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濯道:“不是,我不讨厌你……我是动不了。” 那人说:“人都要吃东西,我喂给你。” 说罢,这只手微转,把果子拿到了江濯嘴边。兴许是疼痛的缘故,江濯很饿,他想到横竖都可能死,不如先吃饱一点,便张口咬在果子上。 这果子很小,几口就吃完了。江濯吃得太快,连果核也咬在了齿间,那人却道:“这个不能吃。” 江濯说:“那我吐掉。” 那人将手指一伸,捏住江濯的下巴,再用拇、食两指探入他的口中,把果核给拿了出来。 江濯“嘶”了一下,舌尖微卷:“你生病了吗?手指好烫。” 那人的手已经收了回去,因为昏暗,江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见对方问:“我烫痛你了吗?” 这果子似有奇效,吃完以后淆乱的气力平复许多。江濯缓了口气,觉得他这句话太奇怪:“那倒没有,你只是比我热一点,还不到会痛的地步。” 那人的衣袖摩擦,似是在看自己的手:“那就好,我也刚刚适应……” 江濯问:“适应什么?” 他道:“适应你。” 江濯猜测:“你一直住在这里,一个人?” 那人说:“一个人。” 江濯提起些精神,打量这洞,发现很窄很小,像是隔壁的“里间”。他忽然萌生了一个极可怖的想法:这里没光也没风,难不成是封闭的石棺?可若是封闭的石棺,我又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问:“你在想什么?” 江濯说:“我在想你。” 那人沉默片刻,又“嗯”了一下,像是明知这句话还有后续,却仍然被取悦到了:“想我什么?” 他声音不太大,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伪装,可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却有十分的认真,仿佛与那句“你讨厌我”一样,都是不经意间露出的本色。 江濯叹气:“我在想,你是怎么把我捞进来的?”
第23章 不惊剑(四)你的最不行。…… 那人说:“你如此轻,把你捞进来并不难办。” 江濯微微笑,语气有些无奈:“你讲话实在狡猾,捞我是不难,难的是如何把我弄进来。若我猜得不错,你是不是不能随意走出这洞?” 那人学他叹气:“你好聪明。不错,我是不能随意走出这洞。” 江濯说:“你是人,还是山灵精怪?” 那人的衣裳布料再次摩擦,像是换了个姿势。他隔着石壁,笑了几声:“你这么问我,不怕我生气吗?” 江濯便顺着问:“那你生气了吗?” 他声音微哑,即便落到此等境地,也还有一份风流潇洒,似是为这问题再断几根骨头,也很乐意。 那人道:“我生气。” 江濯笑:“你气什么?” 那人说:“我气你在外面也常这样和别人说话。” 江濯露出几分正色,还有几分无辜:“那也没有,不是人人都会救我,也不是人人都会喂我果子吃。” 他说得是实话,他虽然行事孟浪,但也并不是对谁都这样。因此,他想了想,认真说:“我刚断了几根骨头,躺在这里很失意,若连这点潇洒硬气也没了,岂不是很可怜?况且你人很好,又肯陪我讲话,我……” 那人问:“你什么?” 江濯难得坦诚:“我很喜欢。” 他说完这句话,洞内的温度似有升高,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江濯离石壁很近,虽然还没有贴在上面,却能感受到一股热。他担心对方:“你怎么了?” 那人没有回答,寂静中,小洞突然被堵上了。 江濯不明所以,歪过头,好离石壁更近一些:“朋友,你……你很热吗?你刚还没有回答我,你生病了?” 那人过了良久,才低低叹道:“别管我。” 江濯觉出不对:“你很痛吗?” 那人不语。 江濯猜测这洞内的温度与对方有关,只是不知他究竟怎么了,便说:“我的剑借你好吗?” 不惊剑由北鹭冰钢锻造,剑鞘上也刻有铭文,只要配合兵器诀,抱在怀里可以驱热驱邪。 那人沉默片刻,忽然道:“我不要,你知道我是什么?就敢把剑给我,傻子……傻子!” 江濯说:“你是什么?剑给了你,你还能把我吃了不成?不要嘴硬了。” 那人一言不发,似是烧得很厉害,江濯只能听见他烦乱的喘息。那喘息压得极低,有一下没一下的,江濯都怕听漏了。因这插曲,两个人的聊天断了,江濯再唤他,他都不答。中间定骨针又发作了一次,但不知是不是洞内很热的缘故,竟没有第一次那么痛苦,不过江濯体力难支,醒了小半个时辰,就又昏睡过去。 再醒时,洞内已恢复安静。江濯目光一转,就看见那小洞又开了,他说:“你好了?” 那人心情很差,“嗯”了一声,把手从小洞伸过来:“吃饭。” 又是一颗金果。 江濯迟疑:“你有几颗?我吃了一个,还不算饿。” 那人把果子送到他嘴边:“我有很多。” 江濯也不再客气,和上次一样,几口把果子吃了,只是这次不必对方伸手指,他自己就把果核用舌尖一顶,还给了对方。过了须臾,那人又把手伸了过来,这次指间拢着一只叶子。 江濯说:“给我吃?” 那人道:“给你喝。” 原来这叶子微凹,盛着一些清水。只是水和果子不同,若不找对位置,极易漏洒。那人手指探索,先碰到了江濯的脸颊。 江濯提醒他:“歪了,这是脸。” 那长指微曲,有些犹豫似的,滑到了他的唇边。江濯张开口,咬住叶子,对方又用两指卡住他,劝道:“别咬,这个也不能吃。” 水珠缓缓滑进口中,有一股清凉甘甜的滋味。对方的手指略显冒犯,因为温度,让江濯差点又嘶气。他喉结滑动,吞咽得有些慢,鼻息洒在对方指间,像是在对方掌心下喘息。 剩余的清水忽然洒了出来。 那人说:“还喝吗?” 江濯凝目看他的手,这手握剑——握什么都好看,就是很热,指腹抵在下巴上的时候,像是还在烧。许是江濯看得太久,对方将叶子一扣,反盖在江濯的眼睛上。 “别看我。” 江濯被抓了现形,也不遮掩,唇角微勾:“叫你你不喜欢,看你你也不喜欢,你讨厌我?” 那人食指微抬,虚虚刮过江濯的左边眼尾,像是迷路了,半晌后,他用拇指指腹擦净洒在江濯唇角的清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今日还失意吗?” 江濯说:“有一点,身体全然没反应……你听说过定骨针吗?” 那人道:“没听过。” 江濯说:“也是,我也只略听过名字。” 那人收回叶子,似有所悟:“你中了针,所以才痛?这针能封灵?” 江濯反说:“奇哉怪也,怪也奇哉!你把我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就没看一看我吗?” 他兜了一圈,总算套住了话头。 那人淡淡道:“我最近不能视物,算个瞎子。” 江濯说:“那你怎么知道我漂在河里?” 这问题一出,洞内顿时安静了。良久,那人道:“因为我非人,即使瞎了,也有法子知道你漂在河里。” 他总算回答了这个问题,倒使江濯心安。江濯思索须臾,猜道:“神祇山灵大都不讲人话,你是鬼吗?” 那人说:“你怕吗?” 江濯道:“不怕,只是好奇,鬼都属阴气,应该很冷才对,怎么你这么热?” 那人喂完他以后,心情便有转好。当下恢复昨天的语气:“因为我怨气太多,老天要惩罚我,让我身受这样的苦。” 江濯说:“你还痛吗?” 那人道:“你陪我说话。” 他虽然隐了后半句,但两人都知道,这句话应该是“你陪我说话,我就不痛”,因为江濯昨天也这样说过。 江濯感慨:“这条河流经仙音城,距离中州雷骨门不远,你先前说你不能随意出去,是因为雷骨门吗?” “不是。”那人不欲深谈这个话题,反问江濯,“你伤在哪里?” 江濯略过景禹那三掌,只说:“我中了四根定骨针,灵能气力皆被封住,骨头也断了。” 那人道:“难怪。” 江濯问:“难怪什么?” 那人靠着石壁:“难怪我这么难受。” 他这话很有意味,像在玩笑,因此江濯没有当真。此时洞内的温度已降,定骨针老实了一会儿,又开始隐隐作痛。先是四肢,紧接着是胸口,寒意慢慢刺入骨髓,让江濯有些颤抖。 那人立刻说:“你又痛了。” 江濯喘了几下,一边忍痛,一边说:“不,倒也没多痛……” 因气力乱撞,他又有要吐血的感觉!这定骨针太厉害,他咬了牙,才把已经呛到喉咙眼里的血腥味咽下去。那手不知何时伸了过来,以两指下探的方式,摸到江濯的胸口。 那人道:“在这儿吗?” 一点刺热传入胸口,江濯隔着布料,能感受到对方在寻找定骨针的位置。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抬起了左手,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 “不在,”江濯心跳极快,被这一阵冷一阵热搞得脑袋发昏,声音又哑了许多,“你……你要摸?” 许是他问得唐突,洞内的温度瞬间升高,石壁像一面暖墙。那人被他扣住手腕,似有隐忍:“你先放开。” 江濯说:“不许叫,不许看,也不许摸,你未免太霸道了点。” 那人腕骨灵巧,反扣住江濯,把他不老实的手指一把攥住。江濯临到头了,还不忘想:他的手怎么比我的大?他怎么这么烫…… “这东西很难除,”那人说,“你不能晕过去。” 眼下后悔也来不及了,对方攥得很紧,甚至攥得江濯有几分痛。那股刺烫顺入体内,四散游蹿,寻找着定骨针。气力像是受惊的鸟群,也乱作一团。这下冷热交替,比第一次发作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江濯的身体不知何时蜷了起来,他呼吸急促,却当真一声痛都没喊。这个过程持续许久,等停下时,江濯简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那人问:“晕了吗?” 江濯没应答,他疲惫至极,感受到气力灵能重新回归,手似乎能动了。正沉默着,对方松了下手,却没有完全松开。江濯正欲开口,就看对方轻轻伸开五指,和自己如似交握。 那人的声音近得像是贴在耳畔:“谁霸道……” 江濯的心跳微急,任由那交错的手指滚烫,还是一动不动,像是真的晕了。他从没有和人这样亲密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潇洒”地开口。可惜即便他想装晕,微乱的呼吸还是暴露了。 那人想收手,江濯反握紧。他思索半天,终于开口:“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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