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着呢。”老婆婆眯缝着眼端详,“哎呦,这孩子还怪俊俏的,比你之前看上的病秧子强多了。” 承曦惊诧,转头瞪着白隐玉,还来不及发作,后者剥了颗鲜嫩的果子塞给婆婆,“您老眼昏花的,脑子也不好使了,看上病秧子的是谁,紫云前辈?”小狐狸又抛了个果子给承曦,自己也拿了一个,“不对,清羽姐姐说过,她娘亲一心修炼,才不会对哪个倒霉蛋儿多看一眼。” 树精婆婆咂吧着果子,费力思考着,突然灵光一闪,“你是小玉啊,那这只就是你逮到的小山鸡?” “对呗,我昨天不是嘱咐清羽姐姐跟您通报一声,我带人回家双修啦。” “哦哦,对对,”婆婆好不容易理出点头绪,“少年人要节制,细水长流。” 白隐玉,“婆婆,我是狐妖,不怕的。” 婆婆伸手指头点他脑袋,“人家又不是狐妖,要是榨干了,还得换一个,多麻烦。” 小狐狸精虚心受教,“还是您深谋远虑。” 婆婆得意,“人族管这叫‘姜还是老的辣’。” “嗯嗯,您最辣。” 承曦刚开始还尬得巴望着原地消失,可架不住人家祖孙唠得苦口婆心,间或还要关心他两句。小神君慢慢咂摸出点滋味来,这山间的妖怪大多心思纯朴,对本性欲望尊卑得失这些东西,没有礼教束缚下的所谓羞耻感和附加的条条框框,他们活得率且真。就比如,这一路上遇到的精怪,对他好奇探询者亦有之,但都是包裹在纯朴的善意之下,丝毫不似上界那些踩高捧低尔虞我诈。 唠着唠着,小狐狸上一句话音刚落,婆婆便又昏昏然睡了过去。 小狐狸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果屑,朝他招了招手,“咱们走吧。” 下山的路上,白隐玉用足尖踢着小石子,明显地兴致没有那么高。 承曦踌躇半晌,很不熟练的主动挑起话题,“你们这座山上的精怪,好似都不太上进。”不是忙着撒尿和泥,就是采药酿酒挣钱,这么下去,到了妖寿大限的时候,自然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白隐玉眨了眨眼,目光很是困惑地瞅着他。 承曦一手拎着篮子,一手下意识地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没沾到什么脏东西啊。 “你是怎么掉到这里来的啊?”小狐狸不答反问。 “啊……”神君维持失忆人设,“想不起来。” 小狐狸老神在在地推断,“你的老家一定离这边很远,你可能是遭了什么大难,才坠落至此。因而,你不了解我们这种地方的处境,也情有可原。” “什么处境?”承曦追问。 白隐玉耸了耸肩,难得正经解释,“六界中,神仙独占九重天,剩下妖、怪、精、鬼、魔原本各自在下界割据一方,这些年也乱成一团。但万物皆知,越靠近人族的地界越灵力稀薄,生活在我们这种与人间市镇一水之隔的荒山上,自然都是些不入流的最低等妖怪。终其毕生修炼,能化出人性已是侥幸不易,几乎没有飞升成仙的可能。但凡稍稍天赋出众,早就另寻他处修炼,像清羽姐姐的娘亲。是以,余下的精怪与其求而不得深陷虚妄,不若似耳濡目染的人族一般,忙忙碌碌,还有些奔头。” 承曦消化良久,“你如此热衷修行,却不离开,是为了你的姐姐?”他从碎片信息中推断出,姐姐的娘亲捡了姐姐,但养了没几年就扔给了婆婆,姐姐又捡了小狐妖,相依为命。 “也不全是。”小狐妖低头睨了一眼胸前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玉牌,虽然他笃信自己天赋异禀,或可一试,但他也没有那么盲目乐观,他清楚自己的底子,这条路堪比痴人说梦。 “飞不飞升的我也没那么稀罕,但法力精进,至少能在被人欺负的时候打回去。” “谁敢欺负你?”承曦戏谑地问。 白隐玉横他一眼,“现下的世道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以前我们这片山头是最不济的,什么妖魔鬼怪,路过的都可以轻易踩上一脚。”他收敛着说的,实则何止踩一脚,灵力稀薄但美味的小精怪被虏去做妖魔的下酒菜是家常便饭,光他自己就好几回命悬一线,他下意识摸了摸后脖颈,活下来忒特么地不容易了。 但他不愿被看扁。 承曦面露不解,他这两日目之所及,似乎颇为闲适融融。 小狐狸撅了噘嘴,语气不那么甘愿,“自从苍凌来了,便好一些。” “苍,凌?” “嗯,一个狼妖。”特招人烦的狼妖。 承曦听他语气颇为不屑,不禁好笑。这下界的妖精好生奇怪,就算基于养育之情待行将就木的低等精怪亲敬有加,但也不该对护佑一方的大妖嗤之以鼻。在天界,这是不可饶恕的僭越。那里讲究以强为尊,他能够在天庭横着走,一神之下万神之上,靠得不是血缘是实力。在九重天上,一生无有精进抗不过天劫魂飞魄散的神仙,是无人怜悯的。 说曹操曹操到,他还不等发问,左侧林间一枚柳叶倏地朝小狐狸飞了过来。 承曦本能反应,伸手夹在指尖。 “呦,小狐狸,你这相好的有点玩意。”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你傻乎乎的,弄明白谁吃谁了吗?” “关你什么事?”白隐玉一大步跨过来,把承曦挡在身后,“等我神功大成,第一个先吃了你。” “切,”狼妖习惯性的冷哼,“我等着。” “不理他。”白隐玉一扯承曦的袖子,快步下山。 他们半路拐了个弯,绕到山林深处桃花精的住处。每年到了这个季节,都是采果酿酒最忙碌的时候,桃花精姐姐做事精益求精,每一个鲜果都要精挑细选,从不用法术一锅端。清羽姐姐行事更是妥协细致,每每忙起来,她们两个都要在这林子里住上好些时日。 院中无人,清羽给小狐狸留了字条,她们去山涧洗果子去了。 左右无事,白隐玉翻出针线筐子来,里边有些边角料子。 他指挥承曦,“脱下来。” 承曦双臂环肩,“为何?” “姐姐们忙碌,我得带你下山做衣裳去,你就这样跟我出门?”他指了指承曦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我先给你补补。” “我不脱。”小神君抵死不从,他内里未着中衣,就这一件。 “嘶,哪里没瞧过。”白隐玉懒得跟他掰扯,“那你坐下来,转过去。”他那两手三脚猫的针线工夫,被人盯着非露怯不可…… 呃……没人盯着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清晰地感知到,针尖扎到了肉里。 白隐玉怔了一刹,拔出来,身前坐着的人无动于衷。 他疑惑着,用针尖小心翼翼地在承曦腿上戳了一下,两下……不曾扎破,但细看,瓷白的皮肤上留下白白的小点子,怎么着也不该毫无反应。 三下……承曦扭头,无奈地睨他,“好玩吗?” 小狐狸锁着眉头质疑,“你是活着的妖精吗,怎么不知道疼呢?”
第0007章 小爷罩你 “疼?”这个字眼从承曦识海中划过,好似流星坠落,留不下丝毫痕迹。 区别于那些兢兢业业后天修出金丹的各路神仙,他乃上古应龙转世与玄女结合所孕育的独子,天赋金丹,得天独厚,据说他降世那一瞬,九重天之外的远古云层降下七彩祥瑞,妙音阵阵,六界灵力暴涨,通天彻地的光柱流华溢彩。 是以,他生来自带威慑,若是不刻意收敛的话,上神以下的修为在他面前很难挺直脊背,妖魔轻易近不得身,遑论造成任何伤害。其神龄五百继战神之位那一年,硬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皮开肉绽,但也只是肉身有损,金丹灵窍无恙,神识清明,没什么所谓的痛觉。而之后五百年南征北战,能与之周旋一二的大妖凤毛麟角,未尝伤痛之感。 至于之前在涅槃中遭遇的偷袭,那斩龙锥洞穿胸膛的瞬间,他正被四肢百骸中烈火烹油一般的烈焰灼烧着,遍体充盈的尽是狂暴愤怒与不甘,无暇他顾。 因而,“疼”这个字,在他过往的成长中,没有具象的感触。 承曦眉目低垂,“无聊。” “嘿,”白隐玉大呼小叫,“你不只是脑袋摔傻了吧?”他举着针尖轻手轻脚地在自己手背上扎了一下,“明明就很疼嘛。” 小神君面无表情,“娇气。” “你不娇气,你刀枪不入,行了吧?”小狐妖气结,“得得得,算我多管闲事,你转过去,别耽误我干活。” 沉默良久,承曦别别扭扭地,“我……大概是感知不敏。” 不管怎么说,这小狐妖也算是好心关切,他虽不习惯也不需要,但一直冷言冷语讽刺人家实属不该。小神君没什么与年岁相仿之人融通的历练,往日下凡皆为铲除妖魔,打完就走,初次在下界滞留,便遇到这么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妖精,着实头痛。但他大约需得藏匿一段不短的时日,总不能一直把人得罪下去。 嗯,他屈尊降贵地缓和,只是为了自己在此地停留期间更便宜行事一些,没什么别的原因。 小狐妖很好哄,通常气不过几息,给个草台阶,也能顺顺当当地滑下来。 “为何?天生的吗?”白隐玉笨拙地走着针,随口问道。 “大抵是,习惯了。”承曦也学会了扯谎。 “习惯?哎呦呦,你别动,又差点戳到。”小狐狸大惊小怪,“哎呀,你这腿上这么大一块伤疤,你以前是不是常常打架啊?” 腿上?承曦低头曳了一眼,那是八十一道天雷留下的深重印记,待他涅槃之后才会消散。也就是看起来骇人,当时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或许。”承曦琢磨着,以后把这小妖精带去凤栖殿,他早晚要知晓自己的身份,提前铺垫一下也好,省得到时候小狐妖毫无思想准备,太欣喜若狂了。 “妖精皆有擅长的法术,我修炼的是火法,兴许在族群中司职征伐一类的行当,亦未可知。”小神君九转十八弯地费劲铺垫。 “火法……征伐……”白隐玉在嘴里咕哝着重复。 正午院子中的树荫下,清澈的金光顺着繁茂的枝叶间稀稀疏疏的空隙透下稍许。承曦垂目,在斜前方的砖石地面上能够看到小狐妖的影子。他一手扯着衣摆,一手谨慎而专注地下针,间或缝得太歪了,还要退线回去重来,如此往复,进展缓慢,没两下就没了耐心。管他三七二十一一顿连针过后,少年举起衣摆审视成果,大概是针脚七扭八歪,小狐狸精鼻子气歪了,还偏偏忍着不出声。 承曦瞧得有趣,不由自主地身心松弛下来。 他突兀地联想到几百年前的场景,彼时,他还住在天帝的金阕宫侧殿里。 他对父母几乎没什么直接的印象,所有的描摹皆来自天庭记载与他人言语。据说导致他们二人双双陨落那一战乃开天辟地之后,最惊心动魄,几乎动摇六界根基的一战。为了封印已然一统下界的魔王,战神夫妇毅然决然地自爆金丹结成固若金汤的血域。因而,这世上唯一糅杂二人精血于其间的承曦的心头血,便成为了打开封印之锁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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