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一旦女儿落入前夫手里,抚养费就断了。 鹿瑶瑶担忧地看着镜子里的虚影。 镜中的女人没有手脚,躯体缩水得厉害,套在睡衣中,身体一摆动,睡裤和袖口就更显得空荡荡。自已好像一个顶着睡衣的野鬼,眼皮下的青黑和疲惫根本掩饰不住。 她和镜中怪物唯一相同的只有脑袋,两双麻木阴冷的眼神隔着镜子互相对峙。 鹿瑶瑶讨厌镜子。 除了主卧,家里其他地方没有镜子。为了避免女儿被镜子吓到,鹿瑶瑶把所有能反光的对象都处理了。 阳台和房间的玻璃也贴上了磨砂的防窥膜,厨房的不锈钢碗盆被丢弃。唯一有镜子的地方在主卧厕所,鹿瑶瑶在其中看见自已这幅鬼样子,心里没由来地恐慌,好像从自已的脸上,看到女儿那张布满疤痕的惨状。 她低下头,看见自已完好的手脚。 只要熬过三个月,还有希望。 鹿瑶瑶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她一如往常,出门时将主卧反锁,推开女儿房的门。“宝贝,起床啦。” 鹿小林还在睡梦中,睡得很香,身上穿着粉色裙子。枕头底下露出一角突兀的颜色,看上去是书的硬壳。 鹿瑶瑶下意识想抽出书本,放回书架。她轻手轻脚地把书抽出来,警觉地发现,这是一本上着锁的日记本。 封皮精致,有些老旧,图案有些幼稚,放在如今的鹿小林身上可能刚刚好,但要是放在一个十几岁的高中孩子身上,这个本子就显得有点别扭。 鹿瑶瑶一眼认出,这不是女儿的东西……好像是某个同学遗忘的本子。 这是女儿出事前的东西。鹿瑶瑶想起来了,有些好奇,硬壳本子在手里翻覆,发现这个本子的锁,现在是打开的状态。 鹿瑶瑶心里咯噔一下。 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本子的时候,本子是上锁的。女儿并没有交代这到底是哪个同学的本子……也不对。那时候女儿已经傻了,她可能不记得本子到底是谁的。 难道是女儿的? 鹿瑶瑶心如擂鼓。本子没上锁,意味着女儿可能恢复了某些记忆。她什么时候恢复的?为什么一直不说?她什么时候开始有清醒的意识了? 为什么? 鹿瑶瑶心里五味杂陈,本子捧在手里,指尖发凉,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要是翻开日记本,会发现什么秘密。 思索半秒,鹿瑶瑶随手翻开,直接从后往前看。 她浑浑噩噩两个月,每天耗费大量时间精力陪女儿,没想到她居然偷偷恢复了……鹿瑶瑶暗暗心惊,有些窝火。最后一页的字迹肯定是最近的日期。 [今天妈妈又不给我出门。她是不是嫌弃我长得丑?] [我每天的记忆都是新的,能依靠的只有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鹿瑶瑶往前翻了几页。笔迹依旧幼稚。 [提起爸爸,妈妈好生气。为什么要对我生气,我从来没生过妈妈的气,即使她不小心撕烂我的画,我也没有责怪她] [好不公平,妈妈的房间是上锁的,我的房门有个洞。] [睡觉的时候,总感觉有东西透过门上的洞在看我。今天我又拿纸巾把门洞堵上,被妈妈打了] [我不喜欢妈妈了。我好想出门] …… 鹿瑶瑶往前翻看的动作越来越快。跨过某几页空白后,字迹忽然变得娟秀整洁。熟悉的字迹忽然闯入鹿瑶瑶,她感觉心脏被狠狠地捏了一下。 这本日记,在车祸之前就存在。 为什么? 鹿瑶瑶往前翻看,越翻越愤怒。日记里全是对自已的抱怨和指责,没有一句好话。 为什么?为什么? 她生女儿养女儿,为什么她不听话?为什么说自已坏话? “你这个不听话的家伙!”鹿瑶瑶摔了日记本,抓着鹿小林的头发,往厨房的方向拖拽。 鹿小林痛得惨叫起来,头皮要被撕裂了。 她从梦境中骤然惊醒,凭借本能下意识地双手努力扒开桎梏头皮的手腕,在疼痛中抬眼,鹿小林惊恐地看到妈妈打开了灶台。 火苗簇簇地冒着热气,鹿小林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鹿小林不明白。自已在睡觉,怎么一睁眼就惹怒了妈妈。第六感发出强烈的警告,即将要发生危险的事情。 她徒劳地拍打挣扎,“妈妈!妈妈!” 鹿瑶瑶抓着鹿小林的脑袋,往火苗上摁。 好生气。 好想杀人。 好想发泄,好想破坏掉一切。 鹿瑶瑶声嘶力竭:“我为了你倾家荡产,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 “哇啊啊啊啊啊啊——” 鹿小林剧烈地惨叫起来。这声惨叫如同来自十八层地狱,火苗蹿入鹿小林的鼻腔,灼烧她的嘴巴喉咙,烧燎她的眼睛。她用尽全力挣扎,依旧没能唤醒癫狂的鹿瑶瑶。 她的妈妈已经神志失常。厨房里充斥着蛋白质烧焦的味道,神经质的咆哮,以及小女孩的惨叫。 鹿瑶瑶嘶吼怒骂,头痛无比。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往脑袋深处钻,眼前的场景因为过于愤怒而扭曲,她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想杀人,很想杀人。杀掉,毁掉,毁掉一切。 等等。杀谁? 鹿瑶瑶愣住了,手指松开。 她很恍惚,不知道自已在做什么。刚刚有一瞬间,她失去了所有意识,愤怒夺取了大脑主权,操控着她的四肢。当她看到女儿灼烧的脸,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我在干什么? 得以挣脱的鹿小林捂着脸尖叫,狠狠地朝妈妈腹部踹了一脚。那一击之重来自绝处逢生的恐惧,朝着生育她、诞生她的最柔软处踹去。 她出脚毫不犹豫,就像当时跑下车时,猛力开门,毫不犹豫,挣扎着想爬起来,手在墙壁上留下一道巴掌印。 鹿瑶瑶眼前发黑,整个背狠狠地撞击在冰箱上。视线黯淡,她看见女儿手脚并用地朝屋外爬去。 鹿瑶瑶惊恐地大叫起来:“停下!不能出去!大师说了,要等三个月!” 鹿小林颤抖地手不断地拧防盗锁。 妈妈是个很多疑的女人,无时无刻怀疑全世界,门上有十几个锁头,她烧伤的手指在吃力地扒开反锁的门,一层又一层。 脚腕一痛。 鹿小林没有回头,喉咙里溢出的尖叫更加惊恐。不用回头也知道,抓住自已脚腕的是谁。她听到自已嗓子劈叉,惊恐得无法发出声音。其实喊到最后,喉咙里已经没办法出声了,鹿小林只想逃离。 跑啊,快跑啊,别让任何人追上来。 鹿小林终于解开所有的锁。门开了一条缝,她看到希望的曙光从门缝倾涌进来,腰间一重,身后的人已经抱住了鹿小林的腰。 鹿小林浑身一凉,绝望地朝着门缝嘶吼。“救命啊!救命啊!” 她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快跑,跑出去,你就得到救赎了,你要去追寻你自已想要的自由。 不能跑!你忘记你生病的这段时间,是谁在照顾你吗!从小到大,谁对你最上心! 两道声音不断拉扯,鹿小林浑浑噩噩,跟着直觉走。她不知道自已是不是挣开了妈妈的桎梏,又或者是妈妈主动松手的,意识被来回拉扯,把鹿小林扯得晕头转向。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陌生的邻居一声惊呼:“喂!303的小姑娘跳楼啦!” 嘭。 原来死去的瞬间,人是会有痛觉的。 鹿小林感觉现在的状态很微妙。她是清醒的,她能感知到喉咙被矮灌木刺穿的痛感,可惜身体动不了,四肢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倒地的一瞬间,她脑海里在想:其实三楼跳下来是不会死的,学校的老师教过。 鹿小林却想不起到底是哪个老师教过。等她回神,脖子在不断溢血,呛得她想咳嗽,可是一咳嗽,嘴里又不停往外冒血。 鹿小林的第一个反应是害怕。 今天她穿着妈妈买给自已的漂亮裙子,粉红色的公主裙,妈妈说自已长得太高了,这个款式很难买到,因此鹿小林开心了好久,穿了两个月,天天当睡裙穿。在梦里,自已就是妈妈最可爱最乖巧的公主。 现在她没法做公主梦了。鹿小林发现视线变得模糊。 妈妈每天都说自已很丑,现在她的丑陋模样吓坏了散步的邻居们。 鹿小林总是低着头,这应该是自已第一次大大方方地仰望蓝天,可世界对自已并不友善。耳边有许多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妈妈。 你后悔了吗。 鹿小林彻底失去意识。
第17章 丝罗瓶7 棠溪彦全身都是冷汗,额前碎发和纤柔的长睫被汗水打湿。琐细的记忆像千万根针搅动着脑海,待脑海中的风暴安静下来,棠溪彦缓过劲儿,深深呼吸,绷紧的脊背逐渐放松。 见他状态转好,裴祈轻拍他脸颊:“好点了?” “嗯。” 棠溪彦缓了缓,胡乱抹掉眉眼间的薄汗,看向客厅位置。 原本身形高大的鹿小林如同被针扎了的沙袋,发出漏气的长长的闷声。口、鼻、眼、耳、喉咙上的洞,争先恐后地涌出大量的浓稠腥臭液体,半透明的绿色液体混杂着一些细小的组织,很快将身上染脏,污水流向地板,在她脚边漫开一圈。 棠溪彦松了一口气。看样子,鹿小林不会突然尖叫暴走。而且从她第一次现身到现在,鹿小林一直没有做出伤害的举动。 “她怎么突然萎缩了?” “不知道。我没有动手,应该是你看到她的记忆后,对她会造成什么影响吧?” “我?” 棠溪彦茫然,指着自已鼻尖,“我什么都没做,刚刚我只是看到鹿小林和鹿瑶瑶的记忆……” 话音一顿,棠溪彦发现自已的姿势有点怪异。 自已靠在裴祈怀里,仰头时便撞进一双浅金褐色的眼瞳,对方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已的脸,满怀关切。 裴祈一说话,胸膛震动,棠溪彦感觉耳朵也在跟着裴祈的说话声震颤。裴祈仿佛没察觉到,依旧单手揽着棠溪彦的脑袋,让棠溪彦靠着自已。 “你头疼的时候,她在惨叫。你一恢复,她就变成这样了。” 棠溪彦脸上一臊,立马从裴祈胳膊里挣出来,有些尴尬地揪着衣角,“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裴祈怀里一空,微不可察地叹气。“没事就好。头还疼吗?” “我好多了。” 棠溪彦尽量自然地说,不敢去看裴祈,跟裴祈讲述了记忆中看到的内容。 裴祈问:“那个道长还有什么特征吗?” 棠溪彦摇头。“借着鹿瑶瑶的视角,我能看到的场景很模糊,但那位道长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我好像在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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