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得及细想,只见原本光滑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满皱纹、斑点,飞快衰老。女人踉跄着抓起角落里的篮子,但手上却失了力气,里面的蜡烛瞬间滚落一地。她强忍着痛苦,把蜡烛一根根捡起来,哆嗦着点燃。 “怎么这么快……”她跪倒在地上,声音逐渐变得喑哑难听,“我明明刚喂过它……” 烛火忽地一倒,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整张脸转眼由红润变得消瘦不堪。 与此同时,郁危觉得右手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眼睫因为疼痛而不受控制地一颤,随即略微低下眸,看见右手小指上的皮肉已经消失不见,苍白嶙峋的骨头突兀地支出来,看上去有些吓人。 郁危听见女人神经质一般喃喃道:“肉……我需要肉。” 但是这里显然没有她要找的东西。下一刻,一直无头苍蝇般乱摸的女人目光突然一定,凝在了梳妆台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抓起妆奁里的银刀,毫不犹豫地在腿上割下了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一线血光—— 女人惨叫着拔出头颅内的骨钉,喘着气,将尾端锋利的骨刺向自己的血肉扎去! 摇曳的烛火闪烁着猩红的光,在眼前晃过,郁危没由来地感到了一阵头晕,恍惚看见地上的东西消失了,变成了一个银发的小布偶。 黑色的骨钉猝然扎穿小布偶的身体,瞬间从里面涌出汩汩的血。郁危瞳孔骤然缩紧,险些失控的前一秒,被人紧紧拉住了手腕。 耳畔传来低语,把他从幻觉中猛然拉了回来:“歪歪。” 冰凉的身体后知后觉地回温,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郁危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小布偶又不见了,地上依旧是一滩血泊。 玄黑的骨钉缓慢地蚕食掉了地上的血肉,颜色更深了。女人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原样,腿上翻飞狰狞的伤口也愈合了。 郁危盯着她,见她松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起身走了回去。 蜡烛快要燃尽,烛泪在地上流淌成一片,好似未干的血。 他拧起的眉还没松开,脸颊被人轻轻拍了拍,随后面对面捧起来。明如晦垂眸仔细地看着他脸上表情,问:“是不是困了?” 郁危眸光还没有聚焦,反应了一会儿,才说:“我看见地上躺着的是你。” 明如晦于是也往那边看了一眼,仿佛是为了让他安心,说:“那里什么也没有。” “小布偶”抿着唇,思绪涣散,点点头。 浓重的蜡香缠上来,熏得他头脑昏沉,索性一闭眼,脑袋一埋:“现在困了。” 这鬼地方他一秒也不想待下去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肚子还突然变得很饿,郁危面无表情。 他垂着眼皮,好像只要抱着明如晦就觉得很安心,手指头都懒得再动一下。正在盘算着回去要走多久,忽然神魂一轻,一只鬼蓦地被打横抱了起来,浅色纱裙随即垂坠下去,上面的挂饰发出叮铃一声清响。 罪孽深重之人的灵魂有千钧重,郁危的神魂很轻。 “地上有血。”明如晦低头,对上一双黑眼睛,语气轻柔地说,“睡吧,我抱你回去。” - 直到太阳临近晒屁股的时候,黑眼睛小布偶终于被饿醒了。 肚子咕咕叫个不停,郁危眼珠掩在薄薄的眼皮下,有些难耐地动了动,而后睁开。他发现自己正抱着银发小布偶的左手,而对方软和的右手挡在他脸上,似乎是在遮光。 察觉到他醒了,银发小布偶扭头看过来:“歪歪,我听到你的肚子响了。” 满打满算也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他又没法像某位仙人一样喝露水饱腹。小布偶坐起身,捂着肚子,想起来昨夜睡着之前跟这人说的话:“不是说回来就叫醒我,换你休息的吗?为什么不叫我?” 明如晦悠悠道:“叫了,你不记得了?” 郁危:“?” 其实也并不是叫醒,而是黑眼睛小布偶发现怀里空了,于是半梦半醒间带着起床气,从睡得正香的三个小纸人中选中无辜的陆玄一拽了起来放哨,然后又嗒嗒走回明如晦面前,伸出手,垂着眼说“搂我”。 那之后明如晦就让一头雾水的陆玄一继续回去睡了,然后自己就被当成抱枕抱着睡了一整晚。 明如晦看着他,确认他是真的不记得了,才说:“算了,没什么。” 话音刚落,郁危肚子又响了一声。不仅如此,一旁三个小纸人的肚子也响成了一片。一时间咕咕声此起彼伏,明如晦忍俊不禁道:“饿了?” 一群人眼巴巴的注视下,银发小布偶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来一个足有一个纸人高的大粽子,说:“提前准备的。”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变出来的,一片欢呼声中,郁危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一直带着?不重吗?” “也有别的。”银发小布偶摸摸他脑袋,“你喜欢的都有,想吃什么都能变出来。” 昆仑山主的袖子里塞满了各种零嘴——郁危绷着脸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很古怪。 几个人很快把一个粽子消灭,邵挽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忽然想起来什么,正色道:“对了,师哥,你们昨晚走后,我们又去了棺材那儿,看见其中一口棺材开着,里面是空的。” 那应该就是小女孩的娘亲离开的时候。郁危问:“另一口呢?” “另一口孟白跳上去听了听,有呼吸声,里面有人。” 从目前的蛛丝马迹来看,这一户里的人只有这对母女,小女孩的娘亲应该就是棺材里提到的、生于温朝时期的名为覃约的女子,凭借骨钉这等邪术而得以长生至今—— 郁危蹙了下眉。 那她的女儿,也是长生之人吗?昨晚落在地上的那个人偶又是什么? 他正想着,忽然听见屋门吱呀一响,有人进来了。 同样传进来的还有一阵饭香。女人看上去毫无异样,行动如常,将一碟碟清粥小菜端到桌上。几个小纸人都眼巴巴看着,孟白感慨:“好香。” “香吗?”郁危头也不回,“尸油做的。” 孟白:“……” 紧接着,一阵欢快的跑跳声从院里传来,小女孩扎着羊角辫,轻盈地跳进了屋子里,无视掉一桌饭菜,反而哼着歌跑到了柜子面前,一把拉开了柜门。 她眨着眼睛,高高兴兴地看了一圈自己的小布偶,下一刻,不知道注意到了什么,面上的笑容忽然消失。 郁危看见她转过头,望向身后自己的娘亲,声音平静:“你动我的东西了?” 女人的表情一变:“没有。” “噢。”小女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下一秒,忽地又恢复了笑容,欢快道,“那就好。” 她转过身来,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把黑眼睛小布偶抓了出来,苦恼地说:“今天给你穿鹅黄色流仙裙、还是蕊粉色流仙裙好呢?” 郁危:“……” 小女孩说:“是要和村里其他人比赛的,你这么漂亮,一定会帮我赢的,对吧?” 黑眼睛小布偶安静地躺在她手心,软软的手脚向下耷拉着,一副脆弱又很听话的样子。小女孩关上柜门,隔绝了它的视线:“就算你答应了哦,我带你去打扮。” 郁危浑身一轻又一重,还没来得及和明如晦道别,就被放进了竹篮里,晃晃悠悠地出了门,一直到了某处溪边。 林荫下斑驳的树影落在小布偶的脸上,潺潺的水声几乎从头顶流过。小女孩低声唱着歌,似乎心情格外愉悦,过了一会儿,才把它拿了出来。 她坐在石头上,一边给小布偶扎辫子,一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感慨道:“真好看。” 顿了顿,女孩又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说:“我最喜欢小布偶了,我做过好几个呢。有时候它们很乖,有时候却很不听话。” “我喜欢在它们身上刻上我的名字,这样别人才能知道是我做的。”她有些得意,但很快又气恼地说,“但是每次比赛我都会输,真讨厌!一定是因为他们不够听话。” “……现在这个也不太听话了,所以我想换一个。” 女孩歪了歪脑袋,唇角扯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 郁危一滞,脑中忽地闪过昨夜曾经在女人手臂上看到的名字。 ——覃约。 原来那只是一个属于人偶的记号。 眼前这个笑容纯粹的小女孩,才是棺材里真正长生不死的怪物。 “我看到你了。”她摸出一枚染血的、黑色的骨钉,脸上呈现出一种割裂的平静和单纯,“我昨晚看到你了——是你吧?” 黑眼睛小布偶被细嫩的手指死死攥紧,动不了分毫。高高扬起的骨刺对准了它的头顶,下一秒,狠狠刺下!
第99章 生神的心 女孩脸上仍挂着天真又期待的笑,力气却远超寻常孩童,将小布偶狠狠按在冰冷的石头上,捏得都有些变形。郁危被硌得蹙眉,手指一动,本想要用灵力躲开攻势,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一向没掉过链子的灵台此刻竟毫无反应。 小布偶在空气中有些尴尬地举着手,愣了一眨眼的功夫。 眼看锋利的骨刺将要撕裂布料贯穿棉花,郁危立刻改为抓起一旁的碎石块,重重砸向钳制住自己的那只手。女孩吃痛地叫了一声,下意识松了劲,骨刺擦着腿侧钉在了裙角。他毫不犹豫地一撕,嗤啦一声,碍手绊脚的流仙裙瞬时被撕扯下了一大半。郁危趁机贴着石头滑了下去,穿着短短裙子的小布偶在溪边飞快地跑起来。 “回来!”孩童刺耳的尖叫声在身后乍然响起。 小布偶理也不理,灵活地在石头上跳来跳去,铆足劲往远处跑去。 “不许跑!”女孩恼羞成怒地紧追不舍,愤怒地叫着,“你把我给你的裙子弄坏了——你这不听话的家伙!我要把你的手脚都折断!” 一语成谶,郁危忽然觉得小腿传来一阵难以支撑的刺痛,一时间身形有些不稳。这时候身后的女孩趁机捡起河边的石头,用力向他砸了过来。小布偶立刻反应很快地向一侧避开,奈何正踩到了石头上的青苔,一个脚滑,噗通跌进了溪水里。 女孩脸上的怒容顿消,笑吟吟地凑到溪边,伸手向水里探去:“抓到你了——” 她向下一抓,碰到的却不是小布偶熟悉的柔软的手感,反而是一只劲瘦有力的手。女孩愣了愣,下一秒,哗啦破水声响起,未等她看清,那只手便一把摁住了她的脑袋,毫不留情把她摁得扑通坐倒在地。 女孩尖叫起来,疯狂挥舞着手中的骨钉,然而那东西顷刻就被打飞出去,撞在石头上叮咚碎成了两截。 郁危从溪中湿淋淋地站起来,一手按着她,一手从水里捞起来了失去法力的小布偶。因为在水里泡过,浸湿的黑发贴在颊边颈侧,滴着水,衬得面色更加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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