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叹了口气,拧了湿手帕递给沉骛:“我倒是觉得,你我该高兴。” 脸上的血污终于擦洗干净,沉骛脸上的厉色也随之褪去,他的眼眸带着些潋滟水光,显露出了激战后的疲惫,他望向时宴,问:“为何这么说?” 时宴答:“楚齐贤今晨会同你那样说,方才又派兵来援,想必已经暂时放下对我的杀心;而这些刺客是谁人派来,不必我多说你自也知晓。” 时宴没有同其他人结仇,这些人一定是沐剑所派。 沉骛点点头。 “楚齐贤同神庭定有联系,否则他不可能得知关于我的诸多消息,是有所交易还是各有所图你我不得而知。”时宴说到这里,端坐的上身微微前倾,“他们双方若非有所联系,楚齐贤怎会知道神庭并无可以替代我的人?” 沉骛被这个问题所吸引,问:“果真没有么?” 时宴冷笑一声,继续保持着端庄的坐姿:“偌大神庭,无一人能沟通天地人神,你不觉得荒谬么?下到人间作为大巫,这对神明来说不是历练,而是下贬,下到人间又需隐瞒身份,遭受许多苦楚,没有神明愿意如此罢了。” 沉骛问:“大巫在人间遭遇许多不平事,可曾想过不再尽己本分,违逆神庭?” “那我将被抹杀。我还有未竟之事,还不能死。”时宴缓缓闭上眼,掩盖住了眼中的痛苦,“我分明恨透了他们,却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 沉骛拥住时宴:“大巫还有骛。骛先前说的每一句话,都作数。” 他愿意成为一把只属于时宴、没有感情的剑。 时宴并不接茬,将话题引回方才未说完的部分:“如今楚齐贤敢光明正大来援,说明他同神庭的合作已经破裂,这对我来说怎么不是好事?” 他说完,又补充道:“你若长久在我身边,又怎不是好事?” 沉骛撕开手臂的衣裳,露出了一条尚在流血的新伤:“这样能换得大巫原谅,得到一个长久留在大巫身边的允诺么?” 时宴看着那条伤口怔忡许久,最终长叹一口气,认命地为沉骛包扎。 沉骛知道,这是时宴的妥协,他和时宴这一次的危机算是过去了。
第50章 17.3 是夜,时宴睁开假寐的眼,他看着睡在身侧的沉骛,批衣起身。 早些时候,他在递给沉骛的茶水中下了助眠的药物,对方今夜想必不会醒来了。 他避开巡逻的侍卫,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要夜探皇宫。 换上夜行衣后,他望着沉骛赠与他的鸾凤带钩和他向来别在腰间的铃铛,最终还是将铃铛用布料包好,以确保自己行走时其不会发出声响;而后将带钩重新系好,成为夜行衣上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整装完毕后,时宴向皇宫中的通天塔而去。 通天塔高可通天,世人知塔中供奉了十万神兵神将,却仅有身为大巫的神明才知道,那是人间去往神庭唯一通道。 时宴从一层的窗户进入了通天塔,深夜的通天塔一片死寂,只有他向上攀爬的脚步声回荡在这偌大的塔中。 这条路实在太过漫长,行至后半程时宴已是筋疲力竭,他的手捂在隐隐作痛的内丹处,喘着粗气向上爬。 这是他第一次登通天塔,但却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在他被贬下人间时,被拷上了手脚,失去尊严与行动自由,被沐剑带到这里过。 那时沐剑脸上含着讥笑,指着他的塑像道:“你看,你在这里多端庄,谁会知道你像狗一样被我牵着呢?” 时宴看到被人类奉为神明的自己,觉得一阵讽刺,他族人的死亡、乘黄一族的消亡亦有神明的推波助澜,可自己还是被动地成为他们的之中的一员,现在更是要成为为他们服务的奴隶。 他撇开脸,强按下的愤怒与悲哀,他只要还想活下去,就没办法逃脱这样的命运——他犹如蝼蚁,若想颠覆神庭,就如蚍蜉撼树,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不是没考虑过不负责任地选择一了百了,但他还想看到白民之国恢复往日的生机、还想看到族人们言笑晏晏地唤他阿宴。 所以无论顺境逆境,他都千方百计地想着活下去,最少要活到他寻找到复活族人的办法。 这些事都已是过眼云烟,可他在神庭所遭受的那些屈辱却如一根利刺,让他如鲠在喉。 他不禁想,他会有机会将那根刺拔除吗? 离放置有他的泥塑的那层楼仅剩两三楼,他伸手擦了擦滴落到眼睛里的汗珠,一鼓作气地爬了上去。 通天塔有不灭的长明灯,那些用以点燃的灯油都是通过搜刮百姓来的—— 每年腊月十九是人间的千灯会,据说神明会在那一天出巡人间,家家户户都会在那天准备好丰盛的供品,以祈求来年五谷丰登、诸事顺遂。 他们会在门口挂上一盏或是亲手做的、或是买来的灯,灯里放置的则是一年辛苦积攒下来的灯油;传说谁的灯最漂亮,神明就会垂怜、眷顾谁家,来年的愿望也能实现。 至后半夜,必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吹灭灯烛,传说那是神风突起,神明降临,在嬉闹或祈祷的众人便将那场大风作为歇息的信号,唯恐冲撞了神明。 待到第二日晨起,灯里的灯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些消失的灯油,便成了通天塔中长明灯的燃料。 ---- 上周陪远道而来的朋友玩耍,微博有请过假惹,开始恢复更新咯~
第51章 神庭诘问 时宴来到塑有自己泥身像的楼层,在自己的神像边坐下,他靠在“自己”身上,内心得到了久违的宁静。 这大概便是信仰所能带来的慰藉吧。 他终于知道,在解忧国为何追求长生之风在乘黄一族消亡后依旧兴盛,楚齐贤也一直鼓励百姓们追求此道——税收繁重、苛捐杂税严重,民不聊生,在这样的环境下,百姓若没有信仰和寄托,暴乱、起义恐将时时发生。 通天塔中长明灯燃烧所产生的芬芳仿若有镇痛的功效,他捂在内丹处的手渐渐放开,筋疲力竭后迟来的困倦感令他昏昏欲睡。 他用手搓了搓脸,打算起身一举登顶,却忽然闻到了一丝不属于灯油的甜腻味道。 这个香味,有问题。 他凑在自己的衣服上仔细嗅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似乎刚才萦绕在他鼻端、若有若无的香气是错觉。 他不相信那是错觉,于是便撩开衣服凑到自己裸露的皮肤上又嗅了嗅,却依旧一无所获。 他摇摇头,心里暗笑到底是自己太敏感了,随即站起身准备继续攀登。 起身的动作有些大,他腰间被包住的铃铛发出了一串沉闷而微弱的响声。 时宴向前迈步的动作顿住,他想了想,解下腰间的铃铛,放在鼻子下仔细闻了闻,果然闻到了几乎微不可察的气味。 那个味道似曾相识,时宴却始终想不起它是属于什么的味道。 他透过通天塔的窗户看向窗外,今日月朗星稀,墨蓝色的夜空在圆月与星辰的挥毫下成为一副深邃的画卷,从月亮所在的方位可以判断,现在已是三更天,他要在早朝之前赶回家中,是要抓紧些了。 他在攀登的过程中,一直在想那个味道究竟是什么,终于在接近塔顶时,被遗忘在角落的记忆复苏了—— 那是千里追魂的味道,沉骛在今年开春祭前追踪他时用过。 时宴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他向来反感别人近身,因而就算是更衣,他也从不假他人之手;更不用说制作千里追魂的原料稀少而昂贵,每年能产出的数量十分有限,知道这种蛊虫饲料的万无一二。 这么推算起来,能给他的铃铛抹上千里追魂,只有沉骛。 沉骛是什么时候在他的铃铛上涂上千里追魂的?是在他们尚未成为爱侣的时候?还是他们每次温存的时候?抑或是方才对方撒娇着说受伤的时候? 他早知道沉骛接近他目的不纯,却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一直在默默监视着他,对方对他的情意,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他恨不能早些从神庭回去,站在沉骛面前质问对方,让对方将所有话都讲明白才好;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对方若是对他毫无情意,他这么做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卑贱。 最重要的是……他真真切切地喜欢着对方,他不想刺破这层名为两情相悦的面纱,就算情谊是假,他也想陷在这罐有毒的蜂蜜中;就算要抽身,也要等对方真的对他做出什么不利的事。 他早已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失去呢? 神庭的门终于出现在时宴眼前,大门敞开着,过于明亮的光刺得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下意识伸手去挡。
第52章 18.2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自高处而来的箭裹挟着肃杀之气射向时宴的颈部,千钧一发之际,时宴想的居然是——沐剑居然不再瞻前顾后,一心一意地想杀了他。 时宴会这么想,自然不是自作多情地认为沐剑对他还有什么未了的情,只是神庭中的天规天条有云:神明若随意杀害神明或人类,自己也将被同等处置。 这是沐剑除神庭有结界,未得指令无法轻易下界外,一直买凶杀人,不曾亲自动手的重要原因。 时宴侧身闪过,但还是没能彻底躲过,脖颈处细嫩的皮肉被箭划破,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 还有三阶台阶,只要进了神庭,沐剑就没办法杀死他——在神庭内,神明将受到约束,只要动手,必然会被天兵天将察觉并遭到反噬。 沐剑见一箭不中,再次搭弓射出,他三箭连发,三支箭朝着时宴的上中下同时射去。 他向来以神箭手自称,因此有十足的把握杀掉时宴,因此箭还未至,他就露出了嘲讽的笑。 说时迟那时快,时宴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大门中央、逆着光的沐剑,对方依旧高高在上,而自己仍不得不被对方轻蔑地俯视着。 因为逆光,他对箭飞来的方向看得并不真切,只能凭着声音判断箭是如何射向他的。 他下意识卧倒在地,最下方的箭擦着他的后背过去了,只给他留下一道在夜行衣上看不见的伤痕。 但沐剑不知,他以为时宴在他多次的攻击下毫发无损,恼怒得提鞭欲上——在他将时宴内丹鞭笞出裂痕后,他就用时宴的硬鞭作为武器。 是羞辱?还是缅怀?没有人知道沐剑的用意。 可神庭的结界限制了他,他没能穿过那扇无形的门,反而错失了再次射杀时宴的最后时机。 时宴趁着沐剑被结界弹开的一瞬间爬了起来,闪身进入神庭。 待沐剑反应过来,时宴已端坐在案前,他纵然再不情不愿,也没办法再动手。 “你要杀我。”时宴先开了口,是语气笃定的陈述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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