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陈爷子用胳膊挡开了胡瘸子伸出的手:“让你娃来,你娃拿得起,我就给。” 胡瘸子一岔气,嘿了声:“你这是干啥子咧?给谁有什么差别,我娃现在病着呢!” 陈爷子纹丝不动:“让你娃来。” “你,就数你家古怪,行吧。”胡瘸子见陈爷子执意,才转身去叫胡胖子。 胡胖子还是站在原地,胡瘸子催他:“去啊!抓只鸡,你又不是不会!” 胡胖子龇起牙,沉闷的声音是从腮帮子那块儿肉下发出的,陈爷子走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 陈爷子摇摇头:“你家娃怕鸡?我也给了机会,他不接,那我可就没法子了。” “你个愣怂!”这到手的鸡哪能让它跑咯,胡瘸子有些生气,朝胡胖子吼:“一只鸡你怕什么?” “娃他还不清醒呢。”胡婆娘赶紧解释,她急了,在胡胖子的身边用手拍他的脑袋,“你到底咋了啊,跟你说话也不应呐!” 胡胖子根本没瞧他娘一眼,先前是盯着陈鹤年,现在是瞪大着眼睛看着那只公鸡,他的嘴角不停往上抽搐。 “你家娃已经死咯。”陈爷子眉头一皱,叹了口气,“这是披着人皮的黄皮子。” 胡瘸子听不得这晦气的话:“老不死的,你咒谁呢!” “黄皮子才会怕公鸡。”陈爷子解释:“你家娃上了邪山,魂已经被鬼捉咯,他被黄皮子惦记上了!这可不是小事,要是把山上的东西都引了下来,全村都要遭殃!” “放屁!”胡婆娘不信。 这时,陈爷子就将公鸡往胡胖子身边一丢—— 公鸡叫了两声,提着爪就冲胡胖子啄,他明显是被吓着了,身体趴在地上去,靠四肢撑着,嘴里恨恨地龇着牙,不像个人样。 黄皮子怕公鸡,胡婆娘不肯相信,跑过去想将胡胖子拉起来,可自个儿子的重量像头牛,她的手还被重重咬了一口。 尝到了人血,胡胖子的脸明显变得兴奋了,他吃掉了胡婆娘的血,嘴巴开始不停流口水,虎视眈眈地盯过来,就要朝陈鹤年扑过去。 “畜生!”陈爷子呵斥了声,解开裤间的布袋朝胡胖子身上一洒,香灰粘在了他的身上,顿时发出惨叫声。 胡胖子躺在地上翻滚,香灰黏在他皮肤上变成碳火烧得眦裂,他是叫声里诡异变成了野兽的哀嚎,他眼睛瞪得很大,带着狠狠地怨恨,他的皮肉就这样化成了骨水,到最后变成了一张皮。 黄皮子的毛皮和香灰混在一起,胡家人大惊失色。 胡婆娘当即眼泪就洒了下来:“我娃呢,我娃呢?” 陈爷子只是摇头。 胡婆娘险些背过气去,胡瘸子扶住她,好一阵儿才恢复力气。 “都是你家害的!”胡婆娘清醒些儿,当即指着陈鹤年说:“是你!你个祸害!你害死了我娃!” 陈鹤年大声回道:“我才没害他,我没错!” “好啊,好个小子,好个畜生!”胡婆娘直接抄起地上的木头就要去砸陈鹤年。 陈爷子立马上前挡着:“你这是干啥!” 胡婆娘根本不打算收手,木头就要砸在爷孙俩身上时,那屋檐的石头突然砸了下来,直接砸在胡婆娘的脚上,疼得她手一撒,一屁股摔在地上。 一阵风吹到他们身上,冷到他们起鸡皮疙瘩,木头也被风直接吹了起来,砸在胡婆娘的脑门上,她疼着捂住脑袋。 “还有东西在?”陈爷子狐疑地扫向四周。 这莫须有的状况可把胡婆娘给吓坏了,她赶紧爬起来躲到胡瘸子的身边。 “你们回去吧!现在还没到晚上阴气最盛的时候,不然那黄皮子最先夺你们的命!”陈爷子告诫他们:“现在天还没黑,告诉黄老二他们家,赶紧去摘点乌肚子,铺在床上,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胡瘸子这下顾不得讨债了,带着自己婆娘麻溜地走了。 陈爷子紧皱着眉,他拉紧陈鹤年,陈鹤年却没害怕,指着自家屋檐说:“爷爷,她在这里,之前遇到的。” 陈鹤年又看见了那个在山上遇见的女鬼,他看得见,他爷瞧不见,陈鹤年天生阴气重,俗称阴阳眼人又小能看见些脏东西不稀奇。 那女鬼正站在屋檐上,脚底踩着黄泥巴,披着一头黑长发,衣服破破烂烂的,没有影子,身上还飘着浓烈的尸气。 陈鹤年笑了,但陈爷子却慌了,一把捂住陈鹤年的眼睛:“别看她!” 陈鹤年低下了脑袋,陈爷子匆匆去屋里拿了两样东西,一碗吃剩的熟米,铁盆,死人用的纸钱。 陈爷子往熟米里插上了三根香,将铁盆里的纸钱一点,跪着拜了拜。 “好鬼好上路,来世去享福!您老人家快投胎去吧。” “她不老。”陈鹤年说。 “别打岔!”陈爷子凶了他一句,又重复着念叨。 谁知纸钱还没烧完,一股阴风吹过来直接把盆掀翻了。 这是不肯走的意思,陈爷子急了,要是不收钱,那就是要收命呐,既不是厉鬼,又怎么这样难对付? 陈爷子细细想了想,问陈鹤年:“告诉爷爷,她长什么样?” 陈鹤年又大胆看向那鬼,“她比爷爷你还高,有长头发,她站得好远,我看不见她的脸。” 那鬼什么也没做,也不怎么吓人,好奇怪,陈鹤年也觉得那鬼一直在看着自己,和胡胖子盯着他的感觉,他就是不会害怕。 陈爷子追问:“她身上穿了什么?有什么?” “衣服上有白色的花。” “上面穿的对不对?蓝色的,有白色的花?”陈爷子说。 “对。”陈鹤年点头:“爷爷,你怎么知道?” 陈爷子拍着大腿哎呦一声,就往屋里去。 “爷爷。”陈鹤年跟上去,“怎么了?” “回你屋里去,晚上别出来,除非爷爷叫你,知道不?”陈爷子只是这样说。 陈鹤年待在里屋,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他爷爷没回屋,他自己按时爬上床。 这觉睡得不好,陈鹤年醒过来的时候头很疼,他是被爷爷叫醒的,窗户透过来白亮的光,他没听见公鸡打鸣,大概起得是比之前早的。 “小年,快过来,来帮爷爷的忙。” 陈鹤年揉了揉眼睛,听爷爷的语气有些急,赤着脚就跳下了床。 陈爷子在大屋子里等他,灯没点,陈鹤年眼前有些迷糊,问道:“爷爷,要我做什么?” 陈爷子对他说:“把那边的罐子搬过来,给你闷个鸡蛋吃。” “就做这个?” “快点搬过来,想不想吃了。” 陈鹤年点头:“想。” 他晚饭没吃饱,确实有些饿了,陈鹤年人立马钻进角落里,他双手抱住罐子肚往外拖,可不知怎么的,跟有人在对面和他抢似的,愣是拿不出来。 他一眨眼,突然冒出一双手,死死扣着了坛子,枯白的皮肤,黑色的指甲。 陈鹤年立即松开,他大喊:“爷爷,是白天的那个鬼!” 可这一回头,又将他吓了一跳。 那是他爷爷么? 陈鹤年瞪大了眼,他爷爷站在屋子里一动不动,黑漆漆的阴影里,笑眯眯的脸突然变成了胡胖子的毛脸,正阴森森地盯着他! “乖孙子,快拿啊,快拿出来啊!” 那声音也全然变了,陈鹤年一时惊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大门边,手捏着门栓上。 大门已经挤开了一条小缝,有东西在拼命地往里挤,陈鹤年听见了爪子抓挠的声音,脏东西在大力撞击,一张毛脸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那是胡胖子的脸,露出一只眼睛,滴溜溜地打转。 现在是晚上,很黑。 陈鹤年被这突然的状况吓得摔在地上,如果不是那个鬼拦着他,他就把这门打开了,外面的黄皮子不得把他穿肠破肚,夺他命去? “小年?” 陈鹤年扭头,看见他爷举着蜡烛到大屋子里来了,陈鹤年惊魂未定,第一眼时还有些戒备,只见他爷脸色一变,指着嘴,放轻了声音。 他把陈鹤年从地上捞了起来,说:“鞋都没穿,先去房里把鞋穿上。” 陈鹤年确定面前这个是他的真爷爷。 “怕不怕?”陈爷子说:“我之前在门口洒了鸡血和糯米,黄皮子进不来,才想骗你出去,没事咯,现在有爷爷在了。” 陈鹤年松了口气,点点头。 “爷爷陪着你。” 陈爷子牵着他回屋子里穿好了鞋,又带陈鹤年去了祠堂。 “等过了三更天,阴气就不足了,它们就闹腾不起来了。” 陈爷子推开门,陈鹤年瞧见地上摆了一排白蜡烛,点燃了。 陈鹤年走进去,他爷叫他到了点着香的牌位下,就叫他跪下。 “做什么?” “磕头。” 陈鹤年跪下了,没磕,先问:“为什么要磕头?” 陈爷子轻轻拍了他的脑袋:“儿给娘磕头,天经地义的事。” 陈鹤年没听懂。 陈爷子说:“你没瞧见那鬼的脸,可以去照照镜子。” “你长得像你娘。” “那可是村子里最漂亮的丫头。” “你娘啊,会是这世上最疼你的人。” 陈爷子望向一处立着的牌位,“所以她就算走了也还是会疼你,舍不得伤着你,放不下你,才会缠着你。” 陈鹤年这下听懂了,陈爷子揽住他,“那不是鬼,是娘,知道不?” “娘……”陈鹤年呢喃声,但他其实不太明白其中的意义,他脸上没什么情绪,觉得陌生,心里也凉凉的,试着回味儿之前见到那鬼魂的感觉,那个帮他的女鬼是生他的娘,每个娃都有偏他没有看见过的娘。 陈爷子给那灵牌重新上了香,哑声说:“秀秀啊,你就安心的去吧,我会照顾好娃娃的,你在他身边待着,会夺走他的阳寿啊!你不会想这样做的。” 陈爷子回到陈鹤年的身边:“哭,快哭出来!儿哭娘才会心疼,等今晚过了,就没事了。” 可陈鹤年哭不出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陈爷子就掐住了他的大腿,狠心一拧:“快和你娘说,让她安心地走。” 陈鹤年腿被拧疼了,眼睛就掉下眼泪来,他边说边磕着头:“娘,娘你走吧!” “娘,你走吧……” 陈爷子狠心说:“继续哭,继续念!” “娘……你快走吧!” 孩童的呜咽声阵阵,屋子的窗户突然被吹开,咯吱咯吱地在响,一股风吹熄了蜡烛,屋子瞬间就黑了。 “莫怕莫怕。”陈爷子将陈鹤年圈在怀里:“娘不会害你的。” 陈鹤年抽噎着鼻子,他脑门磕红了,眼泪迷糊什么也没瞧见,只是又一阵风吹过来,停在了他头顶,他脸颊的头发被吹开,唯有顶梢的发丝却没有受到风的力道,反而往下压了压,那风不冷,轻轻擦过脸颊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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