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他就往旁边一偏头,像是防备着萧安礼要朝他砸东西,随即灵巧地往上一跃,眼看着就要跳到寝殿横梁上,却惨叫一声,差点没从上面摔下来。 被扔上去的书重新落下,被萧安礼接个正着,头都没抬一下。 “主子技艺越发好了,”丁佳蹲在横梁上,揉了揉被砸到的脑袋,叹服道,“属下这就去查石头。” 说完,这道黑影就在屋檐上一闪,很快消失。 萧安礼知道丁佳嘴欠,跟他时间久了,说话也越发大胆,于是看都没看地拿书掷过去,这会儿殿内重新恢复安静,只能听到外面一两声的虫鸣,他才坐直身子,盯着自己的手看。 丁佳刚才说的没错,他的确在无意识地嗅闻指尖。 从前儿开始。 确切来说,是从见着了那个叫雪沛的侍卫时,萧安礼就总感觉指腹上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滑腻,又有点微烫—— 还带着若有似无的香。 他想起自己恼怒时,用力握住雪沛的手腕,怒斥道你放肆,然后拂袖而去。 这点很淡的香,就是从那个时候留下的吗? 萧安礼面沉如水。 这小侍卫到底什么来头,户部把资料翻了个遍也查不出来,唯一的消息就是,据称他是一个王姓侍卫的故交,别的一无所获,就像那张素白的小脸一样,干干净净。 只是没想到,长了一副这样好看的模样,却如此心机! 萧安礼气恼地给手放下。 他一定是往身上熏香,都腌入味了! 说不定还敷了粉,不然,为何脸颊如此白净,连一点儿瑕疵都看不到? 刚开始,萧安礼轻易就勾勒出对方的形象,如果不是刺客,或者别有目的的话,定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弄得一身脂粉香气,众目睽睽中投怀送抱—— 不对。 不怕龙颜大怒,直接给人拉出去砍了吗? 萧安礼沉思许久,愈加疑心。 可能对方另辟蹊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干脆作风大胆豪放,看能不能博得青睐。 也不对。 萧安礼盯着指尖看。 他年少登基,后宫就相当于个摆设,的确有人猜测他是否好男风,明里暗里想往他身边塞人。 这也都是前几年,萧安礼羽翼未丰时的事了。 如今,谁能有这个胆子? 萧安礼头痛两日,没想明白这侍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刑部那边也唯唯诺诺地回话,说实在查不出这人的身份。 一群废物。 已近戌时,他没甚睡意,便把手中的书册放下:“李福康!” 一个矮胖的太监立马上前:“奴婢在。” 他心里算着时间,惦记着万岁爷该歇息了,再这样看书熬眼下去,精神总归不济。 没料到还没近身,眼前就出现了修长的指尖。 李福康愣了下:“陛……?” “你来闻闻,”萧安礼又朝前递了递,“朕这手上,可有什么味儿?” 能有什么味道! 李福康伺候圣上这么久,对方脾性当然知晓,不爱熏香,周身最多带点洁净的皂角气息,或是一些微涩的墨水味儿,除此之外,若是冬日有雪,那就有松针的凌冽,如果春日溶溶,那便是若有若无的花朵淡香—— 娘咧! 李福康没敢去琢磨陛下用意,只得小心去闻了下,紧接着便摇头,诚实道:“有点墨的……” “罢了。” 萧安礼不怎么耐烦地转过身子:“说了你也不懂。” 李福康还在地上跪着,笑容有点僵。 您也什么都没说啊! 偌大的寝殿内,烛影摇晃,室内萦着柔和的光,过了会儿,萧安礼又转过脸:“你说,民间有没有那等下作手段,用香料什么的……” 这话隐晦,李福康反应了会,瞪大眼睛:“有!” 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开口:“一般人不懂香料,自然闻不出里面的门道,所以奴婢听说,有人专门研制那种催热的方子,加在料里,就是为了暖情。” 萧安礼不发一言。 李福康想了会儿:“先皇当时,后宫里不是有位娘娘听了谗言,迷了心窍,弄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圣母皇太后大发雷霆,上下整顿一番,那等腌臜玩意,就再没有了。” 他说话的时候,余光观察陛下的脸,似乎不怎么愉快的样子,于是讲完这些就住了嘴,没再言语。 “那你说,是否有人给自己身上熏香,然后,不必点燃,单单只是碰触了下——” 萧安礼顿了顿,眼前闪过侍卫那截手腕,他当时震惊于对方的放肆,只匆匆地瞥过一眼,雪白的,纤细的手腕被他死死钳住,突出的一小点骨头硌着掌心,轻轻一捏,就会碎掉似的。 李福康思索了下,谨慎道:“奴婢不知。” 他没敢多嘴,问要不要请太医院问一下,只是静静地等着陛下的反应,烛光跳动,萧安礼的拇指无意地蹭了下掌心,突然开口。 “那个侍卫……还是撬不出实话吗?” 李福康表面应声:“没有。” 却难得腹诽,陛下吩咐不让用刑,也不许逼问,怎可能从嘴里掏出有用的东西? “好手段。” 萧安礼眼角带着讽意:“从诏狱提出来,朕要亲自审。” 李福康抬头:“嗳?” 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啦? - “睡不着呀!” 雪沛两只手托着脸,无聊到左右歪着脑袋:“你试试,这种地方怎么睡得着?” 飞蛾还在枯草堆里,气哼哼的:“我不试,我又没被皇帝抓住。” “真对不起。” 雪沛看着自己的朋友,小声道:“我如果走了,王家肯定……” “知道,你说过多少次了都。” 飞蛾打了个呵欠:“我不劝你了。” 黑黢黢的牢狱内,阴暗,寒冷,厚重的砖墙触手生凉,满是斑驳。 两只小精怪没什么法子,只得老老实实地待着,等待最终的结果。 它们虽听说过人心险恶,但未同这个世间打多少交道,所以还抱有一丝幻想,万一呢,说不定陛下大发慈悲,饶这莽撞的小侍卫一遭。 雪沛也跟着打了个呵欠。 “我想去溪里洗澡,”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画面,眼睛都亮了起来,“春天的水还有点凉,但很干净,日落的时候波光粼粼的……” 飞蛾轻轻扇动翅膀:“行了,先忍忍。” 雪沛委屈道:“三天了,感觉我好脏呀。” 他是一只注重仪表,爱干净的萤火虫。 不仅喜欢漂亮的东西,也喜欢给自己收拾得整洁漂亮。 飞蛾刚想劝一句,说没事,你比外面那群肥头大耳的狱卒干净多了,可还没等开口,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雪沛怔了下,突兀地站起来—— “哗啦啦!” 伴随着脚铐一起响的,是大门铁栓被拔出的声音。 - 雪沛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 被蒙着眼带着往前走的时候,他好冷,身为侍卫的铠甲被剥去,身上就一件薄薄的里衣,外面应该是夜里,他能闻出薄雾的味道,汉白玉的台阶踩上去也很凉,春夜静悄悄的,只有呼吸和杂乱的脚步声,别的什么都没有。 没人和他讲话。 气氛实在可怕,大概连月亮也只敢在云朵后面看他。 飞蛾刚开始还能跟上,后来就不行了,雪沛的法力都够低微了,飞蛾还要更低,最后只能听见对方慌乱地叫了一句:“你……你小心!我去找人帮忙!” 雪沛嘴唇动了下。 飞蛾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去庙里求菩萨,给神仙上香!” 粗糙的布蒙着眼睛,他在黑暗里待的时间太久,这会儿也瞧不见周围的景,就觉得好冷。 可没多久,就热了。 “……呀!” 一大瓢热水兜头浇上来,雪沛刚被解了蒙眼的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粗暴地扯去里衣,随即就是“咕咚”一声,温暖的水没过他的眼睛。 雪沛缓了口气,才从水里探出脑袋:“为什么要给我洗澡呢?” 还是无人回答。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热气腾腾的内室,旁边是一扇绣了织金花鸟的屏风,繁复的金线堆出花团锦簇的模样,鸟雀的羽毛也栩栩如生,眼珠子却不会动,沉默而毫无生气地停在上面,但这一刻,雪沛突然怕了—— “咕嘟嘟……” 他怕得整个人都躲进水里,热水顺着木桶边缘溢出去,朦胧的水汽往上升,是很温暖,但雪沛一点也不喜欢,他宁愿在微凉的溪水里沐浴,笑着朝掠过水面的红嘴鸽泼水吵架。 无数细碎的小气泡往上飘。 他只顾得抱着膝,近乎窒息地把脸埋上去。 萧安礼站在水桶边,无声地垂眸,看着水里那团小小的身影。 烛光跳了一瞬。 漂浮的气泡越来越少。 直到所有的知觉都要消失时,水花才突然“哗”地跃出来,不客气地溅了旁边人一身。 雪沛站在水里,一抹脸,连着喘了好一会。 他胸口起伏,浑身都水淋淋、热腾腾的,被打湿的眼睫更加乌润:“憋死我了!” 而下一刻,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他的小臂,强硬地往旁边一扯。 雪沛:“哎?” 他反应不过来,踉跄了下,呆滞地看着那个英俊的男人低头,使劲儿在自己手腕内侧处闻了会。 然后,才恶狠狠地抬眸:“为什么,你还是这样香?” 细小水流顺着雪沛的身体滑下,经过颈窝,胸膛和赤着的腰,无声地汇入闪着烛光的水面。 “啪嗒。” 萧安礼下颌的水珠也落下了,砸进水中,溅出一朵小小的花。
第6章 目的不纯,见色起意!…… 刚从热腾腾的水里出来,不用多久,就能感觉到冷,尤其是身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雪沛愣愣的,打了个寒颤。 “哎——?” 他慌不择路地往回抽自己的胳膊:“你、你要干什么!” 屋内只有他们两人,雾气昭昭,给世间一切都变得湿润潮热。 尤其是雪沛。 他还光着身子呢! 可萧安礼的手仿若铁钳,完全挣脱不得。 雪沛的脸都红了。 若是山林间的野兽精怪,自然对袒露身体没什么感觉,可他已经开了灵智,听了不少的礼义廉耻之说,这会儿又羞又急:“你放开我!” 萧安礼纹丝不动,阴恻恻的:“你到底是谁?” “我……” 雪沛卡了壳,嘴巴张开又阖上,憋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反正,我不是刺客……就是一场意外!” 萧安礼冷笑:“你猜朕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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