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病人都这样。”宁绥侧着脸不去看他,“躺好,你的伤很严重。”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夷微窘迫地别开脸,不说话了。 “再睡一会儿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他不愿就这个话题多谈,帮夷微盖好被子,便离开了房间。 放心不下应泊那边的情况,他拨通了电话:“喂?应检?” “又怎么了?”应泊嘶哑问道,鼻音很重。 “在家等着,我马上过去找你。” 两人住处相距不远,宁绥带上新画的符咒驱车赶到,按应泊给的地址摸到他家,一开门,便见应泊面色潮红,两眼因为鼻塞一直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没来得及收拾,将就一下。”应泊虚脱地一头倒在沙发上。宁绥抬着他的腿,帮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来个碗,倒点热水。” 应泊向里屋一指,示意那里是厨房。宁绥取来空碗,用打火机把符咒烧成细灰,撒进水中搅开:“喝下去。” “我不信这个。”应泊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喝可以,你手底下那案子开完庭我就上诉。” 被把住了命脉,应泊幽怨地看他一眼,接过符水,一口吞下。宁绥拿着空碗,问道: “你昨天到底看到什么了?别嘴硬了。” “什么都没看到,是我加班太累了。”应泊慢慢悠悠地。 “行,你小子行。你要是犯了法,十个人都撬不开你的嘴。” 他焦躁地在屋中踱来踱去。昨晚他虽在那里感知到了类似钩皇怨念的气息,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竟像是某个小鬼披了钩皇的皮来作乱似的。 “具体的景象,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眼前茫茫一片金光。”应泊冷不丁开口,“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位故人,但早已与我分道扬镳,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空了半晌,应泊接着说:“我倒觉得,那个人的目标不是我,而是嘉禾。” 宁绥也有同样的推断。昨晚他在医院陪伴乔嘉禾时,也听闻那个人似乎一直在引诱她出去。会伪装诱骗生人的邪祟不在少数。结合近些天来的经历,最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觋先生……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会盯上乔嘉禾? 他抱着两臂,好整以暇道: “如果我抓到那个人了,你打算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应泊翻了个身,“得按规矩办事啊,罪刑法定,罪责刑相适应,主客观要相统一,少一个都不行。” “我们北帝派不讲究那个。”宁绥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轻笑一声,“只杀不渡,神权特许。” 应泊微微抬起手,向天花板一挥,又无力地垂落下去: “那就……对他使用炎拳吧。” 中途跑了趟律所,宁绥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了。夷微准备好了饭菜,强撑出一个笑,冲他招了招手,面色依然苍白。 “回去躺着,我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宁绥换着拖鞋,责怪道。 “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话非得现在说啊?”宁绥隐隐有所猜测,不动声色地扶他坐好,“感觉好点了吗?” 夷微却未予回答,而是低头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死死掐进肉里,纠结许久,他郑重其事道: “其实,我是蠡罗山的镇山之神,准确来说,是上一任山神。” 宁绥慢慢收敛了笑容,抬眼直视着他,面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嗯,然后呢?” 见他竟毫无惊讶或是愤怒,夷微似乎有些乱了阵脚,他急忙解释: “我、我不是有意要瞒你,我只是……”他无助地抱着头,“你只是个普通人,我不想把你拖进来,不想让你承受这些事,但现在事态发展超出我的控制范围了……” 宁绥眼底闪过一丝促狭,颇有点“接着编”的调侃意味。 “我没问你这个,我是让你说说,关于蠡罗山,你都知道多少。” 夷微垂眼缓缓道:“蠡罗山,之所以不被世人所见,是我以肉身为阵眼,十二柄刀兵为阵枢,布下大阵,将整座山都封印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封山?” “山中常年有瘴气缭绕,连同山民也被瘴气所染,身患怪病。以防瘴气泄露到外界,我不得已才封山,用自己的神力净化瘴气。” “异样最早发生在一百二十年前,有人暗中设局意图破阵,我重伤昏迷,大阵被撬开一个口子。这百年间,山民们竟然被一大魔蛊惑,将其奉若神明,谓之‘钩皇乌尔’,用生人魂魄供养祈求赐福已成习俗,而祂就是山中瘴气的源头。韩士诚正是在我昏迷时进入山中,并带出了血祭用的神像。” 他怅然若失:“后来韩士诚再次进山,撞破血祭仪式,被山民追杀,意外落入我所在的阵眼,将我唤醒。我肉身不可妄动,便神识出窍,带他逃离山中,来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停在宁绥两眼间:“再然后,就遇到了你。 “所以,蠡罗山民才恨你入骨,称呼你为‘无相尼’?” 夷微低下头,默然良久,才局促道:“咳,你都知道了?” 宁绥凝眉:“昨天的事……” “有人想效仿百年前旧事,趁我灵肉分离彻底置我于死地。”他的手抚上胸口,“我其实是因为发现觋先生在那附近活动,昨天才央求你去看电影,想顺便从他嘴里撬出话来。可没想到他不过是棋子,背后操盘者另有其人,我也中了圈套。” “是那两条长虫干的吗?” “长虫?有意思的叫法。”夷微沉思,“长角的那个已修成应龙,未长角的还只是条蛟。我不清楚他们跟钩皇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替祂做事。我知道的只有,他们事先在蠡罗山中设阵,打算毁去我的肉身,虽然未能得逞,但……的确让我吃了些苦头。不然,以我的实力,解决他们两个绰绰有余。” 他不无懊悔地继续说:“肉身被伤,牵一发而动全身,同样影响了我先前留给乔兆兴的阵法。” “反了天了!”宁绥一捶桌子。 “对不起,阿绥,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我从来没想过把你牵扯进来——” “我不是说你。”宁绥失笑,“事到如今,就算我想脱身,也走不了了,不是吗?” “可这些本不该是你要承受的,你善良,上进,就应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哪怕工作里会有不顺心的事,至少还算是平安快乐的。你用才干养活了自己,未来也会有自己的爱人,与那个人相濡以沫直至白头……” 他攥住宁绥的手,一字一顿道:“我想看你过的,也是这样的生活。” 宁绥没有抽出手,眼底洋溢着夷微看不懂的情绪: “那你呢?” 这句话问住了夷微,他愣怔半晌,自嘲地一笑:“对你来说,我只适合做个过客,不是吗?” “我有这么说过吗?”宁绥反问。 夷微开始逃避话题,他干笑两声:“怎么聊到这些了……菜都凉了,我去帮你热热。” 宁绥没有步步紧逼,给了他抽离出去的台阶,他的背影看上去寂寥而枯槁。 宁绥喃喃地: “夷微,在镇守蠡罗山之前,你又是谁呢?” * 宁绥一手擦着湿发,一手端着调好的符水,用肩膀撞开夷微的房门。 “喝药了。” “我不想喝。”夷微耍赖似地用被子蒙住头。 “小孩怕喝药,你几千岁了,怎么也怕?”宁绥坐在床沿,“快点,我放了几块冰糖,就当喝饮料了。” 连哄带骗地喂下符水,宁绥端着碗起身,却被夷微一把拉回去,倒在他身上。 “今天晚上别走了,我的伤情还需要观察呢。” 说不高兴是假的,宁绥的嘴角都在上扬,但基本的矜持还要有,他清了清嗓子: “我没那个精力观察你了,昨天一晚上没合眼,我现在困得像条狗一样。” “可我还是很冷,阿绥。”夷微不由分说地拿走碗放在床头,又把宁绥往怀里揽了揽,“求求你了。” 他的长发拂过脸颊和鼻尖,撩拨得宁绥短暂失神,忍不住主动贴上去: “夷微,你身上好香,是天生的吗?” “或许吧,我也不清楚。”夷微顺势将他的头按在自己颈窝上,“你喜欢就好。” “喜欢”两个字鼓点一般敲在宁绥心上,他想起方才夷微的话,心里涌起一阵酸涩,翻身将夷微压在身下: “有个问题想问你。” 夷微稍稍蹙眉,两眼变得狭长:“你说。” “你觉得我适合跟什么样的人相濡以沫,直至白头?” “什么样的人?”夷微还真垂眸思考了起来,“首先得对你好。” “对我好?那我要是不喜欢呢?” “喜欢能当饭吃吗?”他揉揉宁绥的脑袋,“人的感情很多变,现在喜欢的人,几十年之后,甚至几年之后就不喜欢了。何况,两情相悦的故事本来就少之又少,不能强求的。” 宁绥的神情不再戏谑,他压低了声音:“可如果我偏要强求呢?” 他第一次在夷微的脸上看到慌乱与惶恐并存的神情,那一双眼睛含着全然知晓又不愿承认的为难,仿佛是在求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吧?”宁绥想,“你在害怕什么?” 他不喜欢把人逼上绝路,比起不识趣的追问,他更喜欢诱导。宁绥只觉索然无味,随即重新躺了回去,将夷微揽进怀中: “睡吧,我在这里。”
第32章 化羽 虽然开着空调,但身上挂着一大团暖乎乎的肉,宁绥热得浑身冒汗,一直到凌晨才勉强睡去。没过多久,他隐约感觉有个毛茸茸的脑袋不停地拱着他的下颚,还有个声音在小声唤他: “阿绥,阿绥。” “夷微,别闹,我困。”宁绥翻了个身,抬手想把夷微搂进怀里。他闭着眼摸摸上边,又摸摸下边,触感好像不太对。 他睁开一只眼睛,入目的不是熟悉的俊朗五官,而是—— “你怎么变成鸡了?!” “就……神力不足以支撑人形了嘛。”夷微欲哭无泪,“我、我不是鸡,你见过这么漂亮的鸡吗?” 宁绥一下子坐起来,揪着夷微的两个翅膀,把他放倒:“福生无量天尊,鸡会说话。” “我说了我不——” “你长得还真是怪漂亮的,没见过羽毛这么鲜艳的鸟。”宁绥眼睛亮亮的,丝毫不吝啬对他外貌的赞美,“我要是把你卖到动物园,能赚多少?” 他通体羽毛五彩斑斓,红如烈焰,金似流光,翠犹碧玉,彼此交融,双翅和尾巴上有数支金色的翎羽。头上挺立着一顶小巧的红色羽冠,颈部线条纤长流畅,羽毛细腻柔滑,闪耀着淡淡的金属光泽。尾羽从床上延伸出去,垂落在地板上,随着夷微的呼吸轻轻摇曳,所处的角度不同,颜色也在不停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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