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沈醉道,“那只鸟身上发生过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说话间,瞥见几个小妖在不远处弯弓射箭。 靶子是用木头打磨的,一圈圈靶环画得歪歪扭扭,看着有些滑稽。小妖个头虽矮小,可因为岛上不缺吃,个个生得白白胖胖,十分敦实,手中的弓箭于他们的身形而言虽然太高,不过也能勉强被拉开。 想到沈惊鸿的箭术是司默寒教的,沈醉心里忽然生出些隐秘的不甘心。看见沈惊鸿也兴致勃勃地看那些小妖玩耍,便抬手指了指那方向:“我们也去?” “可我……没试过。”沈惊鸿又把手藏在袖子里攥袖口的布料。 沈醉:“我教你。” 好巧不巧,那伙练习弓箭的全是兔子精,而且刚好有上一次被沈醉抢走衣袍的那一只。 兔精生性胆小,不用沈醉轰,乖乖放下弓箭,飕飕溜了。 箭靶看着像闹着玩,好在弓箭都是上乘,看样式应是玄女从九重天带下来的。 沈醉站在沈惊鸿身后,脚跟在他靴尖上轻轻磕了磕:“腿分开站。” 被他磕到那只脚往后错开半步,二人的腿几乎贴在一处,沈醉心神一荡,脸立刻就黑了司默寒教沈惊鸿时岂不是也离这么近? 他差点咬碎自己的后槽牙。 沈惊鸿回头看他:“哥哥怎么了?” 这声“哥哥”及时挽救了沈醉的牙,他放松下颌,几乎是狰狞地扬起唇,抬手扶住沈惊鸿的腰:“背挺直。” 沈惊鸿挺直腰背,他手掌覆住的腰随之绷紧,他太熟悉这段腰用两只手狠狠掐住是什么感觉,想得脑门滚烫,嘴上冷淡道:“拉弓。” 沈惊鸿拉开了弓,整个人也随后仰的力道仰进他怀里。 他单手拢着男人的腰,脑子一钝,本来要说的话都忘了。 弓与弦已经被拉出圆形,沈惊鸿搭在弦上的手指因竭力微微发抖,用再也撑不住的声音怯怯问道:“可以射了么?” 沈醉愣了愣,胯以下罔顾他个人意愿,擅自雀跃起来。 毕竟这句话有歧义,沈惊鸿用这种恳求语气听起来也不像在说手中的箭……虽然这人就是在说手中的弓箭。 沈醉脑中雷劈电闪,试图按照这几日的经验装沉稳,可口干舌燥,燥得一个字都吐不出。 汗珠儿在这时顺着沈惊鸿鬓角倏然流了下来,淌过下颌拐角那块漂亮的骨头,向前汇聚在下巴尖处。 而后,沈惊鸿小幅度侧身过来,目光顺着沈醉的肩一路往下,扫到腰,噌地收回视线。 从沈醉这边看过去,沈惊鸿耳廓连带脖子全染上了红,这人皮相不是和他一样无甚趣味的惨白,而是标致的蜜色,能看出太阳留下的深深浅浅的晒痕,红起来加上皮相底色,如同已经被掐弄了许久。 沈醉身上某样物件彻底不要了脸,变作全盛,死死地挨在沈惊鸿腿上。 沈醉阖上眼皮,“啪”一声,自己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哥哥!”沈惊鸿放下弓箭,双手拽住他手臂。 “对不起……” 沈醉简直不信自己听见什么,重复道:“对不起?” 面前的少年点了点头:“我离你……太近了。我知道你没有其他的意思……” 沈醉哭笑不得,抬手捂住额头。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在无妄城那时,摁着这人胡来,可沈惊鸿第二天居然跟他道歉,说不该骂他是小畜生。 已经偃旗息鼓的愤怒重新烧着,沈醉转身大步走开。 “哥哥……” “哥哥!” “哥哥,都是我的错!” 沈醉站住脚,猛地转回身,差点和追自己的沈惊鸿鼻尖相触。 “不是你的错,是我下作,我轻薄你。”沈醉道,“你被我欺负了,不要给我道歉!” 沈惊鸿摇摇头:“没有欺负……” 沈醉听不下去,盯着眼前人一张一合的嘴唇,直接吻上去。 耳畔只剩下树叶沙沙作响,光影斑驳。 他终归还有理智,不想吓坏人,吻了一小会儿便把自己勒回来。 “现在有没有?”他问。 沈惊鸿看起来有些慌乱,袖口都被手指攥成一朵花,口中语无伦次喃喃:“你为什么……你怎么能……你看起来不是那样。” 沈醉好整以暇,等着看沈惊鸿这回说什么。 他看别人欺负沈惊鸿要发疯不假,可他也偏偏最喜欢欺负沈惊鸿。 “我不是傻的。”沈惊鸿不磕巴了,声音如飞虫哼哼,“我照过镜子,也看的到自己,我知道离从刘员外家逃出来已经过了很久。我是不是突然磕坏了脑子才会神智错乱?” 沈醉:“可以这么理解。” “那……”沈惊鸿声音更低了,“你亲我是不是因为与我……本来就是可以亲我的关系?” 第八十九章 救命! 本来就是可以亲我的关系。 这个说法让沈醉刚压下的躁动再次翻腾起来,视线溜过去,扫见男人收窄的下颌,以及略尖俏的下巴,还有颜色浅薄的嘴唇,只有被狠亲过之后才会变得红润,那是沈惊鸿身上最脆弱的部位,稍有不慎,就会咬出一道小伤,他不咬,沈惊鸿吃东西也会咬破。 还不如被他咬。 沈醉半天不说话。 沈惊鸿错开视线,向身后的树林指了指:“我去找阿捡……” 沈醉一把拽住这人手臂:“不用找。那不过是我的翎羽变化而成。” 沈惊鸿睁大眼睛望向他,忽而咬了咬下唇,挣开他的手,向那棵槐树跑去。 他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在沈惊鸿抱起那只假装睡觉的鸟之后,抬食指在半空中虚虚一顿,红鸟当着沈惊鸿的面儿变回赤色细羽。 沈惊鸿脸颊通红,眼中也有了怒意:“阿捡在哪儿!” “我就是阿捡。” 两句话交叠在一起。 沈惊鸿错愕更甚,显然是听见了。 “你是阿捡?可阿捡又聋又瞎,是个只有十岁的孩童……” “我变的。”沈醉回答,“你本就记忆混乱,我怕吓着你。” 沈惊鸿此刻的表情,不用言语,已经告知沈醉,他被吓着了。 两人沉默着保持相互注视的姿势,沈惊鸿忽然突兀地傻笑两声:“你别拿我寻开心,阿捡被你藏在哪啦?” “你仔细看看我的脸。”沈醉沉沉道。 孩童长成大人,就算五官有区别,只要细看,定然能窥出孩童时期的痕迹,毕竟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沈惊鸿按他要求的那样仔细看了他,半晌,扔下一句:“我吃的太饱,要回去睡觉了。” 而后逃命似的回了房间。 沈醉站在原地仔细想了想,难以接受的不是他已经长成大人,而是他亲了沈惊鸿阿捡亲了小师父。 想到这,他扬起唇角。 入夜,他静静等在沈惊鸿房门外,隔着门板,听着里面睡觉的男人一呼一吸,直至呼吸声变得均匀绵长,这次站起身。 南海仙岛上的月亮似乎比别的地方更亮更圆,沈醉伸出手,冷色的月光在他指尖铺上一层淡淡的白。 他侧过手,那层月光在他手指间流淌明灭。 尾指的断骨已经长好,沈惊鸿给他绑在上头的木条,他还不舍得撤下去。 篝火噼啪。 南海玄女坐在篝火旁边烤萝卜,几只兔子精围在她身边,一个个探脖子等她手里的萝卜烤好。 萝卜在火上转了两圈,被她拿下来,递给离她最近的一只兔子精,那兔子精颤颤巍巍接过串萝卜的铁签把柄,看了沈醉一眼,举起萝卜朝他递了递。 “我不吃。”沈醉道。 兔子精生怕他反悔,露出两颗长门牙一口磕下一大块萝卜,烫得满地乱跳。 南海玄女撩起眼皮扫他一眼,拾起第二根萝卜,穿上铁签,送到篝火上烤。 这女人看着有种莫名的寂寥,她总自称“老身”,但沈醉最近才认认真真意识到这人已经几千岁,仿佛她是在几天之间飞快地衰老下去的。 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沈醉开口:“玄女婆婆,你知道我每晚离开仙岛之后,是去做什么?” 南海玄女一边转着手中的萝卜,一边缓慢说道:“你天亮前回来,次次都带着一身血腥味,老身想不知道都难。你与我说过,返魂树补全了你的心觉,你被沈惊鸿放在心口温养,与他共觉,势必知道了他遇到过什么。一个乞丐,想来也遭遇过很多不好的事你在为他报仇。” 沈醉沉默片刻:“你不阻我?” 南海玄女:“我这些天在想,花会憎恶抢夺它养分的草,草何尝不在憎恶花,你觉得花好,可我觉得草好。你觉得报仇痛快,我觉得杀人不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并非天地真的不仁,而是不以你我的仁为仁。我怎能以我自认的‘杀人不好’来要求你放下仇恨?” 沈醉稍作沉吟,退后半步,抬手朝南海玄女的背影作揖道:“受教了。” 找几个轮回转世的凡人并不难。 司再遇找柳素问难,是因为柳素问那时未死,名字画像未被轮回司收录。 沈醉知道那几人的样貌,加上他画功又算得上精湛,而轮回司的主簿知道他是妖王,不愿意得罪他,主簿将他的画分发给属下,没一会儿就查出那人所在。 轮回司之中,“嚓嚓”的翻书声不绝于耳。 沈醉翘着二郎腿,指节在木椅扶手上一下下轻叩。 轮回司虽设在九重天,却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偏僻位置,不仅如此,这里头的主簿及负责记录的属下也基本都是神族与人族、妖族诞下的混血,不得重用被分到了这里反正轮回司管的也是凡间,高高在上的神族们不太拿凡人当回事,分派把守在轮回司外头的兵也尽是老弱病残。 等得有些不耐烦,沈醉放下腿,拈了拈手指。 昨日主簿帮他找到了那两个狱卒。 当年地牢之外,一个对沈惊鸿动歪心思、一个为逼问出钱财两天未给沈惊鸿水喝的狱卒。 这一世,二人是一对土匪,夜半三更从青楼出来,醉醺醺地被他逮住,吓得魂飞魄散。 那模样他现在记起也能笑出声。 他与这两人玩了个游戏,让这两人比试,谁能打赢对方,他就考虑让胜者活下来。 这两人倒是省事,打到最后,同归于尽,一起咽了气。 偏僻的位置没有太阳眷顾,阴冷潮湿,木头做的椅子随着他动作,发出“吱嘎”声响。 这一声之后,轮回司里的翻书声变得更快了。 须臾,主簿小跑到他面前,双手递过来两张纸。 第一张纸上,写明了轻薄过沈惊鸿的刘员外投胎转世到何处。 第二张纸上,写的是那对将沈惊鸿卖给他人作口粮的夫妻,沈惊鸿的生身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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