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雨声,打在窗户上,叶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震的虞吟耳朵疼,脑袋疼,哪里都疼。 但他不敢继续大声哭了,他的被子从身上滑落了,他要保持安静。虞吟咬住唇,朝存放零食的柜子爬。他身上有点没劲,从床尾到床头用了很久,伸手扒开柜子将零食扯出来又用了很久。 但虞吟还是觉得自己太笨手笨脚了。 傅医生买的零食很多,他一扯,零食掉落在地上,他趴下去拿,上身越来越低,整个人从床边软麻麻掉了下去,砸到零食,发出塑料摩擦的声响。 所幸房间地上铺了地毯,没有想象中疼,但虞吟摔得晕头转向,整个人趴在地上身子发凉,他的嘴被磕开了,吸了吸鼻子,又忍不住掉眼泪,啪嗒啪嗒,像外面的雨。 虞吟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算了,但胃又痛得厉害。他从趴着慢慢侧过身,蜷缩起来,膝盖抵住胃,好了点但不多。他要吃东西,吃东西就不会痛。 虞吟小声哭着爬起来,在一地包装精美的零食中选了袋最小的小饼干,费劲撕开口子,用软趴趴的手指捏起来往嘴里塞。 他从床上掉下来时,手指还没收回,直挺挺顶住了地,现在骨头都是绵软的,拿小饼干都费劲。但他疼,虞吟一块块往嘴里塞,小饼干是咸甜口中,干干脆脆,虞吟吃着却觉得湿。他一块块咬碎,嘴巴都鼓起来,却咽不下去,喉咙梗。 他空出一只手,握成拳狠狠心在胸口重重砸了两下。 “咳咳!” 他猛地吞了下去。好了。虞吟想,他珍惜地将开袋的小饼干放到床头柜上,整个人试图往床上爬。这房间太空太大,大得他害怕,无处可藏。 只是他的力气不足以带动自己,扯了半天,大半被子落到地方,夹在中间的通讯器“啪嗒”掉到虞吟眼前。 他眼睛哭得昏花,在看清通讯器的时候,心里的委屈细细密密地往外涌,他像个流不尽的池子,委屈成片成堆。 虞吟颤着指尖拿起通讯器,他手抖得不成样子,颤颤点开了陆熠的聊天框。 他没想过关心自己的人会是陆熠。 陆熠从未像眼下这般等待过别人的消息。 以往同人交流,陆熠向来主张效率,同工作无关的消息闲暇时统一回复,工作消息优先。但眼下他端坐在病床上,盛常青发来的消息一连串,他听不进去,反到双手交叠,将通讯器搁置在面前,时不时拿起检查有无虞吟的回复。 他不对劲。 陆熠敏锐察觉到这点,试图强行转移注意力,处工作,但不知是雨声还是仪器运作的声响,吵得他心烦意乱,冷淡平静的面孔上浮出显而易见的烦躁。 不行。 陆熠忽地将通讯器搁置在床头的茶几,掖好被角,安静躺下。他需要休息,或者利用这点时间思考明日的出行安排。 向霖的忌日就在明天,天气预报播报还在下雨,气温不美好,傅医生再三劝阻,试图让陆熠不要去。年年都去,他的自责诚恳可见,不差这一天,但陆熠只是摇摇头,嘱咐医院做好外出的防备措施。 傅医生见说不过他,连连摇头叹气,时不时便往他的病房来,尤其是虞吟这两日不在,治疗暂时搁置,傅医生来得更频繁。 陆熠方才躺下没多久,傅医生便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门,注意到陆熠安静躺着,没吭声,径直走向病床前,一如半个小时前再次检查仪器展示的数据。 同半小时前没差,没问题。 傅医生还是不放心,左看看右看看,正忙时,一回头对上陆熠漆黑的双眸,结结实实吓一跳。 傅医生“哎”了声,捂住胸口忙找位置坐下。他拍了两下,指责道,“怎么也没个响。” 陆熠“嗯”了声,心不在焉,嘴上应付道,“你刚来过。” 傅医生翻白眼,“我是医生,想来就来,还不能看看你了。” 其实打扰病人不好,但陆熠是他看着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放心不下,总想多尽点力。傅医生说着,动手给陆熠压被角,嘴里忍不住又劝,“明天就非要去?大雨天的,又冷又潮,你身体虚,万一着风了怎么办?” 说完,他悄咪咪观察陆熠的神情,见这人眉眼间当真浮出点情绪,心觉有戏,咂摸嘴又琢磨说辞,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安静了许久的通讯器突然滴滴两声。 傅医生被打断,懵了瞬,忘记原本要说的话,突然小声气道,“谁这么不懂事,这两天还给你发消息?不是又是盛家那小子吧?还这么不爱上班,改天去他家我要好好说说。” 傅医生喋喋不休,陆熠的双唇缓缓抿成一条直线,忍了两秒,忽地坐起身,在傅医生的惊吓中摸到通讯器,喊出语音助手。 “干嘛,你要吓死我吗?”傅医生的手从胸口下不来。 陆熠双眼紧盯着通讯器,他看不见,眼前黑漆漆,但听力更为敏锐,他一字一句地听着,0823的机械音从未像现在令他如此期待。 [记得给猫咪穿雨披:手腕不太痛。] [记得给猫咪穿雨披:谢谢您的关心。] 陆熠的唇抿紧了,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碰到了古怪又棘手的难题。 傅医生品出不对,凑头来问,“谁的消息。” 这么礼貌,还提到了手腕,不会是—— 陆熠低声道,“虞吟。” 话落,窗外的雨声更大了,砸在落地窗上,砸出朦胧的雾气和陆熠的不知所措。 照以往,这段对话已经该结束了,但陆熠的手不听使唤,紧紧握着通讯器,好一会儿放不下。 这也是本能? 陆熠的脸色不太好看。 傅医生眼观鼻鼻观心,悄咪咪扫了眼内容,坐直身子,佯装随意,“小吟这孩子,跟你似的,闷。你有话不妨直说,正不正事无所谓,拿出你平时所应当指使下属的劲。” 说着,傅医生见陆熠向他看来,咳两声,逃似的推门走了。玻璃门合上发出轻微的动静,砸在陆熠的心脏上,他的心跳钝了两拍,指尖摩挲通讯器,呼喊语音助手。 “3823,有未读新消息吗?” “指定联系人,虞吟。” “抱歉,没有。” 陆熠的手指紧了瞬,他摩挲没有新消息的聊天框,往下滑动,固执地试图翻出点什么,但好一会儿都没有东西。 陆熠的智清楚地意识到这场对话已经结束了,对面没有丝毫想同他继续的意图,这点发现并不令他愉悦。反而令他不停地命令语音助手,“0823,重复上一条消息。” 0823的机械音不知疲倦,没有任何起伏和音调的响起,“谢谢您的关心。” 谢谢您的关心。 谢谢他的关心。 客气陌生又疏离。 傅医生说的对,他和向导是上下级,他能有什么可说。 陆熠对自己的行为深感莫名其妙,搓了搓指尖,熄灭屏幕,将通讯器搁置到一旁,缓缓躺下。 但他刚躺下,通讯器突然滴了一声。 陆熠忽地坐直身子,同时喊道,“3823。” “我在。” “未读消息为——” [记得给猫咪披雨披:请您放心,明天我会按时上班。] 陆熠抓过通讯器,打打删删,眉头松了又紧,语气官方又冷淡。 [Y:明天要额外外出。] 捧着通讯器默默擦眼泪的虞吟抽抽搭搭地吸鼻子,他双膝并拢,贴着床,裹着被子坐,看见新消息,抽噎下,小心翼翼地打字,只是他的手指麻的厉害,半天扣不出一个字,最后只能点住语音,尽可能清楚地说话,“我知道了。” 语音转文字,发送...发送转了个圈,虞吟一懵,意识到什么,手指猛地在上面戳戳戳,试图将消息拦截,甚至在消息发出一瞬,手忙脚乱地点撤回,但他没想到对面的陆熠守着消息,撤回的灰色提示刚冒出头。 陆熠的消息跟着来了。 [Y:你哭了。]
第24章 你哭了。 不是疑问句,而且陈述句。 陆熠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但坐在病床上的他脸色属实算不上太好。 两天的反复犹豫纠结,让他对虞吟的消息格外敏锐,在察觉到对方压抑不住的哭腔时,陆熠心底的情绪犹如实质地爆发了,比窗外的雨来得还猛还烈。 向导为什么哭? 果然是他弄疼对方的吗?他难以自控的本能,和过于强大暴力的体力。 陆熠不自觉握紧右手,将通讯器握得嘎吱做响。 他本不想伤害这个向导。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控制自己。可他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向导。 陆熠的脸色降到冰点,他摸索着,甚至不用3823,自己便摸到了聊天框里的语音条,他一遍遍听着,向导的声音是如此的—— 如此的微弱,柔软,颤抖着,小心着,礼貌又疏离地回答他。 而他呢? 陆熠不稳定的情绪开始暴动,漆黑如墨、深沉的双眼忽得看向右手的位置,宽大苍白的手掌上缠了绷带,一层层的纱,掩盖了下方的肌肤颜色。 他又做错了吗?因为没办法管好自己? 陆熠弓下身,双眸同通讯器的距离拉近,明明看不见,他却好像看到了陆母口中那个胆小漂亮的向导捂着手腕,压抑又难受的哭泣。 陆熠的胸膛忽得鼓动两下,他喉头发梗,“3823。” “我在。” 屏幕中代表语音助手的图标闪烁,灰色质感的蓝光打亮陆熠的脸庞。 “发送消息——” [Y:抱歉。是我弄痛你了。] 弄痛? 不不,一点都没有。 虞吟还没彻底从方才的糟糕失误中回神,猛地看清陆熠的消息,人都吓到了。他到底做了什么,怎么连个消息都回不好。明明不是手腕痛。 虞吟呜呜两声,手忙脚乱地捧着通讯器回消息,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眼泪比刚才掉得更凶更猛。 他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记得给猫咪穿雨披:我不痛,一点都不痛。] 陆熠不信。 他一遍遍听机械音念出来的消息,想起了傅医生曾说过的话,虞吟在乎这个工作。 换句话说,他分明已经疼哭了,却愿意为了工作讨好他。 想通这一瞬,陆熠浮出自暴自弃的烦躁,他几次打开聊天框,想劝说虞吟不必如此,又几次放弃,狠狠咬住牙关。 做错了,就要补偿。 陆熠很固执。 [Y:你想要什么?我会补偿你。] 虞吟是活生生的人,陆熠可以尽可能给他想要的一切。虞吟就在他身前,他有机会去补偿。 陆熠右手攥成拳,指尖用到捏紧伤口,雪白的纱布溢出嫣红的血迹。 虞吟收到消息的时候,就意识到陆熠解错了,他忙不迭打字回复,甚至顾不上手指发软发抖,他不想陆熠误解,他并非想从陆熠身上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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