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暗自打量对方,没见着什么伤处才稍稍放心。 夜泽不多言,随意抬手一挥,卫风登时嗅到一股浓烈腥风,不由得眯眼侧头避开,随后听见什么敦实物件落地的沉闷响动,院子里随即腾起淡淡烟尘。 待到尘埃落定,卫风定睛一看,地上竟是张雪白绵厚、油光水滑的完整狼皮。 从毛皮看,这头雪狼体型惊人,身长过丈,狼头处的皮舒展着,比井口都粗上一圈。 夜泽也闻到了那股腥味,起身拧眉踹了一脚,露出覆着筋膜油脂的里子,咳了一声:“赶着回来,没来得及处理……明日我带去河边刮洗后就没味儿了。” 卫风实在没见过如此庞大的雪狼,心又悬了起来,不由得看向夜泽,蹙眉问他可曾受伤,直到对方摇头后才舒了口气。 目光丈量着雪狼毛皮尺寸,卫风脑中闪过几位极爱收藏裘貂兽皮的王亲贵族,粗略估了个价。 “应该能卖到二百两银子。”卫风沉吟道。雪狼罕见,何况毛色纯净、宽大完整,但要卖更高就不太容易了——只可惜不是狐皮,否则价值至少翻十倍不止。 夜泽听了这话,难以言喻地瞥来一眼,语气略显无奈:“这是给你带的。” 卫风一怔。 夜泽微不可察地叹道:“我也没短过你衣食银钱,怎么看到什么都想着卖钱。” 一句说完,卫风耳朵已然通红,仿佛自己真成了个掉钱眼里的财迷了。 夜泽道:“我之前给你的那些人参燕窝,卖了么?” 卫风颊边泛红,摇头低声:“没……我收着的。” 夜泽颔首:“拿来炖了,明天起每日一碗,我看着你喝。” 卫风:“…………” 思绪百转千回,卫风看到夜泽挥手,那地上的雪狼皮顿时消失不见,而后见那人以手扶住后颈,活动着脖子,顿时传出令人心惊的骨节喀喀声。 “……恩公,”卫风犹豫着叫住正在收被褥的夜泽,稍显局促道,“我略学过些推拿按扤,恩公若不嫌弃……” 夜泽目露讶色:“你还会这个?” 卫风抿唇。原本是不会的,不过在凤鸣苑时被逼着学了各种取悦恩客的技巧,晓得些皮毛。 “也行。”夜泽没多想,踹开堂屋门,头也不回,“等我会儿。” 半柱香后,夜泽沐浴完赤着上身趴在堂屋的长桌上,长发被束起,尾端几乎扫到地面。 他侧着头枕在交叠的小臂上,闭眼假寐。 卫风看着那片不算陌生的紧实脊背,下了很大决心才将手放上两边肩头。 掌下的皮肤细腻光滑,触感温凉,尽是薄而有力的肌肉。 卫风莫名觉得脸热,唇抿成线,回想着学过的手法,两手略显生疏地在夜泽背上提捏摁压。 夜泽撩开眼皮,入目是一截被绸带约束着的细窄腰身。 他原是嫌力道过轻,跟挠痒似的,可看到卫风这弱不禁风的身板又觉得不用让他用力,瘦成这样了能有什么力气。 “摁不动就算了,我躺着歇会儿。”夜泽懒散开口,作势要起。 卫风忙按住他:“摁得动!我爬上来。” 其实凤鸣苑教的本就不是什么正经推拿,多为小倌在床笫间取悦恩客的技巧,姿势自然轻佻孟浪。他不敢像那般骑坐到夜泽腰上,只虚虚跪在桌沿,屈身加了些重量,用手肘揉摁其腰背,小心询问:“这样呢?” 夜泽合上眼,没说什么,只是放松地趴了回去。 卫风摁完一边准备换位,不料膝盖跪得酸麻,挪动后开始打颤,加上桌沿留给他的位置本就不宽裕,一个没稳住就要摔下去。 夜泽遽然睁眼,反手勾了一把。 卫风瞪大双目,感觉后背传来股强大推力——大得有些过头,直接将他上身扶正后拍向了另一边。 这个姿势不可避免地要压在夜泽身上,但卫风万不敢冒犯他,忙用手挡了一下,心想宁可摔到地上也不能压着对方。 然而落势再度止住,卫风感觉手臂被拉住,整个人被往后拽,不受控制地倒在夜泽怀里——不知何时夜泽已经转过了身,一手攥着卫风小臂,一手搭在其后腰,仰躺在桌面上。 卫风则是敞着腿跨在他腰间,上身压着夜泽,四条腿交叠而置,算得紧密相贴。 脸贴着对方逶迤铺散的长发,鼻间嗅到股皂角淡香,卫风登时感觉头晕目眩,他意识到此刻自己行为何其不端,立刻将头从夜泽肩上抬起。 夜泽本要调侃几句对方虚弱不堪的身板,可看到卫风面红耳赤的慌乱样子,他又闭上了嘴。 只是手还虚搭在对方后腰,等卫风直起上身,夜泽那手也跟着滑落,摸到个稍显丰腴的部位。 惊讶于这人身上竟长着块有肉感的地儿,夜泽出于好奇捏了一把。 “——你!!”卫风脸登时涨得血红,几乎要冒出热气来,他眼珠子睁得溜圆,愤怒地瞪着夜泽,嘴唇翕张,似乎要骂人。 平日里伏低做小的受气包突然露出点尖牙,夜泽觉得新鲜,准备逗一逗,看对方能忍到什么程度。 于是他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毫不客气地抓了一把,语气稍显挑衅:“我怎么?” 卫风气得哆嗦,顾不得什么身份尊卑,愠怒打掉夜泽那两只不知礼数的手,翻身下桌。他咬着牙狠狠瞪了眼一脸坦然的夜泽,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隔壁传来很用力的摔门声,夜泽从长桌上屈膝坐起,神识穿过墙,看到卫风气得在卧房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仔细一听,无非是“无耻”“混账”之类,读圣贤书的人,骂也骂不出花样。 夜泽又躺了回去,将两只手举到面前看了看,往后交叠着枕在后脑,平静地合上眼。
第8章 踪迹 因着夜泽那冒犯举动,卫风辗转反侧,想了许多荒唐可能——但约摸是这些日子同夜泽熟稔不少,哪怕猜测对方或许存了那种心思,他第一反应竟是赧怯而非恐惧。 这个认知令他又羞又惭,唾弃自己枉读圣贤之书,浑浑噩噩煎熬一夜。翌日推门,见夜泽在院里劈柴,卫风面上登时显出几分不自然,可夜泽只是瞥来一眼便继续抡斧,态度一如既往的淡漠。 ……昨晚对方大概只是无心之举,只有他草木皆兵当了真。 念及此,卫风面色释然,只是心里闪过一丝异样——转瞬即逝,他没能抓住、亦不愿深想。 院墙上晾晒着刮洗过的雪狼皮,毛绒洁白蓬松,拂风泛浪,一点儿腥味也闻不见。卫风抓在手里薅了两把,柔软绵密,是罕见的极品皮草——或许能卖到不止二百两银子。 卫风甩了甩头,把卖钱的念头压下去。 时值盛暑,一过巳时便灼浪烈烈。卫风担心夜泽不耐酷热,听到西瓜贩子路过叫卖便买下两个,泡在井水里。待午后二人同坐屋檐下纳凉时,他才捞出一个切开。 夜泽原本倦郁的眼在看到汁液横流的西瓜时微微一亮,从躺椅上坐直,待卫风端过来后顺手抓了块。 卫风看着那人眉宇间难得一见的餍足之色,心里好笑——他猜得没错,夜泽虽不怎么吃饭,但对新鲜瓜果尤为喜爱。 ……要不把地垦宽些,种点果树——但比起果树,是不是加筑间屋舍供夜泽宿眠更要紧些,毕竟他还睡着堂屋的长桌。此前卫风提过换房或是在堂屋购置床榻都被夜泽回绝,莫非睡桌是修仙人士的癖好? 卫风尚在思量,听到夜泽问他怎么不吃,回过神摇头:“早先用得多了些,现下不饿。” 夜泽目光在他身上游移一瞬,想起卫风吃的那点东西,往后靠回躺椅,轻飘飘道:“难怪瘦成这样。” 卫风:“……” 他抿抿唇,见夜泽阖上了眼,于是先摸摸自己的脸,然后偷偷撩开衣袖看眼小臂——虽不及从前清腴,但养了快两月,已经比出凤鸣苑时已经好了许多,何况他自幼瘦弱,一介书生,原也算不上壮实。 这时夜泽又道:“燕窝,别忘了。” 卫风:“……是。” 无奈之下,他只好取了盏燕窝泡发、择毛,隔水炖煮后端来给夜泽。 夜泽看看汤盅,又看看他,秀美长眉拧起:“什么意思,要我喂你?” 卫风听得脸热,只能当着夜泽的面将那盅燕窝喝了个干净。 夜泽眉毛这才舒展开,点头接过他手里的空盅:“把琴拿出来。” 月上枝头,到了听琴的时候。 日子恢复从前模样,夜泽在家时基本包揽劳务,偶尔外出去得也不远,夜里总会回来,身上常常带着血腥气。 不知是去降妖除魔还是——卫风不曾多问,家里时不时遗落夜泽揭下的榜单告示,妖魔鬼怪或是流寇匪徒,赏金均是丰厚。 无非是挣钱还在凤鸣苑欠下的十万两黄金。 每想到此,卫风总是寝食难安,常觉得亏欠夜泽,却又无法下定决心。 时间一长,连夜泽都看出不对,他只当这人是长久闷在家里闷出了毛病,主动问道:“过两日是中秋,顺安城内要办灯会,你去不去?” 卫风略感诧异,想到面前这人一向不喜热闹,谨慎摇头。 夜泽淡淡瞥他一眼,不加置喙。 到了十五这日,林家三嫂午后端来家中刚打好的糍粑送给他俩尝鲜,又说自家就要去顺安城内瞧热闹,问他和夜泽去不去,去的话也就罢了,若是不去能否帮忙照看她家中那窝刚下的猪崽。 卫风刚要答应,夜泽却在屋内遥遥开口:“要去。” 卫风合上嘴,眼里多了几分疑惑。 三嫂往紧闭的房门瞧了眼,讪讪一笑:“那行……你们啥时候走,一起不,你三哥驾车——” 平缓冷淡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用。” 这人平素不与邻舍往来,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卫风尴尬一笑,低声致歉,送人出了院门,回来见夜泽从堂屋出来,身上装束都换了。 倒也没如何打扮,只是将做农活时的粗布麻衣换成修身短打,腰间别着逢出必佩的黑面具,只因貌美无度,再朴实的衣裳穿上身都华彩熠熠,令人挪不开眼。 衣袖宽了些,夜泽正单手拽着绑带想要束起,卫风见他动作不便,主动上前接过绑带:“我来。” 他缠着绷带打结,又弄起了另一边。 夜泽抬着手,目光从对方修长白净的灵活手指移到脸上,见卫风垂着眼很是认真,纤薄眼皮下隐约能窥见血管……眼睫不密,但长,倒是很衬那双清疏眉眼。 青松绿竹,俊秀挺拔。 “好了。”卫风松手抬头,却见夜泽盯着自己,顿时有些赧然,“……绑得太紧了么?” 夜泽摇头,他活动着手腕,上下扫了卫风一眼:“你穿青绿色更合适。” 卫风哑然,略有些局促地抻了抻自己浆灰色的短褐衣摆,垂首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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