧张又羞愧,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他的身体里咆哮,在质问他:“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啊方思弄?你是什么东西啊?你怎么敢追求他啊?你凭什么?你配吗?” 可在这种近乎窒息的紧张感中,他不知道为什么又隐隐有种感觉,仿佛是一种预知——一个清晰可感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里:在前方大概五米处,玉求瑕就会忽然踩上花坛台阶,然后转过脸面对着他,学院外墙上的那片火焰般艳丽的炮仗花会在那一刻黯然失色。玉求瑕会微微低下头,冲他笑,然后会对他说:“好啊。” 那将是他一生听过最美的声音。 这个预知的画面又冲淡了他的瑟缩和紧张,一步、两步、三步……当玉求瑕真的在那一簇炮仗花前身形一轻,真的踩上了花坛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他将视线从陈旧的帆布鞋上拔起来,转过头仰视着自己天使一般的爱人。 那一个瞬间被拉得无限之长。 “不好意思啊,学弟。”玉求瑕的脸在过于清澈的春光中有一些模糊,跟以往所有让他痛心的时刻一样,彬彬有礼、美丽无双,但是遥远、克制、疏离,仿佛高居云端永远也无法触碰。 他听到他的天使用一种春风和煦的声音说:“但我的性向很大众,抱歉了,祝你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一阵尖锐的长音在耳边划过,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完全停止了。 下一秒,他醒了过来。 入目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像上个世纪的城乡宾馆。隔壁床的被子胡乱堆在床脚,窗帘是纱制的,几乎挡不了阳光射入,他还可以看到窗帘的右下角拉丝了,一朵廉价的大工厂花纹被扯烂了一大半,卫生间里传来水流的声音。 他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心脏也恢复了跳动,渐渐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一个诡异的戏剧世界,和玉求瑕在一起。 说出去简直没人会信,在意识到自己正身处这样一个恐怖的超现实世界时,他居然觉得庆幸。仿佛劫后余生。 比起在一个悖论世界中挣扎求生、朝不保夕,他更不能接受的,是他跟玉求瑕其实没有过去相濡以沫的那六年。 “醒了?那就起来。”玉求瑕走出卫生间,一边用纸巾擦着脸一边说,“准备去吃饭。” “好。”他下意识答了一句,发出来的声音却不怎么好听。 玉求瑕多看了他一眼,仿佛随口问道:“做噩梦了?” “没有。”他爬起来穿戴好,慌乱地进了卫生间。 五分钟后,方思弄跟着玉求瑕出门,一开门就看到在走廊打扫的清洁工,方思弄头皮一紧,隐约记得昨天那个叫胡白的NPC似乎提到过一句跟清洁工有关的规则,但他一时有点记不太清了。 似乎……似乎是不要看清洁工? 然后他就发现玉求瑕走在他的侧前方,挺拔的身姿几乎将那个瘦小的清洁工挡完了。 两人来到餐厅,时间是七点整,其他人基本已经到齐了,只有那个住单间的叫林哲的年轻人没来。 “方哥!玉哥!”蒲天白看到他们,立即激动地与他们打招呼。 餐厅的桌子是一条大长桌,所有人都围坐着。玉求瑕和方思弄走到蒲天白旁边的两个位置上坐下,方思弄挨着蒲天白,问:“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吧?” 蒲天白道:“没有,我一觉睡到天亮!” 花田笑在旁边噗嗤一笑,小声嘟囔道:“猪。” 蒲天白瞪了他一眼,但到底没说什么。 另一边的元观君开口,问同样住六楼的那一男一女:“你们下来的时候看到林哲了吗?” 女孩摇摇头:“没有,他的房间没有动静。” 元观君便跟井石屏等几个老手对视了几眼,卢盛开口道:“多半就是他了。” 花田笑不甘寂寞,抢先提问:“什么就是他了?” 姚望恶趣味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第一晚的死者。” 她的声音很瘆人,但听在花田笑耳朵里就更充满了综艺感,他立即夸张地接着表演,仿佛又惊又怕:“死人?” “带你们进来的家伙没有告诉你们吗?”卢盛瞥了玉求瑕一眼,粗声粗气道,“进入这个世界,每天至少会死一个人。” 花田笑震惊地捂嘴:“啊?!” 其实其他人也很震惊,但完全被他抢了戏。 “所以林哲是第一天的死者。”楚深南吊儿郎当地伸了一个懒腰,“行了,庆幸吧,至少到今天晚上之前,你们是安全的。” 他话音刚落,餐厅门再次被人推开,林哲风风火火冲进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他站在桌子旁边环视一周,不太熟练地笑了一下,道:“既然有饭了大家就先吃嘛,也不用等我。”
第8章 怪物08 “所以昨天为什么没有人死?”花田笑问道。 他表情很认真,还有些惊悚,但稍微有一点过,显而易见是还没有跳出“这是一场真人秀”的预设。 现在他们已经吃过了早饭,正步行在去警察局的路上。 胡白给他们准备的早餐很平常,包子馒头鸡蛋稀饭和泡菜,很普通的中式早餐,新人开始不敢吃,但看老手们都吃了也就依样学样。最快吃完的是玉求瑕,嘴一抹谁也没招呼就往外走,方思弄和蒲天白都没吃完,但立即放下早饭自然跟上,没想到的是花田笑也跟了上来,都出来了还拎着半个馒头在啃。 刚把馒头吃完他就拍拍手拍拍嘴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看起来和昨天有点不一样,别人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但在场的另外三个圈内人都知道是因为他卸了妆。凭良心说卸妆对他的影响不是很大,只是没有那么精致了。 蒲天白也想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死,或者说他更想知道是真的有人会死吗?他能感觉出来玉求瑕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说谎,可他一直以来的生活都太和平了,很难一下子接受真的有身边的人会因为超自然力量死掉这种事,而且还一天死一个。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偷瞄玉求瑕:“那可能……就是没人死吧?” “不。”这次玉求瑕回答了,“每晚一定会有人死。” 蒲天白背脊一凉,不敢质疑玉求瑕的话,又问:“没人死会怎么样?” “如果没有,‘世界’也会造就一个死者。”玉求瑕说,“也许随机掉个陨石砸死,也许……由我们自己投票表决。” “投票表决?就在我们这些人里面吗?”这话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但这回跳出来的是花田笑,他狐疑地四下看了看,到底还是没有问出下一个傻问题:这能播吗?总局不是已经明确禁播带有大逃杀性质挑战人性的节目了吗? “基本不会到那一步。”玉求瑕微微叹了一口气,“不死人的时候少。” 他们所住的筒子楼位于镇子的最高处,去警察局一路都是下坡,他们走之前已经问过胡白,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的脚程。四个人身高腿长的,也许还会更快点。 这一路走来的城镇景象都很平常,像上世纪的那种南方的城中村,楼房很密集,家家户户都支着晾衣杆在窗户外面晒衣服,花花绿绿地塞满了本就不宽敞的巷道。一楼临街的铺子都在正常经营,小商店、水果摊、五金店、小饭馆应有尽有,吆喝或不吆喝的店主们都面目清晰,是普通人的样子。总之,没人说的话这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异世界的镇子。 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几人隐约可以看到不远处警察局的影子了,方思弄瞥了一眼玉求瑕鬓角的薄汗,忽然问:“为什么这么着急?” 他们吃得已经很着急了,走得更着急,他又问:“是要抢在其他人前面找到线索吗?” 不料玉求瑕却摇了摇头,解释道:“昨天胡白提到过,警察局的开放时间是晚上三点到早上九点,又提到早七点晚七点的吃饭时间不要迟到,还提到过晚上不要开门开窗,就目前的线索来看,我们暂时推定晚七点到早七点我们需要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那么我们的自由活动时间与警察局开放的时间之间重合的部分,就只有早上七点到早上九点。” 花田笑在旁边百转千回地“哦”了一声,抢答道:“您是想更快地找到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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