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掌柜上下大量了她一眼,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就你这幅姿容,前几日来我店里买东西的两个外乡人都比你好看!丑成这样也好意思来选秀?我要是你,早找棵歪脖子树吊死了!” 郝掌柜战斗力惊人,身边的人都被她骂了个遍,最后愣是在这么拥挤的情况下,她身边还能维持一个半径足有两米的空白地带。 就在别人对她避之不及的时候,有两个头戴斗笠的女子牵着白马而来。 一白衣一粉衫。 一冷一俏。 高的那个身姿挺拔,整个人像是一柄锋利的宝剑一般,又如高山寒冰,冷漠不可接近。矮的那个看着倒是娇俏些,身姿婀娜,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颇具风情。 说是一高一矮,实则这两人都比在场的所有女子都要高。郝掌柜自认已经是金沙国最高挑的美人了,可跟这两人比起来也成了矮子。 “干什么。” 郝掌柜身材壮硕,速来看不惯身形纤细苗条的女子,见那二人牵着马走到自己身边,酸溜溜道:“藏头遮脸的,看起来就贼眉鼠眼,也想来找骂不成。” 粉衫女子轻咳了一声,声音柔柔弱弱的,听着特别甜,“姐姐这身衣服真好看,定能一举入宫。我们姐妹二人身子弱,和那些人挤在一起闷得喘不过气来。再加上身边还带着我们家小白,如果姐姐不嫌弃,还请给我们留一个立身的位置。” 说着,她福了福身,整个人和她所说的一般,一副柔弱无骨、弱不禁风的模样。 离得近了,郝掌柜才发现这两个人身形并不像是远远望着那般纤细,甚至感觉有些“壮硕”。 和自己也没什么区别嘛。 膀大腰圆的郝掌柜心里稍稍放平,连带着看那二人都顺眼了一些。毕竟整个金沙国像郝掌柜这样健壮的女子也少。 再加上这粉衫女子说话倒是中听,嘴也够甜能招人喜欢...郝掌柜轻哼一声,摇着手中团扇没有答应也没有,只是道:“来选秀还带着一匹马,入了宫要什么宝马异兽没有。” 虽是这么说,却还是是默认了她们站在自己身边。 “我竟不知你还会这一手。”玉兰衡垂眸,那斗笠根本无法遮住他的目光,他可以隔着两层斗笠,清楚的看见孔衔枝的脸。 人面桃花,不施粉黛反而更添风情。按照两人之前说好的造型,他现在明面上是玉兰衡的丫鬟,头上不佩钗环,只用发带束了一下。可他长相过于出众,倒像是娇滴滴的“小媳妇”,也就是这金沙国审美独特,无论男女皆是白脂覆面,唯有靠衣服分辨性别。不然他俩这男扮女装完全骗不了人。 想到衣服,孔衔枝身上穿的那件粉衫也是同金沙国店家“买”的。这一身粉衫穿在他身上,颜色半点都不突兀,衬地小鸟嫩嫩的。唯有不足的,便是那料子到底差了些,再加上不是定做的,版型很不服帖,总有些外物上的缺陷。 玉兰衡的思绪逐渐飘远,越看那粗糙的粉衫越觉得不满。 仔细想想,之前叔父某年送来的生辰礼中,似乎有几匹浅粉色的鲛纱,前些年还有些海蓝、月白、宝石绿等,拿来做衣裳应该... 玉兰衡思绪一顿,眉头蹙起,忽的瞪了孔衔枝一眼,偏过头不去看他。 雀雀:??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孔衔枝朝他身边凑了凑,掐着嗓子娇滴滴道:“奴家又哪儿惹小姐不开心了?” “正常点说话。”玉兰衡只觉得那声音落在耳朵里,耳根子都跟着发软,热度逐渐攀升。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如何会这些。” 孔衔枝挑眉,得意洋洋道:“对于鸟类来说,有一把能随意改变声音的好嗓子是天赋技能!我唱歌也好听,以后唱给你听。” 这次参加选秀的所有女子都聚集在金沙城内的王宫门外,一片不大的小广场上站满了人。孔衔枝粗略扫了一眼,约五六百人。 “姐姐。”他悄悄从玉兰衡身边挪开,凑到郝掌柜面前甜甜道:“姐姐,咱们金沙国所有适龄女子都在这儿了吗?” “什么叫所有适龄女子。”郝掌柜虽然有些敌视所有和她竞争的人,却自傲于自己的美色和才得到的金缕衣,认为自己定能入选,因此并不吝啬这些消息,她斜了孔衔枝一眼,扬声道:“这可是王上十年来第一次选妃!别说所有适龄女子,全城没夫君的女人可都来了!这适不适龄的,说不准王上就喜欢我这样成熟的女子。” “就你这样遮遮掩掩的。”郝掌柜一甩手中绢帕,故作惋惜道:“妹妹啊,姐姐劝你一句。这次你怕是没什么机会了,这样吧,你回头去城门主街那儿,去姐姐开的胭脂铺里买些新鲜货,下次好好装点装点自己后再来试试。” 孔衔枝顺着她的话恭维了两句,回到玉兰衡身边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这座城的人,果然很少。”玉兰衡忽的伸手拉了孔衔枝一把,“过来。” 他一手拉着孔衔枝,一手牵着驺吾。脚步灵活,几下便避开突然躁动向前冲的人群,落在了人群的最后头。 其中郝掌柜冲的最凶,一马当前面容狰狞地“杀”出一条脂粉路。 “如果全城的未婚女子只有五六百人,再算上已婚妇人、男人、老人和孩童,整座城有没有五千人都不好说。”孔衔枝唇不动,声音细弱蚊咛,快速道:“但光是城外的罪奴,就不下数万人。” 想到这里,孔衔枝忽然一愣,嘶了一声道:“等一下,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这金沙国除了罪奴之外,都用脂粉装扮自己。但是我们一开始在城门外见到的那个官吏和那些小卒,明明是正常人的模样。” “抬头。”玉兰衡道。 孔衔枝依言抬头向前看,斗笠倒是不影响视线,可前面那些女子个个发髻堆叠地像是造房子一样,几乎要堆到天上去。珠宝绢花大多大多地插在发髻上,愣是将孔衔枝的视野遮了个严严实实。 雀雀有些无奈,垫脚张望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就在他思考要不要索性骑上驺吾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落在腰间,微凉的触感在肌肤摩擦下却带来灼热。 双手用力,满脸茫然的雀雀下一秒便被举了起来,前方一切事物尽收眼底。 三息后,玉兰衡淡定的放下孔衔枝,拍了拍手道:“看见了吗?” “看见了。”雀雀眨眼。 “嗯。”玉兰衡昂首,“想到什么了。” “想到...”雀雀咽了口口水,喃喃道:“你真有劲!” “孔衔枝!”玉兰衡沉着脸斥了一声,“休得胡言。” 糟了。 孔衔枝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腰上拉回来,心说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好在雀雀一向脸皮厚,若无其事地回想了一下刚才看见的情境,很快便发现了端倪,“方才从王宫里出来的那个将军和他身后的侍卫,与城门外的官吏小卒一样,都是正常人的样子。” “不错。”玉兰衡没想到他还注意到了,补充道:“而且,他们在见到这些脂粉敷面的人时,没有半点异常。” “如果他们不觉得脂粉厚重是异常的话...”孔衔枝心中忽然有些不妙,“那我们这样的,会不会反而变成异常?” 方才他看见那几名侍卫可是仔细观察了那些女子的脸和身上那些没有被衣服遮挡住的地方。 看起来,倒很像是在检查她们身上的脂粉。只怕这就是入宫的第一道选拔,就是不知道没有涂抹脂粉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若只是像郝掌柜一样觉得他们丑陋也就罢了,怕就怕... 玉兰衡闻言面色同样一变,思索片刻后,带着孔衔枝再后退几步,“试试就知道了。” 目光一扫,数米外正巧有一行罪奴背着巨大水缸缓慢前进。 “你,过来。”玉兰衡冷声唤道。 这几日他们发现,对于罪奴而言,他们没有拒绝贵人的权利,贵人的所有要求他们必须得执行。而所谓贵人,便是除了罪奴之外的所有人。 眼下听见玉兰衡的声音,被指到的那名罪奴便背着水缸颤颤巍巍地过来。 当他过来时,孔衔枝注意到身旁那些满身胭脂的人皆下意识离远了些,显然是怕这水缸里的水溅到她们身上,洗掉那些胭脂水粉。 就在那罪奴快要走到的时候,玉兰衡随手扯下腰间追着的玉珏,手指施力,反手打了出去。那玉珏击打在罪奴的腿上,直接让本就走得歪歪扭扭的罪奴无法站稳,整个人超前扑去。与此同时,他背上的水缸也跟着超前,缸中的水整个扑了出来。 玉兰衡反手扣住孔衔枝的手腕,扯着他后退几步避开,那水缸里的水便冲着他们二人身后的一名女子浇去。 正巧,那女子就是之前和郝掌柜发生龃龉的人,是一间成衣铺的掌柜。 “啊啊啊啊——” 水尽数扑在那女子身上,打湿了厚重的衣裳。也是巧了,因为她和郝掌柜之间一向有矛盾,郝掌柜不乐意将自家的胭脂水粉售卖给她,而偏偏郝掌柜的手艺是整个金沙国最好的,也只有她做的胭脂水粉可以一定程度上防水。而这女子现在用的,则是无法防水的普通脂粉。 所以眼下,那女子身上的脂粉尽数被水冲刷干净,露出其下黝黑的肌肤。 她慌乱地遮住自己,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脂粉盒,直接倒在自己身上,试图遮住这黑色的肌肤。脂粉混着湿漉漉的水,东一块西一块地站在皮肤上。一大盒脂粉很快便撒完,却还没完全遮住。 “呦,李掌柜,这是怎么了?”郝掌柜力气大,方才抢在了最前头,眼下已经通过了第一轮考察,听到动静扭着腰又挤过人群,挤到李掌柜的面前啧啧道:“不涂脂抹粉,黑不溜秋的就出门了?我说老李啊,你这也太不像样的。” 李掌柜神色惶恐疯狂,一心遮挡住自己的皮肤,连郝掌柜的嘲讽都无心应对。 为首的将军跟在郝掌柜身后,孔衔枝注意到他在看见浑身漆黑的李掌柜时,眼中满是厌恶。 “将她拉起来。” 一声令下,有两个守卫强行将李掌柜拉了起来,举在将军面前。 “我问你。”将军搭在腰间佩剑上的手微微握紧,“这副模样,你觉得正常吗?” “不、不正常!这太丑陋了!”李掌柜疯狂尖叫,声嘶力竭,“脂粉呢?给我脂粉!我要脂粉!” 她黝黑的脸上五官近乎扭曲,整个人如同疯子一般嘶吼。 但这样疯狂的李掌柜,反而让将军松开了握着剑的手,淡淡道:“放下吧。你通过了。” 这句话,让疯狂的李掌柜一下子愣住了。 “我、我通过了?”她喃喃道。 “对。”将军不耐烦道:“在这儿等着。” “唉,看你也可怜。”郝掌柜面露不忍,叹了口气道:“同是女子,我也不为难你。这样吧,以后我家的脂粉卖给你,免得再弄成今天这个狼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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