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会出现在家里和医院。 顾千拿出绎思盘,注入灵力再次搜寻季留云的断腿,盘面流转,但并未停留。 “暂时没有反应。”顾千蹙眉。 “那说明林木此时没有长久地呆在什么地方。” 陈巳联系了陈家堂口,吩咐人查林木的家庭地址和蹲守在医院附近,城无声也同步安排下去。 季留云摸摸小粟的脑袋安慰孩子不要哭了。 “这不是你的错。” 顾千一时都不知道该夸他大度还是傻,又想到了什么,去东厢仓库里翻出一个电动假肢递给季留云。 “你试试看,能有用吗?” 季留云大为感动,先接过来,又讲自己其实可以让灵力支撑身体的。 顾千连声说别了,人看不见你的灵光,用断肢踩着空气走路上很吓人的。 城无声稀奇地问:“你哪来的电动假肢?” 顾千又坐回原位,捧起自己的热水杯,淡淡地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城无声想起了自己的爹,没再问下去。 他转头看向小粟。 “那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小粟低着头。 “福利院说他们尽力了,林木哥哥一直在帮我想办法申请救助金,可是……” 城无声翻看着手机上的资料。 “脑干出血的治疗费用确实很高。” 福利院能出一部分,但是远远不够。 顾千心里有了数。 “我知道了,你别蹲地上,起来。” 陈巳和城无声皆是各有思虑,季留云从小白包里掏出钱塞给了小粟。 翌日,将城第一人民医院东区,捐赠基金窗口。 两个冤家撞上了。 “活久了还能见到城少爷做慈善。” 陈巳歪头确认了一遍窗口上贴着的是“慈善救助工会”几个字。 城无声皮笑肉不笑。 “小陈师父也闲得很。” 工作人员收回两人填的表格,疑惑道:“这个小朋友的救助基金已经批下来了,而且……今早还有位姓顾的先生打了款。” 他问窗口外这两位:“你们是一起的吗?” “救助金批下来了?”陈巳问。 “林医生不是……” 他们隐晦地说起林木遇害那件事,工作人员为林木叹了一口气,很快说:“总有别的医生在坚持的。” 城总霸气得很,拿出名片。 “你刚才说那小孩,他此后所有医疗费用靖天集团圈下了,产生费用就联系这个电话。” 陈巳呲了呲牙,收回了自己的银行卡,他面上不快,转身要走。 “你也是个心软的人。”城无声忽然说。 陈巳脚步顿了顿。 沉默来得突然,仿佛这一刻两人默契地泄下了针锋相对。帮助一个陌生孩子,让他们看到了彼此不为人知的一面。 但城无声很快就说:“整天乱窜,小陈师父你给自己找点事做行不行?” 这才是对味的相处模式。 “你给自己找个牢坐行不行?”陈巳回过神,觑他一眼,拿出电话联系顾千。 顾千在院子里瞧着傻狗一本正经地教小粟做鬼,听见这个消息心里也舒坦。 小粟则是惊讶无比,激动之下对着四面八方乱拜。 小孩不懂事,菩萨耶稣地乱念一通,主打一个走心走量。 季留云骄傲道:“我跟你说过的,跟着顾千就是会很幸运。” 傻狗很会端水,他陪着小粟聊了一会,就派他去医院里盯梢,自己又笑嘻嘻地贴到顾千旁边没话找话。 “顾千顾千,我觉得这条假腿有点不听我的话哦,你帮我教训它。” 顾千靠在躺椅上看着手里的绎思盘,想都没想就回了话。 “多半是叛逆,改天抓服药给它调一调。” 季留云愣了愣,他压根就没指望顾千能回这句笨蛋话,随即欢喜得不知所以。 傻狗磕磕绊绊在院子里绕圈打转练习走路,顾千越看越觉得像在标记地盘,干脆闭眼靠上躺椅。 “顾千顾千,中午我们吃大肘子可以吗?陈巳教会我点外卖了。” 暖阳下,季留云大声问着,吸引清风瞩目。 顾千哼笑道:“行啊,以形补形。” 季留云再次欢呼,炽烈阳光洒下,平铺一院欢喜灿烂。 傻狗当真点了外卖,并身体力行地验证没有人能扛得住大肘子的诱惑。 嫌疑肘色泽金黄、皮酥肉嫩,酱汁浓郁粘稠,入口软烂绵密。 受害狗吃得浑身发光,身子里飘出一串串灵力化成的小泡泡,在他身边浮浮沉沉,劈啪作响。 季留云差点吃得当场悟道。 他满意地注视那个大肘子,目光何其宠溺。 这模样滑稽又傻气,一双眼亮得惊人,盛不住那些欢喜。 傻狗有一种魔力,能让全世界所有东西都变成宝藏。 有时,甚至能让人忘了他是一只鬼,看不清生死的界限,下意识地想要跟他一起快乐。 在顾千记忆里,鬼大多是被生前遗憾不甘支配着,代名词是仇怨以及执念。但季留云不一样,他执着的好像也只有当下的快乐。 一时竟然难以分清失忆是福是祸。 小泡泡越来越多,在阳光下折射五彩光晕。 “顾千!你看!”季留云献宝似的。 “它们在跳舞!” 顾千看得笑了几回,快乐的功臣在对面愈发心满意足。 顾千一笑,季留云就会快乐得像是起死回生了一样。 接着他开始劝食。 “你吃啊。” “我不想吃,好肥。” “吃一口嘛。”傻狗执着地往他面前凑。 “很好吃的哦。” 话音未落,一颗泡泡在他鼻尖炸开,把傻狗吓一跳。 顾千看着他呆愣的表情,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声笑来得那么猝不及防,顾千都为这一瞬的愉悦而怅然了片刻。 阳光正好,院子里是人间烟火气。 季留云喋喋不休地劝,又傻又认真。 顾千托着腮看他,居然从一只鬼身上看出了活着的美好。 这只鬼很不简单,他会教你怎么拥抱人间。 “好吧。”顾千终于妥协。 “就一口。” 整整一天都没林木的消息。 季留云倒是形迹可疑,时不时偷瞄一眼顾千,又飞快移开视线,眼底藏着掩不住的雀跃。 日落时分,他站在院子里竖着耳朵听浴室的水声。 即便没有心跳,他还是紧张得像是第一次偷糖的孩子。 直到听见敲门声,季留云才蹦蹦跳跳去开门,他接过画框时手都在抖,趁着顾千洗澡把它藏进房间。 一直紧张到入夜,顾千回房睡觉。 季留云才蹑手蹑脚地来到脏衣篓旁,动作轻得像是怕打扰空气。 他偷偷从脏衣篓里捧出那件衣服,就在昨天,顾千穿着这件衣服为季留云擦了眼泪。 季留云记得顾千给他擦眼泪时的样子。 顾千皱着眉问他疼不疼,擦眼泪时顾千的力度又软又轻,目光是那样温柔。 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发生在这件衣服上。 季留云笨拙地将衣服展平,生怕弄皱了任何一处。 把衣服裱起来的过程异常郑重且虔诚。 等终于挂好,他后退两步,仰头看着墙上的画框,傻乎乎地笑起来。 季留云躺在床上,一会侧着头看看画框,一会又翻个身假装不经意地瞥一眼。 黑暗中,断断续续的傻笑一直没停。 紧接着就是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季留云猛地噤声,他听见顾千站在门外。 有那么一瞬间,门把手转了转,像是下一秒门就会被打开。 季留云紧张地跟着那门把手的旋转眨了眨眼。 但最终 ,顾千没有直接闯进来,只是叩门问:“你是不是脚疼?” “没有,不是。”季留云赶紧回答。 “脚不疼。” “那你大半夜笑什么?”顾千说。 “你再笑,就去门外面!” “好哦。”季留云拉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不笑啦!” 门外沉默了片刻。 季留云能想象到顾千此时的表情,他一定有在轻轻皱眉。 “别吵我睡觉。”最后顾千丢下这句话离开。 “我会安静的!” 季留云如此做完保证,这才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他坐起来看画框,又倒下去抱着被子滚了几圈,再次坐起来。 月光洒在画框上,勾勒出衣服的轮廓。 季留云抱着膝盖,仰头它,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 真奇怪,他想。 自己明明是一个鬼,为什么胸口里会像有一团小火苗在跳动。 季留云闭上眼,让自己沉浸在这暖烘烘的感觉里。 他说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但是并不赖。 这是他的小秘密。 是他死后还在跳动的心。 再次得到林木的消息已是三天之后,几乎是同一时间,绎思盘、城无声、陈巳同时通知顾千。 定位林木的魂力,先是出现在某个学校,最后才落脚第一人民医院。 顾千思虑再三,还是带着傻狗出了门。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顾千生活都很固定,白天窝在家里,晚上出门去捉鬼。 社会和人群对他失去了重量和意义,但自从傻狗闯进他的生活,白天出门就变得频繁起来。 多么奇妙,捡了一只鬼,生活方式变得阳间。 虽然季姥姥现在已能熟练掌控电子假肢,但还没能完全习惯现代社会。 地铁站过安检时,金属检测仪发出刺耳鸣叫。 季诗人再次口出惊人之语:“是的,我有钢铁一般的意志。” 顾千见怪不怪,只是抬手确认口罩正服帖地盖住了脸。 安检员的面色很难形容,他凝着面前这个高大男人背着的神经病院纪念小包。 后头堵了几个人,顾千追求效率,当场扯起了傻狗裤脚。 安检员看见了电子假肢,眸光越发悲悯。 上地铁后,季留云新奇地在车厢里看来望去,发现大家也在凝视他。 假肢这个东西,日常生活中身实在不太常见。 傻狗站着的时候还好,但一坐下来,就能明显地看见裤脚下那截钢铁。 现代社会的品德和礼貌比较两极分化。 不注视他人的不堪是一种善良。 有多少人善良,就会有多少人不善良。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这截车厢里,不善良的浓度很高。 他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季留云哪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看过,差点由e转i。 傻狗很害怕给顾千闯祸,小心地问。 “顾千,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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