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不回老家呢?” “没脸回去,我爸妈不知道求了多少人,才让我能去当学徒,我坚持要走,他们愁得头发都白了,我走的时候答应了他们,没赚到钱决不回去。这城市这么大,我相信总能找到工作。” 听完周涛的话,陶品宣内心犹豫不定,等周涛要走时,他还是说了出来:“你可以来我这里工作,但是工资不高。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并不大,其实是不缺人的,不过你可以跟着我学做蛋糕,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帮你找找别的工作。” “愿意,愿意!”少年脸上浮现欣喜若狂的笑来,“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陶品宣刚把店盘过来,生意还没进入正轨,一大堆外债悬在头上,他却仍然做出了这个选择。 陶品宣和周涛签了劳务合同,又预支一个月工资给他,关了店,带他去租房,买生活用品,让他勉强在这个城市安顿下来。 接下来的一年,周涛像个灶膛里堆满了柴、大火熊熊燃烧着的火炉,每天高声地喊陶品宣:“老板!” 陶品宣并不习惯这样的称呼,周涛却说喊“老板”才能体现出他对陶品宣的尊敬。多次建议无果,陶品宣也便由着他。 这次相见,距离周涛被辞退已经四个月了,但他依然习惯喊陶品宣“老板”。 不知道是做了善事,还是周涛热情招徕的缘故,店里的生意逐渐如火如荼。 在周涛入职大约半年后,他交到一位笑起来有些羞怯的女朋友。 毕竟还是小孩儿,对待爱情肤浅又固执,他们俩像两颗小刺猬,张开浑身的刺,一面紧紧相拥,一面用尖刺戳伤彼此最柔软的部位。 今年开年后,这对小情侣的矛盾越来越不可调和,当然也严重影响到周涛的工作状态,好几次和客人发生争吵。 今年四月,满树玉兰清新淡雅。 陶品宣再一次出面拉着周涛向客人赔罪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可一转眼瞧见周涛少年稚气的脸上满是愧疚和疲惫,他的语气变得温柔:“我给你放一个星期的假,工资照发,你去找你女朋友好好聊聊,把感情的事处理好再回来上班,再这么下去,我这个店迟早要被你搞黄。” “对不起老板。”周涛深深鞠躬:“我不用放假,我会好好工作的。” 周涛再三保证,陶品宣想了想,最终决定让周涛把下午守完,他好利用这点时间去处理原材料的事,到晚上再来和周涛仔细商量。 就是这仓促间做的决定,让他说的话一语成谶。 当天下午,周涛的小女友打来电话,两个人说着说着又大吵一架,盛怒之下,互相说了些在这个年龄里所能想到的最绝情的狠话。 周涛红了眼,拿手机的手青筋暴起,止不住颤抖。 一个人牵一只蓬松雪白的泰迪犬,正要跨进店门,周涛扯起大嗓门儿喊:“诶,狗不能进来!” “我就拿两个面包,买完就走。” “那,也,不,能,进!”周涛一字一顿,表情凶恶。 客人被牵动出怒气:“你什么态度啊,会不会好好说话啊!” “你什么态度!爱买买,不买滚!” 周涛极力压制的暴躁愤怒的情绪找到了突破口,不停撞击着他的理智防线。 客人亦是怒不可遏:“你再说一遍,再给老子说一遍!” 哗啦,暴怒浪花激扬,决堤而出,理智溃不成军,火气急剧上涌,占领整个大脑。 周涛走到店门口,用指关节敲玻璃门上的标语贴纸:“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宠物禁止入内。” “你他妈把嘴巴放干净点,老子今天还就非要带狗进去。” 周涛这一年来长高了些,也胖了不少,他双手张开堵在门口:“不,让,进!听不懂人话啊你。” 客人怒目圆睁,嘴里飙出各种各样普通话夹杂着方言的脏话,周涛是在乡下野大的孩子,粗俗不堪的骂人话也是张口就来,两个人争得脸红脖子粗。 早有不少人围在店门口左右看热闹,有的还掏出手机录像,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过去劝架。 隔壁花店开业了好几年,老板和陶品宣也算熟识,她立即给陶品宣打去了电话。 客人牵着的泰迪急得直跺脚,原地转两圈后冲周涛尖声狂吠。 周涛怒火中烧,又见泰迪扑腾着四条小短腿,边跳边叫,却始终没离开客人的脚边。 “狗仗人势!” 周涛怒骂一声,抬起脚猛地朝泰迪踢去。 他盛怒之下只顾着发泄情绪,脚上使了十成十的力气。 泰迪身量小,体重轻,被这一脚踹得飞起来。客人心绪激荡地和周涛互骂,牵狗绳的末端绳套虚虚挂在中指上,泰迪飞出去的力道极其轻松地把绳套扯了出来,泰迪好似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落在马路上。 对向车道一辆出租车停下,陶品宣从车里走出来,正好瞧见泰迪躺在马路上。 一辆车来不及剎车,从泰迪身上压了过去。
第25章 变故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所有人一愣,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客人回过神,不管不顾地冲到马路上,看着泰迪血肉模糊的尸体痛哭流涕。 周涛被吓得愣住,浑身热血瞬间冷得透彻,他终于清醒过来,但为时已晚,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陶品宣深吸一口气,这一刻他有一种深深的绝望感。 人这一生,逃避不了任何事情,迟早都要去面对,去解决。 他穿过马路,径直走进店里,扯出一张用来做蛋糕包装盒的硬卡纸,绕过木桩似的周涛,走到客人身边。 或许是悲伤太过沉重,压得客人双膝跪在地上,摸着泰迪的小脑袋嚎啕大哭。 碾压泰迪的车辆停在不远处,司机惶惶不安地站在一旁。 由于是晚高峰,马路上车如流水,这条车道无法通行,导致后方很快堵得水泄不通,催促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陶品宣也跪下来,把硬卡纸递给客人:“先带它离开这里吧。” 司机也劝:“是啊,这里太危险了,先到路边上去吧。” 客人的手颤抖着,轻轻把泰迪转移到硬卡纸上。有一些皮肉和水泥路面紧紧贴合在一起,客人一点一点,把这些皮肉抠下来。 陶品宣把客人引进店里,周涛还杵在原地。 陶品宣气恼又无奈:“去把店关了。” 周涛行尸走肉般执行着陶品宣的指令,店外围观的人因为店门关闭而散去。 陶品宣斟酌措辞,轻声细语和客人商量后续赔偿的事,客人悲痛欲绝,高声叫嚷,要周涛给泰迪赔命。 司机在一旁辩解:“和我没关系吧,是这只狗突然出现在马路上的,你们怎么赔偿是你们的事,我最多给五百。” 司机和客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吵得陶品宣头疼,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掏出手机,在拨号页面输入报警号码,再把手机递给周涛,示意他到后厨去报警。 警察很快到场调解,客人的情绪也稍稍稳定了些,要求周涛赔偿一百万元。 周涛慌了神:“凭什么啊,这狗又不是我压死的,要赔也该找司机啊!” 司机在警察问话过程中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要不是你把狗踢到马路上,我怎么会压到,那么近的距离根本来不及剎车,我还没告你危害驾驶安全,你倒把责任全推给我了。” 三方争执不下,多次调解无果,最后走了诉讼程序。 当日围观的人极多,有些人拍了视频,很快,这些视频流传到网上,各个营销号争相报道,狗主人紧跟着开通账号,给舆论场添了一把柴。 “这个店员是有暴力倾向吧,看起来好可怕。” “脾气这么大就别出来做服务业啊,回家去做大少爷吧。” “狗狗好可怜啊,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家长最看不得这些了。” “我看这家店的老板也有问题,招的人是什么样的他能不知道?” “这是哪家店啊,赶紧把店名发出来让大家避避雷。” “最烦这种社会垃圾,有气不敢对人撒,欺负狗算什么本事。” “老板呢?后续怎么处理的,怎么没消息了?” …… 随着舆论愈演愈烈,网民们的情绪被点燃,一场声势浩大的灾难在所难免。 陶品宣陷在椅子里,双肘支在腿上,双手捂脸,心力交瘁。 周涛站在他身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老板,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地工作,求求你,求求你,别开除我……” 陶品宣抬头看他,十七岁的少年青春稚嫩,双肩因为即将承担做错事的后果而止不住地颤抖。 陶品宣叹了口气,毕竟和他相处了一年,这一年里,他工作算不上勤勉,常常因为少年人的马虎随性犯了不少错,但这一刻,陶品宣所能回忆起来的,只有他每天充满活力喊陶品宣“老板”的模样。 陶品宣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他一时没能狠下心,也正是因为迟迟没有作出开除周涛的决定,导致他被卷入了风暴漩涡的中心。 厚重的窗帘挡住出租房里本就为数不多的阳光,陶品宣缩在床脚,手机在他身边嘀嘀嘀响个不停,无数条短信雪花般飘过来,大部分都是不堪入目的辱骂之词。 他最终还是辞退了周涛,把赚到的钱一部分拿来替周涛付了赔偿金,剩下的钱全部以自己的名义再次赔偿给了狗主人。他明白金钱无法弥补失去爱宠的痛苦,但倾尽所有之后,他的心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周涛的个人信息被扒了出来,未成年这件事被大肆报道,任何事一旦沾上“未成年”,便会激起网民们对年龄特权的憎恶。周涛离开蛋糕店后,没能在这座城市里找到任何工作,最终选择了回乡。 陶品宣继续守着蛋糕店,然而事件发酵之后店里的客人屈指可数,房租、水电、原材料,钱一笔一笔花出去,账上的亏空越来越大。只要陶品宣露面,总有人偷偷摸摸地用手机拍他,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故作镇定地守在店里,却不敢看手机,不敢上网。 一些关于他的流言被凭空捏造出来,更有甚者站出来发声,说陶品宣读书时期就是个霸凌别人的坏孩子。 事情到了这一步,陶品宣做什么都是错,澄清是扯谎,不澄清是心虚,状告造谣者是狗急跳墙…… 陶品宣终于崩溃了。 他把店以极低的价格转让出去,只求能早点解脱。 他躲在出租房,屋里分不清白天黑夜,他不记得多久没吃东西,也不愿意出门,胃一直在隐隐作痛。 他以为,他会就这样在出租屋里烂掉。 偏偏在这时,覃玉梅找了过来。 覃玉梅对网络毫不依恋,平日里的生活像个上了年纪的不懂科技的老人,她偶然间听见店里闲聊的客人说起陶品宣的名字,她留意听了一阵,又在网上搜索,才得知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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