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这道气运的消失,一直深埋在皇宫之下的困兽,终于翻身! 稷玄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生着鳞片的胸口鲜血长流,可他却畅快而肆意地笑了起来。 困龙井之下,层层铁链应声而断,铮铮的声音清脆悦耳。 这些东西已经阻挡不了他了! 稷厄欢喜地半跪在他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恭喜族长,一朝脱困!” “锵!” 最后一根捆缚着龙爪的锁链也断裂,稷玄慢慢地活动着自己的身躯,庞大的龙身因为多年不能动弹而微微僵化,骨骼摩擦间发出脆响。 “稷厄,我们等了一千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胸口的咒锥豁然飞走,真正禁锢着稷玄的力量彻底消失。 稷玄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灼热的龙息几乎能够将地宫的一切烧焦。他痛恨这里的一切,哪怕是冠冕堂皇的石头宫殿,也让人恶心! 稷厄道:“但凭族长一声令下,高山龙族的勇士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是,一千年,的确需要一个公道!打开天门,我要将那些神族给揪下来,让他们尝尝不见天日的滋味!” 说完,黑色的巨龙猛然摆动身躯,覆满坚硬鳞片的龙躯陡然暴涨,刹那间便将地宫悍然摧毁! 两头巨龙冲天而起,皇宫的地面陡然塌陷。 整座皇宫都是建立在地宫之上,地宫坍塌,皇宫也随之倾颓。 在一片混乱中,无数来不及逃走的宫人尖叫着陷入了地下,哭喊寻求有人能帮帮他们,可是,所有人都在逃命,没有谁能顾得上谁。 徐嵘正赶向皇极殿,没提防突然脚下一空,整片地面突然失陷,他身不由己地跟着跌落下去,重重地摔在碎石之中。 徐嵘的左腿剧痛,动弹不得,应该是断了。他还兀自挣扎,想要从坑底里脱身出来。 可徐嵘已经很老了,平日里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现在受了伤,只能像沾湿的飞蛾,扑在地上苟延残喘。他试图唤住一个宫人,可昔日对他毕恭毕敬的人此时都对他的呼喊置若罔闻,自顾自地逃命。 徐嵘气得胸口起伏,胸腔不自主地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抬起头,努力看向皇极殿的方向,可什么都看不到。 “阿叡!我的陛下!”徐嵘气恼至极,又恨自己年老而衰弱无用。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在他以为自己至死都见不到李叡的时候,李叡却出现了。 真空结界消失,束缚着李叡魂魄的力量骤然消散,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地消散。阴、阳界的鸿沟很快会再次出现,他们这些短暂现身的鬼魂,会缓缓从阳界消失,阳界之人的眼看不见他们。 或许他会去转世投胎,或许他会就此消失。但无论哪一个,他都甘之如饴。 “嵘卿。”李叡轻声唤道。 徐嵘猛地抬眼,还未看清对方,眼泪就先溢出了眼眶。这声“嵘卿”他等了多久?四十年!已经四十年不曾听见了! 当初他与李叡相依为命时,曾玩笑般说过,来日李叡做了皇帝,绝不将他做太监看待。李叡会以称呼臣子的方式称呼他,予他实现理想的权利。 后来,徐嵘却在没有从“李叡”嘴里听到过这声“嵘卿”。他以为是世事易变,是君心难测,是天家威严。却从来没有想过…… 四十年了,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已经满头白发,是个垂垂老人。而李叡,却依然是当初少年时的模样。 “是我对不起你,陛下!”徐嵘泪如泉涌,“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不对劲,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 李叡却温和地笑着:“就算你早一些发现,也斗不过先祖皇帝。” “大绥,大绥也在我的手里毁了!” 当初他们踌躇满志,要重振大绥之威名,要安黎民之心,要平社稷之患。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不能怪你,你已经做到了最好。”李叡叹息着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将徐嵘从碎石中拉出来。 徐嵘也颤抖着伸出手来。 可阴阳相隔,他们彼此交错而过。 无力感涌上心头,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无助。 徐嵘的手臂重重地垂下,却被另一只粗糙的手给紧紧拉住。 一人扶住了徐嵘,声音坚定而决然:“义父,我背你上去!” 是袁引。
第119章 情缘意断 在所有人都自顾自逃命的时候,出现在徐嵘身边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袁引。 其实他并不惊讶。这几年的相处,徐嵘对袁引已经很了解。这个孩子勤勤恳恳,重情重义,是徐嵘早就选好的接班人。可惜,三年前,他的那个不中用的弟弟死后,袁引就一直颇为消沉。 袁引扶起徐嵘:“义父,我带你离开这里。” 徐嵘却面色苍白地笑了笑,道:“不用了,我已经不想离开这里了。”他说话时,眼睛一直注视着李叡,想要将这个苦命的孩子给牢牢记住。 李叡的身形越来越浅淡,最后像是要融入一阵风般脆弱。 李叡叹息一声,笑中含泪:“嵘卿,离开吧。” 此生,他的志向与抱负,他们的期许和梦想,早已经无疾而终。幸好,徐嵘独自一人,依然背负着大绥走了很远很远。他绝不是世人口中的阉贼,他只是一个驼着王朝踽踽向前的可怜人罢了。 徐嵘笑了笑,目光悲戚地看着李叡,一行血线从他的嘴角缓缓溢出。 “义父!”袁引惊呼一声。 他凝目一看,才惊讶地发现徐嵘的身下,暗红的血迹在慢慢地扩散。 在徐嵘跌下之时,已经被一块尖锐的石头刺进了身体! 徐嵘的眼神倾注到李叡身上,他一张口就吐出鲜血,口中尽是铁锈的味道:“陛下,老臣与你,同去……” 这是徐嵘此生,唯一一次自称为“臣”。按照他的身份,其实是远远没有资格说自己是皇帝的臣子,是大绥的臣子的。在大绥为臣,要么学富五车,十年寒窗,通过重重选拔;要么出身显赫,高门庇护,生来即是人中龙凤。 可徐嵘只是一个太监,怎么配称为“臣”?太监,是最卑贱不过的存在,是哪怕登到了最高处,依然只配予贵人作践脱鞋的玩意儿。可是,徐嵘这一生走了这么久,这么远,就只是为了这一瞬。 李叡的身影彻底消失,只留下声音在空空地回响。 “好,你我君臣,同心同去。” 你我君臣,同心同去。甚好,甚好!徐嵘想要笑,可更多的鲜血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呛住了咽喉,狼狈不堪。 袁引试探着呼唤徐嵘的名字,可徐嵘眼中的光却渐渐涣散开。徐嵘的脸上还挂着最后的难看的笑意,他走得并不痛苦,甚至心怀慰藉。 “义父!”袁引忍不住嚎哭起来。他伏在徐嵘的尸身之上,哭得那么伤心,好像眼前之人真的是他的父亲。 或许此时徐嵘魂魄没有来得及离开,见到这一幕心中也会慰藉。他收了那么多义子,结果到头来,守在这边的只有这一个。不知这算不算好事。 袁引感受着掌下这具苍老的躯体渐渐冰冷,他心中的彷徨无措,迷惘痛苦也随着眼泪倾泻而出。 他是真的将徐嵘当做了自己的父亲。 其实细细想来,袁引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要有一个家,有家人的陪伴,有亲情的温暖。可就是这么简单的微不足道的愿望,却从来没有实现过。 他原本就是皇城之外的京郊人,为了家中亲人,为了一口饭吃,才将自己“卖”进了皇宫,做了太监。可一场疫病,直接夺走了他的双亲和襁褓中的弟弟。幸好,他的堂弟袁引活了下来。虽然袁引也做了太监,他们老袁家算是断了香火……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世道,很多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活不了。他们仅仅是活下去就需要拼尽全力了,至于后人香火之类的,便暂时不想了。 袁引暗自发誓,他会照顾好自己的堂弟,将袁强当做自己的亲弟弟。他们可以在皇宫中相依为命,做彼此唯一的依靠。等到攒够了钱,岁数大了,他们就出宫去。 可后来,袁强也死了。 也就是在袁引万念俱灰的时候,徐嵘站出来,问他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干儿子。 袁引其实是很怕孤独的一个人,此生姻缘与子嗣缘早已无望,他只能抓住了徐嵘。他没有体会过多少父爱,却在徐嵘的身上想象过。 可现在,连徐嵘都死了!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确是会有远近亲疏的。当李叡一现身,这几年的“堂前尽孝”就成了虚无。徐嵘倒是一死了之,还见到了自己这辈子念念不忘、忠心追随的人。可他袁引呢? 徐嵘落气的时候,甚至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现在,袁引又是孤身一人了。他甚至还幻想过,既然徐嵘都能再见他心心念念的小皇帝一面,那自己是不是还能再见一见自己的亲人呢?父母,兄弟,或是其他任何人,都可以! 但是,袁引很快就清醒过来。 他的父母,兄弟,亲人,都是命如草芥的人。这样的人,怎能可能会如帝王一样,魂魄长留世间呢?他们活着的时候默默无闻,死去之后,更是悄然无声。 就好像从来没有到过这个世界一样。 这个世界本就有诸多不公,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可以青史留名,有的人挣扎一世也只能湮灭于尘埃。 袁引缓缓站了起来,他不再看徐嵘的尸身,也不再看任何人。他一步步踏出宫门,向着他不知道的方向走去。曾经锦绣的皇宫,此时已经乱成一团。逃跑的宫人还不忘争夺值钱的器物,昔日辉煌的宫殿却倾颓进了尘埃之中。徐嵘不想争哪些身外之物,也不为皇宫的倾塌而惋惜,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穿过依旧绯红的高墙,一步步穿过重重宫门。袁引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皇宫。他回头一看,只见浩浩宫门在夕阳之下默然无语,像一个恐怖的巨人,又像是走到了末路的败者。袁引原本以为,这道宫门他要花上半辈子的时间才能跨过,可没想到这般快,他就“自由”了。 现在该去哪里呢?他明明是自由之身,可却突然被前所未有的迷惘攫住,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这一生所有的血脉牵连都已经断尽,是真正的无牵无挂了。 啊,或许他应该回到家乡去。家乡,家乡……袁引像是又找到了新的希望和方向,迈开步子,大步向着他来时的方向走去。夕阳已经垂落在皇城大殿的拱斗之上了,落寞的阳光宛如败军之将的鲜血,将袁引的身影笼罩得又渺小,又晦暗。 却说真龙结界被击碎,禁锢在其中的君王魂魄也得以解脱。这些人生前要么享尽荣华,要么开疆拓土,要么守成谨慎,总归是度过了比寻常人更加尊荣的一生,都不足以成为滞留在人间的怨鬼。随着禁锢的消失,这些魂魄也慢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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