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和她交谈了几句,就关上门跑出去了。女子将手里提着的几包东西放下来,敞开,那里面赫然躺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女子一动不动,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环顾了一圈四周。见并没有异样,她抬起手,伸向了自己的头顶,没入发丝之间,缓慢地摸索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摸到了什么,顿住不动了。停在头颅正上方的手指绷紧,用力抓住了什么东西,仿佛是布娃娃身上的一根线头,将它一点一点地向外拽了出来—— 郁危站在柜门边,眯起眼睛,为了看得清楚一点,又向前挪了两步。 不是线头,是一枚深黑色的、长长的钉子。 他拧着眉,视线专注地定在女子的头顶,想要再仔细观察一下那枚钉子的形状,下一秒,忽然眼前一黑,被人用掌心捂住了。紧接着,他听到三个毫无防备的小纸人急促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嘶嘶漏风的破风箱一样,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黑眼睛小布偶被蒙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东西?” “她的脸皮腐烂掉下来了。”明如晦语气如常,习以为常道,“你看了又会做好几天噩梦。” “……” 郁危很果断地闭上眼睛。 可能是感受到了他的眼睫毛在手心扫过的轻微触觉,对方笑了笑,过了十几秒,说:“好了,她捡起来了。” 挡在眼前的手放下来了,郁危睁开眼,看见一边的邵挽和孟白已经人事不省,倒在地上,陆玄一也有些惊魂未定,开口道:“那枚钉子……” 柜子外的女子已经将钉子重新插回了头颅中,神情无异,低头整理着衣衫。陆玄一喘了口气,继续说:“那枚钉子是用血肉养的!” 下一秒,外面的人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电,直直地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郁危眉心一跳,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一把扯过陆玄一,另一只手拽住身旁的银发小布偶,飞快地向后撤身飞去,与此同时,一截雪亮的剪刀刀尖唰地扎穿了柜门,停在了离他们仅有毫厘的位置。 “……” 见什么也没有扎中,刀刃缓慢地退了出去,换成了一只瞳孔。女人贴近缝隙看了看,见柜子里面什么也看不清,索性放弃了,慢慢地退了回去。 等她彻底离开了屋后,陆玄一才敢出声:“她方才为什么不打开柜门?” 郁危松开他,道:“不清楚。”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如今,长生村已经疑点重重,至于这长生之道是从何而来、又取自何处,恐怕都有很大问题。 黑眼睛小布偶低着头,一边梳理思绪,一边无意识捏着手里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软软的,有弹性,手感很好。他扭头看了一眼,又心不在焉地转回头,半晌,蓦地一顿,又扭回来。 银发小布偶软软的棉花小手都被捏得有些变形,白玉京古神一声不吭地被他捏了半天,见他回神了,才半开玩笑地问:“好捏吗?抓着我一直不松手。” 郁危:“……” 一旁昏迷的孟白和邵挽终于悠悠转醒,两人一把抱住陆玄一,声嘶力竭地惨叫,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郁危视若无睹,忽略掉陆玄一的求救,继续捏:“我想知道这个村子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明如晦毫不意外,长长地嗯了一声,说:“这么巧,正好我有一个办法。” “长生村是独立于三界之外的死地,在这里,肉眼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他抬起空闲的那只手,点在黑眼睛小布偶的额头上,平淡地说,“用神识去看,又会是另一番景象。” 郁危被按得闭了闭眼,又睁开:“你是说,神识出窍?” 明如晦笑了笑:“嗯,用神魂行走。” “神识出窍后,离体的神魂便是‘无形’,肉眼看不见,摸不着,唯一的痕迹,就是会留下一道影子。”他说,“离体之魂若是想看到彼此,则需要拥有一件属于对方的东西。” 属于对方的东西…… 郁危站起身,左右看了看,又走到银发小布偶旁边,抬手去扒对方的头发。奈何手太短,要想够到,他只能贴着对方,趁后面没人注意,绷着脸踮了踮脚。 还没够着。 邵挽他们还在后面乱糟糟的抱成一团,背对着看不着他。趁这个机会,黑眼睛小布偶又飞快地踮起脚。 踮了好几下,明如晦才微微垂下头,好让他够到了。 郁危顺势拔掉了他的一根头发,棉花小人记仇地踩了他一脚,又把发丝系在了手腕上,说:“好了。” 他抬头看向对方,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你呢”两个大字。明如晦于是学着他的样子,揪下来一根黑色的发丝,系在手腕,垂眸笑了笑。 “其实你存在我这里的东西有很多。”他看着郁危的圆脑袋,说。 黑眼睛小布偶扭过头,敏锐地追问:“什么?” 明如晦不紧不慢说:“秘密。” 【作者有话说】 所谓神魂行走,就是两人亲自女装但别人看不见罢了)
第97章 长生蜡烛 神识出窍的时间定在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郁危再度睁开眼,就看见失去了神魂的两个小布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被三个小纸人团团围住,齐心协力安顿好。 眼前的景象从矮矮的小布偶视角变回了他熟悉的样子,终于不需要仰着脖子看东西和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了。郁危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关节,莫名觉得腿有些冷,低头看了眼,一顿,思绪断了。 ……他身上穿的那是什么东西? 小布偶身上的衣裙和神魂一起等比例变大,被剪刀那么一剪,前短后长,边缘不整,反而有种凌乱无序的好看。由于是用多余的布料给小布偶做的,因而衣裳是小女孩喜欢的新鲜颜色,轻薄软纱在月光下闪烁着银白光泽,上面绣着浅粉莹黄的小花,挂着叮叮当当的配饰。 郁危:“……” 他要杀人。 穿在自己身上,比起穿在小布偶身上,成功变得更不能令人接受了——看到的人全都得死,郁危混乱的头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冷酷的想法。 只不过这个危险的念头刚刚冒出来一秒,就被人掐灭了,明如晦温声道:“歪歪,别害羞,没人会看得到你。” 这个陌生的词眼令郁危一滞,硬撑着回道:“谁害羞,你才害羞。” 明如晦笑了一声,侧过脸,说:“那我不看你了。” “……” 小布偶没有穿鞋子,郁危很沾光地也没有鞋穿。他拧起眉,低着头认真看路,赤脚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但还是怎么走都走得不得劲。原本曳地至脚踝的裙摆,如今只浅浅蹭到膝弯,随着走动,飘来飘去完全不受控制,轻纱翻飞,时不时露出一截皓白修长的小腿。 短短一段路,他磨蹭了大半天,眼看就快到了,忽然又停下不动了。 明如晦等了半天:“怎么了?” 郁危:“……裙子要掉了。” 明如晦回过头,看见自家乌发雪肤、活生生的“黑眼睛小布偶”,抓着要掉的裙子,正面无表情地光着脚站在原地,的确像个精致绝伦的娃娃,手足无措等人帮忙。好在他习以为常,淡定地走过去,熟稔地把对方裙身束腰的系带重新紧了紧。 郁危看着明如晦修长的指尖灵巧地在自己腰间系着结,有些在意地问:“你怎么这么熟练?” 这人微低着头,几缕银丝柔顺地垂落肩头,侧脸轮廓分明,挑不出一丝错处,仙姿玉貌,漫不经心。他拖着长调,嗯了一声,手指很快系好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旋即抬眼笑了笑:“忘了?小时候我也经常给你系。” 郁危看着突兀夸张的蝴蝶结,硬是没想起来有这回事。 他不太满意,刚想要表示抗拒,余光忽然瞥见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顷刻蹙了下眉,飞快拽住眼前的人。二人一同弯腰低下身去,躲在了窗户底下。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擦着耳边响起,紧接着,木窗突然被猛地推开,砰地一声,撞到了墙上,片刻后,又吱吱呀呀地弹了回来。 木窗几乎是擦着郁危的头顶扫过,他只觉得脑袋被人用掌心向下压了一下,按到了对方怀里。 冷风灌进来,除此之外却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只是一阵强风吹开的。饶是如此,明如晦还是按着他没有动,两人贴在一起等了一会儿,郁危的视线缓慢移到了地面上,定住了。 地上有一个无头的影子。 窗外的那个东西一动不动站着,身体僵直,始终面向室内。神魂虽然无形,但却有影子,好在他们两人的影子都被窗台巨大的倒影掩盖住了,倘若方才稍微动了动,恐怕就会被外面的东西看出端倪——虽然不知道那东西没了头还能不能看见。 下一秒,他看见白日里那个盛满了番茄的篮子陡然被风刮倒倒地,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却根本不是什么番茄。 是蜡烛。 鲜红的蜡烛骨碌碌被风带着一直滚到了门口,地面上无头的影子缓慢动了起来,消失在了窗边,片刻后,停在了门前。郁危看见影子弯下腰去,一根根捡起了滚落在地上的蜡烛,重新塞进了篮子里。 随后它拎起了篮子,步履摇晃地、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郁危捏了捏明如晦的手指,又拉住:“我们跟上去。” 门外夜色深浓,深黑色的山脉将村落包围其中,田埂上一片寂静,仿佛白天那里耕作的人都是从未存在过。白日里安宁祥和的气氛,到了晚上,又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如果神魂看到的才是长生村真正的样子,那这里的确是一片死地。 无头的人影拎着篮子,慢慢走在前面,两人则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走过一处田垄时郁危顿了顿,扭过头,看见不远处,一头腐烂得几乎只剩白骨的水牛尸体正站在水田里,拖着沉重的牛轭,日夜不停地犁地。漆黑的夜色几乎将它吞没。 白日的时候他们走过这里。那时在这里的,是一头活牛。 郁危的嗓音很紧:“那是什么东西。” 明如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并不意外,道:“长生村里,长生的只有人。” 漫山遍野,都是死物。 一排排干枯萎缩的茎秆枯枝中,只有唯一一种反常地长势正盛,正值丰收,四散在夜色中,仿佛渗出的无数滴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红。正是小女孩下午摘回来的番茄。 郁危眯起眼睛,看着远处那些赤红的星点,瞳孔无意识地收缩。 那些红彤彤的,从地里长出来的果子,不是番茄,是蜡烛。 长生村的人,在种蜡烛。 他记得自己很久以前在哪里看到过,地里种出来的蜡烛,用的是人的尸油。这样的蜡烛,甚至可以连通阴阳,不循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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