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进来。”苍凌怒喝,“我死不了。”他顿了顿,“不过,里面的人大概活不成了。” “你退后。”承曦一把将白隐玉推到一边,径直冒着肆虐的火柱冲了进去。神君所到之处,如有幻术一般,火苗自发避开,为他让出一条通途来。小狐妖瞠目结舌,瞪大的眼珠子差点儿掉出去。这传说中的高阶火法,着实神奇。等闲下来,他非得近水楼台,偷师两招不可。 来不及引水,召唤雨神又显得小题大做。承曦甫一靠近便察觉到,这根本非是人间自然薪火,实乃上界灵官造孽的业火,企图混淆视听杀人灭口。 他心下凛然,这班门弄斧的家伙十足可恶,有朝一日让他揪出来,非龚行天罚不可。 情急之下,神君顾不上遁迹潜行,赤红色的灭业之火从足底升腾,瞬间泛滥开去,漫天卷地,将原本猖狂的火舌尽数吞噬殆尽。 狼妖冷眼旁观,沉默不语。眸芯深处凝着幽蓝色的光芒一闪,随即隐去。 承曦操纵火束,顷刻间将滔滔恶焰席卷一空,唯余遍地焦土。这处破落的庙宇占地不小,断壁残垣禁不住两轮焚烧,渣都不剩。孤零零的一座柴房在狼妖灵力的庇护下,颤颤巍巍,硕果仅存。 这一番水深火热的闹腾,把周边的百姓和巡逻的差役都惊动了。班头带着人拎着桶被阻隔在外围堪堪挤了进来,苍凌打开柴房的门,袖子一甩退后几米,示意官差救人。 他和承曦都不善与凡人打交道,白隐玉自告奋勇交涉,将案子掐头去尾模糊细节编了个过得去的说法来。余下的自有相关者去自圆其说,没有人关心真相到底是什么,悬在头顶上的利刃摘除,自然皆大欢喜。 三人从府衙走出来,小狐妖耷拉着脑袋,显而易见的萎靡。承曦与之并肩而立,面色冷淡如常,瞧不出什么情绪来。 狼妖倒是直接,“此间事了,我回去了。” “等等。”白隐玉喊住他,从兜里掏出个简陋的布袋子来,“给你。” 苍凌眉峰一挑,“什么?” “银子啊。”小狐妖一本正经,“柳妈妈不是给了一百两银票嘛,如今她弟弟也算是救回来了,这桩买卖钱货两清。你法力高强,出力也多,给你四十两,收着吧。” 苍凌和承曦不明显地对视一眼,这小狐妖的精神头还真是足,如此鸡飞狗跳地折腾一大圈,居然还记得这些细枝末节。敢情他刚刚把师爷拖到一旁嘀嘀咕咕磨蹭半晌,就是让人家帮忙兑银子去了。 苍凌没动,白隐玉又把东西往前递了递。“出来之前你那些小弟可是眼巴巴的等着呢,现下去市集采购,说不准还赶得及挥泪大甩卖。” 狼妖意味不明地哂笑一声,伸手接下,闪身离开。 “走吧。”承曦等了片刻,见身旁人不动地方,提醒道。 白隐玉恹恹地,“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承曦难得回复他降智的问题,“医馆。” 小狐妖歪着头端量,语意蔫蔫地拖着调子,“你怎么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神君不搭理,不与傻瓜争短长。他甚少见到这小狐狸无精打采的样子,印象中他总是活蹦乱跳的。 小狐妖又摸出一袋银子,“喏,你那份。” 承曦刚要拒绝,又想到什么,抬手接了过来。 从吹吹打打的迎亲算起,一日一夜倏忽而过。天边泛起鱼肚白,早集的摊子零零散散摆了出来。 白隐玉在去医馆的路上顺手买了些瓜果点心,到了门口,又顿住了。门内有隐隐的哭声传出来,昨日解救的人质皆被送到这里医治,一人浓烟灼伤肺腑,没救回来,余下几人也或多或少的遍体鳞伤。 “又不是你的错。”承曦语气硬邦邦地。 小狐妖翻白眼,“我知道。”不会安慰人就别勉强,他心底不领情地暗忖。 “走走走,说了不用你们,再赖在这儿我翻脸了。”一道女声响起,接着是推推搡搡的几个人影。 “你回去告诉我爹我娘,我们是拜过天地的正经夫妻,婚书还在府衙的案头搁着呢。他们要是动了出尔反尔的心思,大不了我和柳郎一同搬出去,他们就当没生我这个闺女好了。”马晴岚掐着腰鼓着腮帮子,嗓音比一天之前暗哑了一些,白隐玉第一时间没听出来,扯着承曦往旁边让了让。 “小姐,莫要置气,老爷和夫人也是为你好。你看你辛苦了一整夜,不如先回家歇一歇,咱们府上还缺伺候姑爷的下人吗?” “哼,甭跟我来这一套。先不说我回去了还能不能再出来,把人交到你们手上,我才是一万个不放心。” “小姐……”管家还待再劝。 “再不走,我就去击鼓告官,说你们强抢民妇。出嫁随夫,我现在是柳家人。”马家小姐把话说绝了。 老管家无可奈何和地叹了一声,领着人先行回返。 医馆门口一时间空荡了下来,马晴岚看到白隐玉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小狐妖跟着她往里走,见到那双眼蒙着白布的柳家小哥和坐在侧边低声哭个不停的柳妈妈,才明白马家为何打算变卦。 药童来喊人取药,柳妈妈和二人打了个招呼,跟了出去。 马晴岚伏在夫君耳边,一改适才的凶蛮作风,温和地告知,来者乃救了他们的道长。 那柳家小哥闻言就要起身,被白隐玉抢先拦下。 “病体未愈,公子不必多礼。” 柳家小哥执意行了一礼,语意温煦,“大恩不言谢,道长有何用得上的地方,但说无妨。”这干脆利落的性子,真是与自家媳妇一个模子。 小狐妖也不扭捏,与承曦视线相交互通来意,径直问道,“被掳数日情形究竟如何,还请公子如实告知。” 柳公子点了点头,“在下知无不言。” 他们这几个人是陆续被关到柴房中的,初始,大家都被施了法术,昏睡无知。即至昨日,突然毫无预兆地一同醒来。算起来,正是紫云身死魂灭的时辰,法力自然也随之消散。大家互相协助,解了身上的绑缚。柴房大门是在外边挂着锁的,于是他们撬开了窗扇,由身形最小的徐小哥攀爬出去求援。 听脚步声,徐小哥跑出去没两步,就遇到一人。他大喊着招呼,却未得到来人回复。突然,徐小哥就没了动静,接着便是人身体砸在地上的响动。 “住手。”有人恰逢其时。 然后,烈火毫无预兆地烧了起来。他们被救出时,徐小哥倒在门口,不省人事,最终不治身亡。 “赶来阻止的是苍凌。”白隐玉对承曦道,他们之前在府衙沟通过。苍凌只见到徐小哥被攻击,行凶者的背影都没窥着。 小神君微微颔首认可。 另一人就是纵火的凶手,能在苍凌眼皮子底下逃脱,未留痕迹,必然非是寻常鼠辈。小狐妖攥紧了拳心,愤慨无状。 人迹罕至的乡郊土坡上,一人跪伏在地,双手恭敬颤抖地握着一柄铜镜。 “君上息怒,此事是我疏忽,我会想办法补救。” “不是,真的不是我轻举妄动,我虽情急,但并未放火,请君上明察。” “君上,您信我,君上……!!!” 百米之隔的一株枯树之后,一身洁白锦袍的青年无声无息地冷笑。
第26章 天上的萝卜白菜(二) 从医馆出门,小狐狸精的脑袋比来时垂得更低。他拖拖拉拉地溜达着,漫无目的。 承曦耐着性子跟了一阵子,直到确认若是不拦着,这家伙估摸能走到地老天荒。小神君跨前一步,白隐玉压根没注意到,直不楞登地撞到人家身前。 “你不是在我后边吗?”白隐玉摸着脑门,恶人先告状。 承曦不与他一般见识,“若是不打算即刻回去,先找个客栈落脚吧。” 小狐狸精磨唧,“住客栈要花银子……” 神君慷慨,“我出。” 小财迷嘟嘟囔囔,“败家子儿一个,你那点儿银钱,还不是我刚刚给你的。早知道你这么不会过日子,不如放我手里帮你攒着,我可是连你之前的欠债都没扣下呢。你不能花光了,回去剩下的得先还给我。” 这就是变相同意的意思。 承曦不搭理他,径直朝主街走去。 “欸,你往哪走?”小狐狸精好半天反应过来。 “不是去住店?” “住店也不能去大铺子啊,”白隐玉痛心疾首,扯着他往相反的方向去,“照你这么挥霍,咱们住不上两天就得被撵出来。” 承曦任他带路,“那你打算住多久?” 白隐玉蓦地慢下来,搔着呆毛,踟蹰道,“要查个清楚明白,总得些许时日吧?” 小神君挑剔,“之前见你收人家银票,还当你见钱眼开,不做赔钱的买卖呢。” 小狐狸一顿,“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那幕后行凶的家伙,连苍凌都被耍得团团转,凭他们两个小妖精……他瞥了承曦一眼,就算小山鸡有点本事,恐怕也是鸡蛋碰石头,不仅没有胜算,更无利可图。 得了,这还没怎么地,就打退堂鼓了?承曦颇为无语,这小狐狸精有点儿正义感,但不多。 “不查个水落石出,你回山如何交代?”他循循善诱。 早先,他也考虑过不如就放小狐妖回去,他法力恢复了大半,一人轻装上阵易如反掌。但经此一轮,无论是埋伏的魔族还是纵火的凶犯,都令其始料未及,不得掉以轻心。是以,这傻乎乎的小狐狸精,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省心些。 少年叹息,“就是查个水落石出,我也不知该如何交代。” “至少令恶人自食其果。” “说的容易,苍凌连个影子都未抓到,咱们岂不是大海捞针?” “倒也不至于,”小神君老神在在,“起码,知晓他是个道士。” “道士?”白隐玉不解。 承曦不卖关子,“在段玉那一世的记忆中你不是也见到了,那厮一身道袍装神弄鬼,连真面目也不敢示人。” “啊,”小狐妖骇然捂嘴,“你是说,剖丹害命的道士与日前在破庙放火的……” “非是破庙,”承曦纠正,“本地县志里无有记载,或是被有心之人刻意抹去。但师爷收藏的野史有述,戏班子班主替父亲过寿,曾在县郊道观大作法事。” “这么说来,”白隐玉醍醐灌顶,“那破庙原先是个道观,在这偏僻地界起一座庄严的道观该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件,县志理应实录。如今非但找不到,就连道观本身也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破庙的说法,大抵也是有人处心积虑的误导,用以混淆视听。” 承曦点头,小狐妖虽然性子跳脱了些,倒是不笨。以上猜测与他不谋而合,再往深里追究,此地曾经繁盛兴隆过,近百年来萧瑟落魄,未必不是有人一手遮天有意为之。凡间一隅的荣辱兴衰,在九重天众神眼中,渺小得不值一提。当年那个本就修为不低的道士,得了紫云的金丹助力,十有八九早已飞升成仙。那么,着意抹掉过往污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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