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龙的哮音从底部传了出来,人做了皇帝便是真龙天子,身上承载着一朝国运,再不济死后也能做个城隍,山神,这是头一次,来了个孤魂野鬼。 姜皖与左贺睁圆了眼睛齐齐看去,任由寒风扫过,他们看见,当黑雾渐渐平息时,两道影子也同时出现在水面上。 那是一个人的身形,而不是什么鬼魂。 他身形修长挺拔,像棵笔直的青松,神色很冷,脸太苍白,他伸出的手有力地揽着一个人的腰身,将其一并携出水面,正是陈鹤年。 乍一看,陈鹤年的头发似乎更长了,批下来都到了腰部,他的下巴更锋利了,脸庞是一条硬朗又优美的弧线,他的视线投过来,目光很沉稳,像是年长了几岁。 这让左贺觉得有些陌生,镜中鬼更是在一瞬间就躲去镜子里,“要打仗了!”它跑走的时候说。 姜皖立即迎上去,她走得极快,欣喜的情绪从眼睛里溢了出来,可靠近时,她又局促地止住了脚。 “你们没事就好。”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你们都在,正好。”陈鹤年淡淡笑了声:“他是于林,还需要我正式向你们介绍一下么?你们应该也知道他。” 自然是认识的,他们三个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背后嚼了多少舌根,古代的皇帝从他棺材里爬了出来,站在面前,让人实在是“受宠若惊”。 “我去解决那些多事的人。”这尊大佛开口了,他的视线终于舍得从陈鹤年身上移开,看上天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球翻转,变得和血月一样红。 天上顿时无声地飘下黑色的雪,更像大火后消弭的灰烬,出现时,山中的温度都低了许多,黑雪落在山下的阵中,那道要竖起的屏障一点点出现裂痕,在雪的摧残下,它破碎了。 于林的神情很冷,平静时,他眼睛的底调是黑色,还有透明的白,鬼魂大多数形态丑陋,恶心,而他是一具千年老尸,尽管是人的面孔,也叫人不寒而栗。 “不能伤人!”左贺当即说,“我知道哪里防守最薄弱,我可以为你们指个方向,最坏的情况下,你们可以从那里冲出去,但是我更希望你们直接随我下山,祖师爷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道门恐慌鬼王现世,也只是担心危害人间而已。” 于林有些烦山下的声音:“太聒噪,多余的舌头,拔了最好。” 说完他动了,一移数米,身形极快。 但同时,陈鹤年也动了,他抬起一根指头,勾住两人连着的那条红线,在指骨上转了一圈。 于林察觉到了红线被扯动,他回过头,步子止住,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陈鹤年。 后者问道:“你要一只鬼飘去哪儿啊?” 于林不动了,回道:“我哪儿也不会去。” 陈鹤年将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我们从哪里上来的,自然从哪里下去,一起。” “一起!”姜皖与左贺附和。 “你不想么?”陈鹤年问于林。 于林摇头。 “那就待在我身边。”陈鹤年对他说,“和以前一样。” “好。”于林瞬间就回到了陈鹤年的身侧,他吸进一口冷气,身体的记忆让他站在陈鹤年靠后的位置。 接着,他抬起手,牵住了陈鹤年的手掌。 “冒犯了。”在陈鹤年看向他时,于林立即解释,他低着头,好像生怕陈鹤年要和他对视一般,那条红线在手掌合十的时刻,也隐去了。 红线也是契约凝成的实质,外人看见得越少越好,于林有这样的目的,但未必全是这样的心思。 于林握得很紧,他的手没有温度,但红线束缚的两端却很烫,冬天的冷风吹得人脸颊生疼,而那些风却只能吹动陈鹤年的头发,他身上的寒冷都被刻意驱走了。 陈鹤年不需要偏头,他知道于林在看自己, 一直。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 都是如此。 这样行走的感觉都有些陌生了,尤其还牵着手,于林默不作声,无论什么时候都像个冷漠的哑巴。 陈鹤年看见佛门的经文越来越亮。 道门人也感受到那股压迫的鬼气袭来,越来越低,握着剑柄以待,一个人最先出现在眼前。 却是左贺,众人疑虑,却未有半分松懈。 左贺喘了一口气,他说:“这里没有危害人间的鬼王。” “师弟?你这是干什么?”南派弟子也到了,他没看见自己师父,师兄们朝他说,“你先过来!” 左贺沉默着,他没有走向同门,只是扭过头,看向山坡,那气息近了。 众人诧异间,就听见了紧促的脚步声,那更像是人的声音,然后,在那山坡上,一双猩红的眼睛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三人一鬼,黑雪还在密集落着,模糊了他们的脸庞,鬼已至,一块儿大石头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很闷,连呼吸都艰难了,鬼气的影响很深,有的腿脖子在打颤,有的已经摔倒了,木剑都提不起来。 陈鹤年笑了起来,问道:“你们是在等我们么?” “这么多人,是要对付我们?” “三阴手的徒弟?”胡不孙站在天阴派阵前,一眼就认出了陈鹤年:“你们怎么在这里?”她眼神惊诧又复杂,但她看见于林时,依然毫不犹豫地喝出声:“拔剑,备战!” 于林凌厉目光顿时扫过去:“以剑对君,死罪。” “慢——”老者沉声一句,在要交锋之前传了出来。 南派的阵型顿时散开,他们的祖师爷到了,那是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头儿,他手握着震山木做的拐仗,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前面。 于林冲他皱起了眉头,鬼对从道之人的气味同样敏感,实力越是相近,越是两看相厌。 但老者却是笑着的:“姜武文王出世,人间幸事,可大道已变,恐人世叨扰王上清净,不如随我去山上,便由我派来沏茶赔罪可好?” 姜武文王,老者报出于林来历,身为帝王,众人皆惊,收回了剑。 老者以表尊敬,于林只去问陈鹤年:“要去么?” “当然要去。”陈鹤年说。 于林神色未变,看向那老者,就吝啬地说了一个字:“允。” 老者扬手:“请。” 众人都暂且松下一口气,有祖师爷在,自然能稳人心,于林不同于普通邪物,他出现在人世,是大祸。 这样一个大祸现在跟着南派祖师爷坐上了现代的汽车,像个常人一般,甚至还上了飞机。 陈鹤年也是第一次坐飞机,他和于林坐在一起,问他:“习惯么?” 于林点头。 老者坐在飞机的前舱,留给他们的位置很大。 姜皖开口问:“你们上山,真的没事?” 陈鹤年说出缘由:“我师父也在山上,我相信他会有法子让我们全身而退。” 周羡之给他留的书信上说,他会在南派等陈鹤年归来。 而于林不上山,道门各派恐怕睡不了一个安稳觉,道门人也不想和于林生死交战,盼着南派的祖师爷能镇住他,陈鹤年只需顺水推舟,毕竟于林的身份摆在这里,谁敢弑君? “吃点么?”左贺给他们拿了盒饭。 “我都要饿死了。”姜皖打开饭盒,安心地狼吞虎咽起来。 陈鹤年和于林的手这时候才松开,吃了饭,他们就睡了。 只有左贺和于林睁着眼睛。 左贺看向于林,他并不怀疑这只大鬼的安全程度,他的身体是死的,但他是有心的,他在乎陈鹤年,也只在乎陈鹤年。 有他在,甚至没人敢觊觎太阴之体。 这是好事。 左贺看着于林,只是他没想到于林会在这时候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 做过的皇帝的人,眼神就让人莫名畏惧,太威严,太可怕。 “我知道你。”于林冷漠地说,“但我更熟悉你的祖先,他在军营与我喝过酒,他输给了我。” “我的祖先?”左贺有些诧异,他皱了皱眉问道:“你会想念从前当皇帝的日子么?” 他有些许担心,毕竟现在已经没有了封建王朝,没有侍奉他的人,他会忆起旧友,是不是也会想念曾经一呼百应的权力? “不。”于林嗤笑一声,他看向浅睡中的陈鹤年,他很久没有这样体会过了,他干渴地扫过陈鹤年的眉眼,一寸一寸将他刻进自己的眼睛里,良久,吐出一口气。 他叹道,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清:“现在,我才是活着的。” 飞机降落,睡着的人不约而同的睁开眼,陈鹤年坐直身,同时也朝于林伸出手。 陈鹤年冲他挑了挑长眉,不需多言。 于林弯起唇,陈鹤年的味道让他的心变得平静,他默默牵住了陈鹤年的手,一冷一热交织,水火亦可相融。 飞机停靠的同时,他们也到了南派的山顶。 陈鹤年站在飞机门口,诧异的一声立即传出来:“你们南派还有自己的飞机场?”
第80章 重生 陈鹤年知道,他会被接住的。…… 别看南派里住着一群道士, 这可不是什么吃斋念佛的地方,他们有专门的弟子去山下经商,全国各地的道观寺庙收益他们都有分成, 南派可一点也不穷,只是门规主张修身养性,下山的弟子都穿得朴素,这里的房子是木头做的,每个弟子都是宽阔的单人间。 陈鹤年下了飞机,正是凌晨,从那零星的黑影中,他看见了自己的师父,还有永建师父, 山中的弟子都走空了,山上也空了。 “师父。”永建师父和周羡之同时对那老者客客气气地喊了声,又看向于林:“姜王,久仰。” 老者道:“山中来了贵客,告诫门生,日后要好生招待。” “徒儿知晓。”永建师父点头。 “师父,此行辛苦,不如先让孩子们自己去休息,其余的都是小事。”周羡之眼睛都笑出了褶子, 他没有走向陈鹤年,只是弯着身对老者说:“我已沏好了茶。” 老者点头, “去吧。” “我带他们去住的地方。”左贺立即说,“跟我来。” 陈鹤年几人就和那几位师父错开,没一会儿,影子都望不见了。 三人在漆黑的夜下走着, 脚步声还吵醒了栖息在树上的鸟,翅膀扑棱脸上惊到天上,一惊一乍地给人疲惫的心境上又添上了郁闷的一笔。 姜皖问道:“他们就这样放心地走了?” “也许?”陈鹤年回:“这样正好省事,都交给我师父他老人家去处理好了。” 姜皖并不放心:“怕就怕先给个甜枣再给个降龙十八掌,苦头在后面等着呢!” “不会的,你们不用担心。”左贺以笑劝慰,“来了南派便都是一家人。” “我以前住的地方隔壁正好还有三间房。”左贺将人带到了位置,去窗户上取了钥匙,先给姜皖递了一把,再扭头问陈鹤年与于林,“你们想两间还是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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