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清朗的声音被挤得支离破碎,吕羲和抬起头,睁开一只没有浸血的眼,平生第一次这般戏谑的看向他人。 “我……让你走了吗……” “宵小…之徒……也妄想代替玄凤……” “你怎么配……?” 听到“玄凤”二字,红衣邪修脸上漫不经心的笑一瞬间消失了,青金瞳孔泛着非人般摄人的冷光,他声音极轻,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你说我……要代替谁?” 十八枚雀羽再次从背后钉入吕羲和的心府,他呕出一口血,挤着气声也要说出来。 “我……说……” “你怎、么……配跟…玄凤比?” 红衣邪修弯下腰,伸手抓着吕羲和的下颌逼迫他抬起脸看着自己,狭长邪肆的眼打量着眼前着奄奄一息的人,忽然笑了。 “谁要代替他。” “我才是凤凰。” 吕羲和也笑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攥紧抬起他下颌的手,红衣邪修此时意识到不对也来不及了,刺痛人眼的青光从吕羲和身上绽开,爆炸的轰鸣淹没了盛招摇歇斯底里的呼喊。 “师兄!!!” 正阳剑仙吕羲和,自爆身陨。 当啷—— 向来被擦的一尘不染的断恶刀此刻坠入尘泥,它的主人看也没看一眼,呆愣愣的站着原地看着青光渐散的正阳山巅。 “招摇,刀剑不同,如何对练?” “师妹。” “不必执着于越过我。” “招摇,执念妄加,恐陷心魔。” 一字一句,犹言在耳。 明明不久前,他还在她眼前的。 “这次先放过你,我走了。” 她为何要走?她为何那么干脆就走了?! 明明一直都不打不休,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她没有多纠缠一会儿?!! 盛招摇颤抖着手按上结界,修士的目力很好,哪怕隔了这么远,她依旧能清楚的看到正阳山巅上的泥泞中断成好几截的正阳剑。 剑修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剑。 她得替吕羲和收好,没了剑他怎么跟自己打? 盛招摇一下接一下捶打着结界,越来越用力,她知道自己在哭,可她不敢停下来,哪怕手都渗出血来,依旧机械麻木的一下下锤着。 她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想起来。 她师兄已经死了。 轰——! 不知何处传来的巨响,盛招摇并不在意,直到看到了栖凤山上燃起了连绵滔天的火。 那红衣邪修,没死。 他不仅没死,甚至还因为吕羲和的话,一怒之下带着反噬的伤也要一把火烧了谢望舒的山。 火色在那双青金色的眼中燃烧,扭曲了愤恨与嫉妒,放完火后他的理智才回笼,抹去脸上的血,对着震怒的明煦咧出一个残忍的笑,轻佻的开口。 “无妄海,孔雀明王。” “欢迎太华诸君,随时寻仇。” 说完他还颇为有礼的冲着众人拱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红袖一甩,十八枚翎羽在他脚下铺开,罪魁祸首在众目睽睽之下,大笑着扬长而去。 盛招摇连怒都无力,神魂恍惚间她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缓缓回头,余光中只瞥见一抹面目模糊的青衫身影。 她伸手去抓,飘渺人影却在她手中化作一指流沙,在不远处再次凝实成青影。 心劫难渡,心魔易生。 有人避之不及,有人甘之如饴。 “师兄,跟我练刀吧。” “不练……也行。” “陪着我吧。” 在吕羲和死后,盛招摇终于叫出了从未喊过的那声师兄。 余音未绝,可惜故人长绝。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平白错过。
第29章 待归 噩梦。 柳归鸿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谢望舒死在自己怀里,再度化作一捧飞灰,然后又开启下一轮一模一样的梦境,依然是青霜剑峰,依然是红绡冷薄,依然是飞灰不萦怀,梦醒又入新梦中。 搂在怀里的尸体温冷,可燃起的焰几乎要烧尽他的魂魄。 “醒来!” 虚空之处传来一声低喝,像一道敕令,撕碎了噩梦,柳归鸿猛得从榻上坐起来,冷汗从额角滑落,濡湿了长发和衣衫。 梦中灼伤的痛感仿佛还未褪去,怀中似乎还有未冷的余烬,柳归鸿茫然坐着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直到看到了一身雪衣的谢蓬莱。 谢蓬莱握着谢望舒给他的那块鸾凤玉佩,指尖顺着纹路摩挲,他垂眸看着玉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怀念刚刚死去的首徒。 柳归鸿一看到那块玉佩,就想起临行前谢望舒替他整理衣领,仔细替他抚平肩上的褶皱,当真像个担心弟子的好师尊。 他不止像,他确实是个能替徒弟去死的好师尊。 柳归鸿掌心发痛才发现自己死死攥着什么东西,摊开手掌,一片边缘被燎黑的红绡掉了出来,于是蓬莱山巅的种种记忆全部复苏,他想起来自己拼尽全力,却只能留下一片红绡,想起来他的师尊,已经身死魂消。 分明被刺穿心脏的是谢望舒,可为何此刻,他的心脏却痛之如催? 柳归鸿痛苦的合上眼,将那片红绡隔着衣裳按在心口。 心如刀割,痛难自抑。 这次不用别人再来告诉他他也知道了,这不是恨。 或许他所谓的微薄恨意,早在玄凤魂飞魄散之日,便已随之消弭。 是他始终没放过自己,怨那异世来客,轻而易举就能动他心魂。 少年不识情滋味,付深秋,错将爱意做新仇。 混沌不明,爱恨不分,果然是大劫。 他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沦陷,又一步步与之渐行渐远,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恨,等到如今又开始追悔莫及。 泪水终于滑落,可这次不会再有人在华灯之中转身,伸手替他抹去眼角泪痕了。 谢蓬莱将玉佩收了起来,回头看着西子捧心默默垂泪的柳归鸿,疑惑的开口:“你在哭什么?” 然后又看到了从他指缝露出的一角红绡:“……哭你师尊?” “他活得好好的,你哭什么?” 柳归鸿猛得抬头看向他,神情呆滞,眼眶还泛着红,声音沙哑还带着颤:“……哈?” 活的好好的……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谢蓬莱看着可怜兮兮的徒孙,难得多说了几句:“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你师尊涅槃了。” 柳归鸿呆住了,涅槃又是……什么? 谢蓬莱终于发现不对了:“你……真的不知道?” “你师尊有凤凰血脉,只要不是魂飞魄散是死不掉的。” “只要有一魂一魄,他就能涅槃重生。” 柳归鸿呆着没说话。 他师尊没死…… 谢望舒没死! 少年捂着心口的手垂落,再次露出了红绡残片,熟悉的艳色烧入漆黑眼底,柳归鸿感觉自己似乎又被摸了摸头。 谢蓬莱一脸冷漠的看着抽抽搭搭的徒孙又支楞起来,这小孩子心思真好猜,全写脸上了,不像他那两个逆徒,一个偏爱自作主张,一个离经叛道还对他起了心思。 简直是师门不幸。 柳归鸿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简陋的完全不像太华的风格,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该怎么称呼谢蓬莱:“掌门师祖……我们这是在哪?” 掌门师祖谢蓬莱本人根本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喊自己,毕竟他没见过柳归鸿几次,谢望舒只把他当师尊,而孟摧雪以前倒是叫过他一段时间师尊,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天天直呼其名。 他只是不解,柳归鸿以前明明没事就往蓬莱峰的小秘境里钻,竟然不知道蓬莱居里什么样? 但他懒得管小辈的事,柳归鸿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毫无感情:“蓬莱峰。” 之前邪修趁着孟摧雪叛出太华时,打上正阳峰杀了吕羲和还一把火烧了栖凤山,气焰嚣张至极。 太华上下震怒,连应澜姗和云隐都从外面回来着手调查那位孔雀明王口中的无妄海,谢蓬莱没什么感觉,但太华威严不容进犯,孔雀明王必须死。 但这都是后话,柳归鸿一听自己在蓬莱居,连忙从榻上爬了起来,这是蓬莱居,那他半天躺的就是谢蓬莱的床,听了孟摧雪叛出师门前那一番骇人听闻的话,他哪还敢再待下去?登即便要起身离开,可还走没出门就被谢蓬莱叫住:“你去哪?” “回栖凤山上等我师尊。” 谢蓬莱拦住他:“栖凤山暂时回不去了。” 柳归鸿愣住了:“这是为何?” “……”谢蓬莱看着他,异色的瞳孔像澄净又无机质的琉璃,不掺一丝情绪,“被烧了。” 柳归鸿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谢蓬莱把鸾凤玉佩扔进他怀里,又重复了一遍:“栖凤山,被烧了。” 谢蓬莱后面说了什么柳归鸿没听到,他抓起玉佩推开门就跑了出去,手里没剑就一步一步跑回去,跌倒了就再站起来,直到站着栖凤山下,仰头却再看不见如火连绵的满山凤凰花。 拾级而上,满目断壁残垣,凤花已成凤凰去,枯桐也烂柯。 一片废墟之上,飞鸿居却奇迹般的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顺着灵力的波动,柳归鸿推开门,一路走到内室的衣柜前,拉开柜门,玄色之中一抹鲜红就烧进了眼。 赤绡衣衫被胡乱团着塞在衣柜的角落,曾经流光溢彩的符文在滔天火海之中为了庇护这一间小院被磨灭殆尽,真真成了一扯就裂的脆弱绡丝,可曾经恨不得将它撕个粉碎的少年如今却小心翼翼的将它捧了出来,指尖划过红绡,似乎还留有未散的紫叶碧桃香。 碧桃者,消恨也,常传思慕。 谢望舒在不经意间,又护了他一次。 柳归鸿仰起脸忍住眼眶的酸涩,动荡之时的压城黑云已经散开,朝霞已经变成了夕阳,可依然是满天霞光,就像谢望舒刚刚离开他时那样。 凤凰涅槃,浴火而生。 谢望舒,你最好还记得栖凤山上有个人在等你,等你凤归故乡,他献身求凰。 只要谢望舒能回来,柳归鸿就能等。 不论多久。 …… 柳归鸿走后,谢蓬莱负手立于蓬莱居窗下,战斗的遗迹仍未褪去,每每看到,总会让他想起叛道而逃的孟摧雪。 其实谢蓬莱到现在都没什么感触,他只是不能理解孟摧雪为何要去修邪道,也不能理解孟摧雪被他重伤后的那一番话。 就像当时他不明白,为何蓬莱翠微居中忽有邪气滔天一样。 所谓仙人,生来无爱。 彼时他正在蓬莱居中思索谢望舒前日告知他的事情,孟摧雪匆匆离开又回来时他并没有特别在意,可就在孟摧雪回来后没多久,他忽然感应到翠微居的灵力开始紊乱,然后在一瞬间全部变成了邪气从翠微居溢出,稠黑邪气顷刻间便淹没了纯白飘摇的金簪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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