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的野蛮小公主给了我一个机会,或许是无意之举,但让我明白了我所不愿意碰触的这种恐慌,我拉着疆绳的手感受到风穿越指尖的气息、清新的空气,以及更多勃动生机,我想,也许我该给予这样的孩子一个机会,因为她和年幼的我是如此的相像,仅管我已然遗忘我曾经的幼年,可是那种与周遭的格格不入、以及无法表达自我的痛苦,我感觉得出来,她甚至迷惑,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仅管她不知道自己在疑惑什么,这世界对她而言如此陌生,她只能徒劳的骑着她的马儿,试图闯开迷惑,藉由发脾气填补心中的空虚。 一如现在,她终于像是受不了的抿抿唇,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我本能的跟随着她的方向移动,直到那片阴暗的树林,那里的树木把这一带的养份全部吸干似的拼命向上伸展,只留下一片被剪碎的天空,而她动也不动的拉着马匹立在那儿,专注的注视着那片黑暗,像是发现宝藏的孩子。 「那是什么?」 她语气中隐隐带着迟疑以及更多,兴奋。 我看见在树丛中那一双碧绿的眼睛,是两颗散发着萤萤碧绿光芒的眼睛,有某种野兽潜伏在那片低矮的灌木丛之后,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牠会在这人烟出没频繁的道路,如果没记错,这的确是通往村里的最近通路,我不能让那个任性的小女孩再往前走,牠散发出来一股让人无法忽略的血腥气味,是猎杀了什么吗? 牠在等待什么?是猎户的狼犬吗? 我不知道英格兰传说中的圣乔治是否存在,而这一个一身宝蓝骑马装,除了任性,便看似没有其它能耐的孩子,已在我眼前活生生的上演一出名叫圣乔治屠龙的剧目,一切是那样的突然,我只能以自己的座骑,我的肉身去阻挡她看似有力,实际上,愚蠢无比的举动,我发觉意外女神找上了我,我只能袒然面对这样无时无刻、荒腔 走板的小插曲。 她在发出勇士般的呼喊后,勇往直前的冲去,巨大的撞击力,让我来不及稳住洁美的步伐,牠硬生生的在撞上我跟赛西以前煞住,不过确是以非常糟糕的方式,直立起身,把那个任性的孩子吓得松了马缰,只能紧紧抓住牠的鬃毛,而赛西则像是受到惊一样,把我抛了出去。这两个缺乏训练的家伙,耳边不时传来小公主的哭喊,难道这就是连良好的骏马也会受惊的主因? 这种鬼哭神号连人都没办法忍受,何况动物? 情况并不允许我想太多。 事实上,我已别无选择的看见我的命运──就在我眼前,不到三寸的地方,那一口阴森白牙!血液瞬间蒸发似了,我直着眼,发现我的悲惨处境: 赛西那个白痴把我甩到灌木丛后面了! 而那头动物,正以不怀好意的眼光打量着我。这绝对不是猎户的狼犬,也不是品种稀少的苏格兰狼,那种体型甚至介于虎豹之间,综合种种条件,皆是不利于我的糟糕情况。 麻烦像是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个孩子的尖叫声,则是,终止行进的间歇休止符,最初的惊慌被恐惧取代,我第一次看见,她那张骄据脸上的神色被无措的灰色阴影掩盖,我想告诉她,这并非是我所经历过最糟糕的情况,我不想让那种无望无助污染她的骄傲,不,这不是她的错,她不过是个孩子,我没有办法责备她,也不愿意她丧失她仅有的骄傲,太残忍── 无知并不是罪── 她只是个莽撞的孩子,一如误闯丛林的顽皮草食动物,我想开口安慰她,就如同告诉我自己,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一切不当的因子组合起来,对,是天意吧!请不要自责,我想这样,把所有我所能诉说的词汇告诉她,减低她内心的不安,我想告诉她──她的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像是失血过多的勇士。她眼神中另外那张苍白的脸又是谁?那样无助的弱者,手无寸铁,连一柄剑都没有,就这样面对仅次于喷火龙的猛兽。她是任性的勇士,而勇者无惧,不要惧怕任何不幸,惧怕没有任何用,尽管她无所适从,她所有一切都坚强武装在骄傲中,因为,她是那样脆弱的生命,一个孩子,有无限可能── 而我就不过是个小丑── 谁会为一个仍是陌生人的悲惨而哭泣? 而且这样的悲惨,出自于我过度的自我期待,自我预设,自我猜想,我也是凶手,谋杀了我,抹灭我自身的存在! 这样的我能给谁希望,我还想给谁预设? 那是幼年的我,无知无助。 森森白牙染上鲜红的血液,血如泉涌,是美丽的红色火焰;成块,是红色苏格兰裙;缓慢,是红色西红柿沾酱;成片,我梦中那开满不知名小红花的山谷── 红色,我的血液,生命之源,股股的流泻而出,那口尖锐獠牙撕开我的皮肉,是脚踝,是小腿,还是大腿? 我看见蛊惑灵魂的碧绿眼眸,是残忍,是快意,牠吸吮我的皮肤,吸吮我涌动的血液,如初生之犊。 我亲眼看见,被獠牙划开的皮肤,扯开的口子可见骨,皮肉瞬间紧绷聚拢,被咬开的部份,带着瞬间冰凉,而痛楚,如火焰,灼烧,跟随在瞬间被撕裂的清凉之后,牠贪婪近乎过分的吸吮,把我所有精力灵魂思绪,全部抽空。耳边隆隆的是遥远的钟声,是十二响,是十三,我分不清,那是谁的哭声还是钟声,我不知道,也无法分清。 我,失去了的是□□的部份,失去了的我在野兽口腹中。 唯有那双灼热的碧绿双眼紧紧注视着我,追随着我,引导我,步入死寂黑暗中,失去一切知觉。 第4章 Vanity , the name is man.II 我好气又好笑的转过身去,打算给这两个高傲的『贵族』找几捆干净的稻草,嗯,顺便检查一下身体状况,可能的话,顺便刮刮蹄好了。 我打开侧门,只留下足够可以让牠们伸腿的空间。拍拍其中一只马蹄,让牠乖乖抬起脚,利落的清除上头的脏污草料,似乎因为方糖的关系,一切都很顺利,我第七次放下马腿的时候,这部份的工作已接近尾声,那最后的一只腿,果然还是后蹄,揩去额上的汗,我如前七次一样拍拍那只腿,等着牠抬起来,却没注意到另一个家伙 蹭了过来,撞歪了一旁的空水桶,接下来的一切就像快转片一样,我眼前的这个可怜家伙,神经质的对我出腿了! 一切都是直觉反应,原本采取单膝着地的我,反射性的向旁边一滚。我看见自己原本还算洁白的上衣沾上斑斑点点的草屑,对这两个还用无辜眼神、不知死活的看着我的家伙有点火大,正打算给牠们一点颜色瞧瞧,却看近一双黑沉沉的眼瞳中,我眨眨眼,谁?金斯利夫人? 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或许是因为对方采取俯视的角度,所以冰冷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产生微微的刺痛感,注意到这样的姿势很尴尬。我立刻撑起身体,视线从对方那双黑得发亮的皮靴,黝黑的皮肤,鹰勾鼻,还有那一双不知是黑是碧蓝还是碧绿的眼眸。领主?他就站在那里。 他疏离沉默的站在门口,打量着我的一举一动,阳光从他的背后照了进来,那瞬间,我竟觉得那张平静的脸是可怕的,因为我不明白那种沉默意味着什么,还有,那种探究的眼神,像是想要挖掘出隐藏在我灵魂深处的噩梦,一种颤栗的感觉刺穿我的茫然,直到发现到他眼中窜过的情绪,才察觉到我正无礼的直视着他的脸,天,我赶紧亡羊补牢的垂下头。我在做什么。 沉重的冰冷撞击着我的记忆,我感觉到带着海水气味的冰冷气息,同时听见他,我的雇主对我说,一会儿要去马场,准备准备。 实际上,我跟本没有完全听懂他说的意思,是他说得太快还是那种像唱歌般的苏格兰腔调让我产生困惑,我想起一些感觉,是他让我想起来的吗? 我无法确定,他身周强烈的疏离感,逼使我思考这些冰冷坚硬的东西。 我沉浸在剎那间的困惑,以及自己瞬间的飘过的千万思绪,直到领主的那个车夫来催促我动作快点,我还是没有办法抓住那瞬间的困惑思绪、那瞬间的思绪如雪花,它消散的太快。 我以为我抓住了,摊开手掌才发现、早已融在剎那里,不复返了。 V. 烛影摇曳。 我跟随着那双带着魔魅黑色光泽的靴子前进,耳边传来规律的叩叩声。与我同行的,可以是金斯利夫人,可以是兰迪,费托,还是任何人,可是我的眼角余光瞥见,那不过是和我有一面之缘的女仆──克莱蒂亚,我也是刚刚才明白这是她的名字,她颤抖的手托着银盏蜡烛,微弱的光线笼罩在她身上形成脆弱的气息,她不断颤抖的手、迟缓的脚步一再的提醒我,她有多么不安、多么惧怕,我甚至怀疑这样简单的步行,通往的是恶魔的寝室,而不是仆人区的单人房。 走廊很空旷,回响的只有从开始到现在的平板叩声,两旁墙壁上,壁灯把我们三个人的身影拉成诡异的不规则形状,我从转角那口镜子匆匆瞥见,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因为干裂而带着诡异色泽的唇,眼里,应该是布满血丝── 那是我的脸吗?像只还未进食的古老吸血鬼! 尽管我只是一瞥,但那张镜子已映出我这一整天的疲惫,像骡子一样鞭打着自己有限的时间,榨干所有的精力,换取我所得的酬劳,一个金币。 我想询问我自己,值得吗? 但是我发觉,我甚至无法让我的思绪运转,我像是个即将暴废的轧棉机,嘎嘎作响,我甚至没办法对我身边这个同样可怜的柔弱灵魂伸出援手,我不能,有太多疲惫堆积在我这具操劳过度的□□上,我的精神我的思绪我的理性全都呼喊着:睡眠,请给予我睡眠。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情况,至少,到目前为止,那颗发亮的金币在我口袋里沉稳的睡着,呼吸均匀,我听见它呼唤我,要我也和它一起随着节拍摇晃,一起睡去。 突然的,规律的节拍停止了。 我听见,那像是唱歌一般的旋律,我茫然的看着走在我前方的高大男人,我仔细想看清他的嘴巴是否蠕动着,想知道,他是否在歌唱── 他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突然间,就那样笑了,带着高傲的恶意微笑。我想确定他是不是在微笑,他就站在那里,一点一点的释放出情绪,我感觉胸腔里残存的不是空气,而是血液般滚烫的热度,等我发觉,我已深陷在他厚实的臂膀之间,无法动弹。我像是从未见过这张脸一样注视着他,他的眼神沉着,眼眸中,清楚的映着 一个惨白的身影,他的嘴角带着微笑,是我不曾见过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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