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被子干什么?” “啊?”花田笑还是一脸懵,“你住酒店都不抖被子?” 蒲天白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就听见花田笑继续说:“难怪你不红,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听好了——入住酒店房间后,一定要开灯,有几盏开几盏,然后冲马桶、还要把水龙头打开,抽屉柜子也要开一下,但不要进来就立刻开……” 蒲天白以为他是人红是非多:“哦检查窃听器是不?” “不是啊。”花田笑说,“是告诉这里面的东西:我来了,今天这间房归我。” “……”蒲天白,“……这里面的东西?” 花田笑抖完被子抖枕头,还抽空翻了一个白眼:“我看你就是那些东西沾多了,才这么糊。” 蒲天白张大嘴:“你信这些?” “你不信?”花田笑奇怪地看着他,“那剧组开机仪式你拜不拜?” 蒲天白现在根本就不是在和他讨论迷不迷信的问题,而是惊异于这家伙在刚刚那些行为中的缺心眼程度,看着实在像个无所畏惧的唯物主义者,怎么这会儿忽然又开始讲究起来了? “那现在这事儿,你信吗?” “这事儿?这节目?”花田笑做完了他入住酒店的“仪式”,又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啧”了一声,“哇,节目组这么绝?真就卸妆水都不给准备?” 蒲天白叹了口气,想着这人从酒会“掉”到这里来的过程中似乎是在睡觉,觉得被人忽悠了也情有可原,但好歹是认识的人,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就再最后提醒一遍。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很郑重地说:“花田笑,这真的不是节目,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我可以保证,玉哥和方哥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好好好,我知道了。”花田笑这么说着,但看起来还是不以为意。 蒲天白骨子里其实是个挺爱管闲事的人,看花田笑这态度他简直比本人还着急,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你刚刚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什么?” “林哲。” “哦。”花田笑随意地耸了耸肩,“比起他,我当然还是更愿意和你组cp。” 蒲天白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组什么cp?” “别装了。”花田笑嗤笑一声,又瞥了他一眼,然后就进了厕所,在关门时说道,“你虽然不红,但长得还行。” 花田笑对着镜子发愁。 要去万春华的酒会,他当然是使尽浑身解数地全副武装了,脸上这套说出去叫“少年感裸妆”,其实化了俩小时,一层一层又一层,谁能想到就这么沦落进组,还是卸妆水都不准备的天杀组。 可要叫他现在退出,他也是肯定不愿意的。 开玩笑,玉求瑕玉导的真人秀首秀,可想而知会爆成什么样。 虽然不知道其他嘉宾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有玉求瑕就够了,别提还有方思弄,这cp不炒才是天理难容,他连热搜标题都给节目组想好了。 估计是经纪人嫌他演技不好,怕他把这个惊悚真人秀搞砸了,就瞒着他搞了这一出……可惜没想到他只是成绩不好,又不是傻子。 不过能把他送进来就是经纪人的本事,但在这里面怎么操作,他也有自己的本事。 看在这个秀的规格的份上,出去就不找经纪人算账了。 “咚咚。”门轻轻地响了两下。 他听到蒲天白在外面小声问:“那个……厕所里有没有镜子?” “有。” 蒲天白轻轻地“啊”了一声,似乎被吓到了,然后说:“你、你注意一点啊,我记得刚刚那个NPC说过,不要看镜子之类的……” 他用很温柔的语气回答:“知道啦。” 他不知道这个房间里有没有摄像头,理论上应该没有,但看起来这个真人秀阵仗挺大的,万一呢?他得时刻准备好。 这年头,谁不组cp谁傻逼,这回节目组给他安排的这个小孩不错,虽然不红,但很和他口味。 他捧起清水洗脸,没有卸妆水,搓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搓干净。他直起身,凑近镜子检查眼角的妆容残余。 过了大概半分钟,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稍微退后了一点,跟镜子拉开了一点距离,观察了几秒,又横着移动了一下位置,接着又后退了两步,再次观察。 他不可遏制地发起抖来。 镜子里……镜子里的人……是谁? 是他。 五官是他的,残妆是他的,身上的衣服也是他的。 可是——可是—— 他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啊?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他入行的时候是十五岁,已经过了很多年。 他高中没有毕业,义务教育时代学习的文化知识在这些年声色犬马的生活中已经丢了七七八八,他清楚自己没文化,没内涵,没才华,能混在这个圈子里过着还不错的生活,靠的就是一张年轻美丽的皮囊和标志性的“元气笑容”。 他曾无数次地对着镜子练习过这种笑容,这年头的漂亮男孩有很多,要想出头,他必须有独树一帜的优势——为此他对着镜子提起嘴角、又放下、提起、又放下,重复这个过程不下十万遍,直到跟这个笑容有关的肌肉都被训练得如同机械般精确,他甚至还去填了一个酒窝——他本来有两个——就这样,靠着单边酒窝以及“向阳花一般清澈健气的纯真笑容”在这个时代脱颖而出,登上了街头巷尾的大屏幕。 虽然以他的文化水平,并不足以理解“清澈”与“健气”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词语是如何连在一起出现的。当然这并不重要。 大概是两年前,他还没单飞的时候,一场宿醉后,当时的经纪人在酒店逮到他,劈头盖脸地扔了他一堆照片,一边扔一边骂,说你自己看看你这是什么狗日的鬼样子,要不是公司反应快,你就毁了你知道吗? 他头痛欲裂,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很遗憾,断片了,想不起来。 但他最后的记忆是一个人离开了宴会,而且现在也没在自己身上发现什么乱七八糟的痕迹,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会被毁了”的大事,这个经纪人就是喜欢危言耸听…… 然后他看到了那些照片。 在昏暗的街口,他呆呆地站在红绿灯信号灯下面,微微低着头,表情却被拍得清清楚楚。 那么颓唐、那么呆滞、那么空白、那么生无可恋,好像对这个世界已经全无指望。 他很瘦,在平日的通稿里这是他严格进行身材管理的证据,可在这些照片里,他显得形销骨立,肩膀瑟缩,如同一具穷途末路的行尸走肉。 那么、那么有力。 ——只是照片而已,就可以那么有力地摧毁他“向阳花一般清澈健气”的假面。 那么掷地有声、不可辩驳。 在那之后,他恢复了每天的“笑容练习”,每天三千次,雷打不动。 他第二次见到照片上的那个表情,大概是在半年前。 那天他太累了,那几周又在跟一个制作人周旋,但还是习惯性地进行“日常练习”。他坐在镜子前练着练着就走了神,等回过魂来的时候就在镜子中近距离地看到了这张脸。 这张非常陌生的,但一直住在他身体里的脸。 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行,不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们太阳花般的元气偶像身体里,时刻都住着这样一个怪物。 绝对不行。 ——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镜子里的会是这张脸?! 就算他确认自己已经绽放了真切的笑容,可镜子里的那张脸还是那么无动于衷? 削瘦、惨白、眼底青灰,如同悬梁的行尸,对生活全无指望。 为什么?为什么? 他往左移,镜子里的他也往左,他往右,镜子里的他也往右,他抬手,镜子里的他也抬手,可是……他笑,镜子里的他为什么不笑? 为什么? 这不是镜子?是屏幕?是影像? 可是节目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影像?!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外面似乎有人在问他没事吧。 可他没有办法回应,那面镜子就像一个黑洞,把他的灵魂吸进去了。
第7章 怪物07 方思弄平躺在床,听着玉求瑕的呼吸,显而易见是睡不着的。 过往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沸腾,像一场杂乱无章的、永远也不会结束的电影。碎片之间没有逻辑,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母亲,有妹妹,更多的是玉求瑕。 后来这条躁动的记忆洪流逐渐流入夜色,定格在了有两个人在的夜晚。 他和玉求瑕是在交往的第三个月睡在一起的,那天玉求瑕喝醉了,他把人扛到酒店,一张床,但是肩并肩的纯睡觉。 他当然睡不着,在柳下惠和唐璜中间纠结了半晚上,理智上他当然不想做柳下惠,而且他百分之百确定在这两个人物中玉求瑕显而易见更看得上后者,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应该抓紧机会把该办的事办了……但他终究是没有办。 他直挺挺地在床上想到半夜,实在忍不住,坐起来打开了最暗的地灯,朝玉求瑕那边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差点没吓死。 玉求瑕躺得比他刚刚还要直,面孔雪白,纯白色的被子从脚底一路拉到下巴,几乎没有褶皱,简直、简直就像是——方思弄当然不愿意这么想玉求瑕,但那一瞬间这个念头却不可遏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简直像一具尸体。 他伸出颤抖的手去探玉求瑕的鼻息,片刻后大松一口气。 是活的。 第二天,他就这个事情和玉求瑕打趣,说怎么会有人宿醉之后的睡相都这么乖啊? 玉求瑕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他:“家里要求的。” 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答案,惊得一下子瞪大眼睛,以为自己还能开个小玩笑:“啊?难不成你爸妈就不睡觉监督你?” “有时候会。”玉求瑕说,“但更多的时候是用监控录像,第二天早上起来再检查。” 方思弄脊梁一寒,疑心玉求瑕是在逗他,但玉求瑕的反应很真实,只能说演技是登峰造极。 他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认为平躺是健康的睡姿。”玉求瑕用很认真,又很平常的语气说,“而且庄严。”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方思弄都觉得玉求瑕是在跑火车,但随着交往深入,逐渐也知道了事实真相,对玉求瑕那一双神经病似的父母便隐隐有了敌意,更多的是匪夷所思。 是什么样的家庭会要求小孩在睡觉的时候也要“庄严”啊? 后来玉求瑕睡觉喜欢抱着他,可能也是因为只要抱着他就势必不会再保持那个“庄严”的睡姿。他不知道他们分开这两年玉求瑕对他这个人形抱枕有没有过怀念,总之他的睡眠状态时至今日都没有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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