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是当时屈漾没有向自己服软,自己也会把他救走,安置到一个无人的僻静处,只不过之后不会再陪着他罢了。 百转千回,终究是自己选的路。 “阿漾啊,”萧璋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也就是我这种人帅心善的,会从花月教手中救你,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一下?” 曲成溪虚弱地呼吸着,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额头上又溢出了冷汗,双臂在肚子上微微下压了进去。 萧璋一惊:“又难受了?” 曲成溪忽的溢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吟,眉头紧蹙弓起身子,双手紧紧攥住腹部的衣物压了下去。 腹中又开始躁动得厉害,药物的副作用逐渐再次加强,一点点接近了顶峰,灵力的安抚已经不管用了。 马车就停在城边的竹林外,马车夫正在昏昏欲睡,忽然车上一沉,男人抱着另一人迅速跃进车中,急急敲了两下车厢:“师傅,出城。” *** 江南东部,缎带河在晨曦的薄雾中平静的流淌着,举目越过河往远处看,便能看见一座伟岸的仙山,在云雾缭绕中静静地伫立着。 平澜派三面傍水,凡人每每远远眺望过去,都要感叹一句美若仙境。 此时,平澜派内堂里,熏香环绕,一身淡蓝海水江崖纹的女人双手合十站在神龛前,眉目柔和淡然,正虔诚地低声闭目念诵着:“神明在上,愿保佑万民安康,江河富饶。愿保佑我平澜派平安顺遂,不惹繁杂。” 她睁开眼,点燃三炷香低头祭拜,正将香插-进香炉里,忽然听到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 “阿娘!”池清从外面浑身灰土地冲了进来,一头撞进了她怀里,抱住了她的腰。 池盈惊讶了一下,少年时期的孩子都不喜与父母再亲近,池清也早已过了黏着她撒娇的年纪。 “这是怎么了?”池盈的眼底溢满了温柔,摸了摸怀中池清的头,“怎么弄得一身汗。” 秦淮楼的一日惊魂在母亲的安抚下彻底从心头消散了,听到那温柔的声音池清鼻子竟然都有点酸,终于有了些自己已经安全了的真实感。 “阿娘,”池清抬起头看向池盈,“你绝对不会相信我今天都经历了什么。” 池盈笑着拉着他在一旁的茶座上坐下:“那你跟阿娘好好说说,来,先喝口茶。”她提壶倒出一杯递给池清,醇香的茶在壶里蒸腾的水中打着旋。 池清顾不上接,迫不及待的把锦囊的开口打开,往池盈面前一递:“阿娘你看,我拿到了一片星河血梅花瓣。” 啪! 池盈手中的茶杯瞬间从指间滑落,碎了一地。 池清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母亲:“我知道这是不详之花,但是咱家和明家是江南最有实力的修仙门派了,我把它带回来就是为了严严实实藏好,不是为了别的。” 池盈忽的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都有谁知道!” 池清心头一颤,他印象中母亲向来温婉贤和得几乎有些柔弱,这般震惊紧张到失态的模样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 池清吞咽了一下:“明禅……” 池盈紧张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追问:“只有明家阿禅吗?” 池清如实道:“还有两个散休大能。” 池盈的脸色瞬间又要变白,池清赶紧道:“阿娘你别急!”他把在秦淮楼遇到蜘蛛的事情原原本本和池盈说了一遍,说到屈漾和萧无矜时特意描述了一下二人的厉害和对他们几个小辈有多照顾。 可池盈听完后只是微微平静下来,却并没有半分放松,反倒神情更加凝重了几分。 “阿娘,屈前辈和萧前辈他们都是好人,你放心吧。”池清扯了扯他母亲的袖子,“再者,这花再不详也不过是一朵花而已,以咱们平澜派的实力难道还怕拿着烫手吗?” 池盈看着自己初入人世的孩子,心情复杂至极,摇头道:“阿清,你可知朝云派现在是何人掌门?” 池清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忽然把话题转到了这上面,答道:“石惊云。” “没错。”池盈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但是你可知,百年前朝云派的掌门一直是萧家。” “萧家?” “当年萧迹以风云功享誉修仙界,萧家更几乎是六大门派中最鼎盛的门派。可后来萧迹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瓣星河血梅,他不屑用这种方法提升功力,便把花藏在了门派之中,但正是这一朵花给他引来了杀身之祸。魔教右护法沈为霖为了夺花杀了萧迹和他妻子,朝云派大乱,石惊云自此上位,而沈为霖用了那朵花提升功力,最后成为了新任花月教教主。” 池清头一次听这故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星河血梅是天下至宝,虽然极其邪性,但修仙之人无不趋之若鹜,也只有你们这些孩子还不在意。”池盈叹息一声,小心翼翼的把锦囊的扣收紧,继而又严肃道:“总之我会将这花深藏在地窖中,此事不可再对任何一人提起,就算是平澜派中人也不可,无论是孩子们还是你的叔叔舅舅阿姨姑姑,都不要说,知道了吗。” 平澜派的核心是由一个大家族构成的,处于重要位置的人都或多或少是亲戚,几十号人其乐融融,平时有芝麻大的事情立刻会传开,大家一起想办法,互相之间信任又热络,几乎没有秘密。 这是池盈第一次嘱咐池清对家人有所隐瞒,既是如此,足以见得此事有多么重要。 “我知道了。”池清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池盈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抚摸上池清的脸:“池家和明家互相扶持千年,祖上还是同族兄弟,我相信明禅那孩子的人品也相信明家,只是你说的那两位大能……” 池清连忙道:“娘亲,他们真的不是坏人!” 池盈微微笑了一下,柔和的眼底像是湖泊一样沉静:“我知道,娘只是想当面感谢他们救了你,如果可以的话,你帮娘把他们找到吧。” *** 马车轱辘滚过泥土,碾过树叶,驶入城外大山,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终于停了下来。 月色当头,一座一进小院静静地伫立在山洼中。 萧璋抱着曲成溪跳下马车直奔最里面的正房,曲成溪已经痛的汗如雨下,浑身酥软,捂着肚子动都动不了一下。 若是在以前,曲成溪绝对不会在自己身体如此虚弱的时候,任由一个不熟的人将他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江湖险恶,人心莫测,这是他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中记的最深的道理。 但是现在没辙,这人是他自己选的,自己抓着人家衣服求人家救自己的。 姓萧的真把自己拐了做小媳妇儿他也没办法,总比做沈钦的媳妇儿好。 哐! 萧璋一脚踢开门,把曲成溪轻轻放到了一张小榻上。 曲成溪用仅剩的力气看了一眼四周,只见这大山里的屋子看上去竟然还很干净整洁,并不像许久没有人住的样子,只是深秋凛凛,屋子里冷得一张口就能哈出一口白气。 曲成溪成功的被冻得抖了一下。 “我去生火,等我一下。”萧璋见状立刻起身,从墙角拽出炭火盆点上,动作轻车熟路,像是对这里很熟悉,完事又快步回到床边,给曲成溪盖上了被子,“就知道你细皮嫩肉受不得冻,怎么样,现在好点没有?” ——你才细皮嫩肉。 曲成溪痛的意识飘散。——老子小时候寒冬腊月在北方的茅草房里都睡过,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很疼吗?”萧璋弯下腰去,从他这里看过去,曲成溪就是在床上一声不吭地安静侧卧着,大冷天的,他的身上却全是虚汗,淋漓的水光布满了修长的脖颈,双手环抱着腹部,乌黑的长发如瀑散落,有几缕被汗水沾湿在白皙的颊侧,那虚弱的美感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萧璋的喉咙有些发紧,坐到床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阿漾,给我看看你肚子。”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解毒 “人呢!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了!” 整片街道被翻了个底朝天,连茅草垛都没放过,却始终没有那偷花贼的影子,杨蛟不甘心,身上的小蛇和他一起冲属下咆哮:“那就把每家每户都翻个遍,不配合的就地斩杀!” 沈钦温润的声音从后方响起:“这里是平澜派和炎阙宫共同管理的地界,大概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会有巡兵赶来,你这番动作,是怕花月教和正道打不起来吗。” 杨蛟瞬间冷汗遍布后背,转身跪在了沈钦面前:“是属下思虑不周。” 沈钦淡淡摆手:“带你的人回分舵吧,那人只怕已经不在城内了。” 一旁的项超吃了一惊:“可是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是怎么逃得那么快的!” 沈钦凝望着夜色中小巷蔓延的尽头:“有人帮他。” 小巷的尽头,冷风卷起落叶,地上的鲜血在月光下闪着微光,除了风声再无其他,看不出第二人出现过的任何痕迹。 “能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下把那偷花贼悄无声息的带走,那同伙的灵力只怕不弱。”张显手里捻着佛珠沉声道,“雁过无痕,起码是气境以上。” 杨蛟立刻抬头拱手:“教主,属下一定为您找到这两个偷花贼!把花抢回来!” 他自负灵力高强,哪怕在江南这种大能云集的地方也向来没遇到过什么对手,像今日这番被杀了蛇又让人逃走的事情几乎绝无仅有,他此番在教主面前颜面扫地,如果不争取回来,他简直誓不为人。 “一月之内。”沈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花是在你的地界丢的,若是找不回来,你知道后果。” 杨蛟沉声道:“是。” 张显躬身:“教主,兹事体大,我恳请留在江南协助杨舵主。” 沈钦侧头看向他,目光幽深,忽的问了一句:“那偷花贼身上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 众人皆愣了一下,张显停顿半秒,道:“夜色太浓,只依稀看出是深色。” 项超困惑道:“教主,可是那衣服上有可以显示身份的正道纹饰?” 不是,和纹饰没有关系。 沈钦垂眸看向那地上的血迹,夜色太深,他站得太高,看不清那偷花贼的面貌,却在那人被火球击飞的一瞬间,猛然觉得那人的腰线有种让他心悸的熟悉感。 阿漾习惯穿紫衣,方才那偷花贼穿的是紫衣吗…… 可如果真是那人,怎么可能在这种小场面中重伤,还需要别人来救,只怕自己都拦不住他。 朝思暮想导致草木皆兵,任何异样仿佛都因为他,任何人似乎也都像他。 沈钦默然半晌,忽然抬手,将那地上的血牵引着飞起来,凌空凝成一个血珠,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将那滴血装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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