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青过来看过几眼,男人依然在生气,冷下来的表情不复往日温和,季序被他行动扰得实在心烦,时不时被窥视的紧绷让他无法放松,干脆合上电脑,故意冷着语气说:“既然案子不值得你的停留,不如我们回去。” 这场案子的确简单到一目了然,是百祷教会一贯的作风,复仇与自首,凶器与现场……如同摆在架子等待翻阅的书。 林木青坚持留下来的原因是他要亲自看一眼没来得及制止的现场。 过高的道德感让林木青心怀愧疚,他觉得是自己没来得及阻止百祷,但现实提醒林木青,他无法阻止人类滑向深渊,听完百祷恶劣的挑衅,林木青闭上眼,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人,那是以前被逮捕的教徒,他突然开口:“二号楼。” 他说:“我记得我第一天过去,广播说二号楼免费拍照,今早你给我看的入教信息里有聂庄的照片。”林木青冷静地陈述,“聂庄失踪的那段时间,其实就藏在二号楼里。” 季序微笑着看他,面具遮住全部表情:“……” 林木青再次闭眼,声线涩了许多:“之前有个叫叶诚的受害者,在管理局住了许多天,也是你的人吧,她离开前一天资料室失窃。” 季序并不意外老黄历被翻回来,这么久没人发现才意外。 他不置可否。 好人的无奈就是他没有证据,罪人的猖狂在于他无所顾忌,季序不肯露出马脚,林木青没办法逼问,他不含情绪地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火点和烟雾在指间萦绕,衬得眉眼异常疲惫,“走吧。” 树洞突然冒出来,它敏锐抓住身边每一个待看病的心理患者:“林局长之前还顾及您的感受,现在居然让您吸二手烟。” 它难以置信,季序更无法理解树洞的重点居然在二手烟上。 树洞有理有据:“您一向注意养生。” 抛除后面过于双标的言论,树洞说得没错,林木青正在摆正心态,将季序从正常人看成教唆犯,季序亲手促成一场复仇,唤醒他们被遗忘的往事,林木青自然不会顾及嫌疑人的感受。 离开现场的季序没有遮遮掩掩,他故意停留在显眼位置,高挑身影让媒体一下子抓到他的存在,摄像头立即扫过来,宛如捕猎的蛇迅速而果断,在季序脸上停留许久,接着扫过他空荡荡的胸口,似乎在疑惑他怎么没戴徽章而是面具。 手持话筒的主持人冲上来,他对林木青和季序两人陷入甜蜜的抉择,这两位可都是话题爆点,眼看着他们即将越过自己,记者盘算有了结果,他不可能从管理局中得到太多口风。 为了工资和爆款新闻,记者果断追求节目效果,大不了等下接着堵其他管理局成员。 他将话筒对准季序:“打扰一下,你是百祷教会的人?请问这场案件是否跟教会有关?难道又有信徒去现场宣发手册了吗?” 这个又字用得非常灵性。 季序扫了眼摄像头,笑了:“在你眼里,百祷教会是什么样子?我有点好奇了。” 正巧案发现场的于息摸到口袋里手机,意识到百祷看似拿走、实际上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地塞进他口袋里,于息追出来,完整听见百祷跟记者的对话。 不知怎么的,于息猛地从回忆里拽出一段早已遗忘的往事。 事情发生在记者口中那段百祷教会到处给人发传单塞手册的日子,或许是多处重叠的巧合、以及前不久对聂庄旁边的青年苦苦思索不得的既视感,让他才回想起来。 那次是在某家餐厅出警。 这次死者正好是厨师。 教徒宣传百祷的行为让路人报警。 百祷教会与这场复仇杀人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有个穿着手套的市民签下名字,对他问:“可以说说百祷教会吗?我有点感兴趣。” 教主戴着与大衣格格不入的手套,询问记者:“你眼里的百祷教会是什么样子?我有点好奇。” ……于息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记者的回答左耳进右耳出,没在于息心底留下一丝痕迹,他注视青年穿灰色风衣的背影,总算将记忆对上号,在餐厅里留下名字的市民正是聂庄身边出没的黑发青年。 于息大脑疯狂运转,这一刻,他心里充满揭开真相的激情,于息记得他,他名字叫季序,等回去随时可以跟出案记录比对一下,然后审核湖中市的市民名字,就能确认百祷的真实身—— 他的思绪一下子卡了壳。 然后呢? 百祷是谁又有什么用,管理局一天没抓住教会的马脚,真实身份就一天用不上,对外揭露出来也没用,教会依然是市民眼中荣登两次迷惑新闻的神经病组织,更有甚者,觉得百祷敬业爱岗,时刻不忘装神弄鬼,反倒吸引路人对他产生好奇。 而且。 于息思维发散,总算冷静下来,他隐约意识到,百祷故意在给他露出破绽,毕竟两天前,卸下伪装的季序亲口承认。 “于警官,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他彻底停了脚步,留在警戒线内,注视着远处,百祷似有所觉地回望过来,森白色面具空洞地点头对他示意,于息默默攥紧拳头,在他口袋里,被同事误以为让百祷带走的手机存在感强烈,随着他收缩手掌的动作越攥越紧。 于息总算明白了季序留下的潜台词。 他要自己联系他。 …… 因为副局长批下的三天假期,于息拒绝同事的邀请,他回到家里,打开灯做出在家休息的伪装,然后翻越墙头,聂庄被捕后更没人打扫卫生,春夏两季疯长的杂草漫过半膝高,于息艰难淌着杂草,来到室内,他环视四周空旷寂寥一片狼藉的现场,目光落在餐桌上残留的四件证物,闷声不吭。 他明白,这是季序两天前留下来的。 如果他前天不顾聂庄心情,看见失踪多日的受害者,就向上提议重审案发现场;如何他没有坚定道德底线,而是像今天这样偷闯进来……那么多的如果,但凡打破一样,于息都能提前发现真相。 可如果他真的冷酷且不择手段。 就不会陷入痛苦的挣扎中。 胡思乱想也不耽误于息拨打电话的动作,软件删了个干净,短信只有季序给他看的一条,拨过去显示空白号码,他点开通讯录,里面被人为清空,只剩下一串全是零的默认数字。 于息点开,发现备注里写着一串邮箱地址,他复制后用以前注册的邮箱小号联系它,不出意料地收到一条回复,那人似乎当着林局长的面联系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对面开门见山:“晚上好,于警官,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这是真心话,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当然我想,你今天已经猜出来了——” 百祷说:“我的名字叫季序。是序,也是继续。”
第42章 确认了猜想那一瞬间,于息比自己想象中冷静,他大脑在嗡鸣,心里却觉得果然如此,顾不上品味这股怅惘复杂的情绪,他抓住这短暂时机接连发问: “你究竟为了什么创立教会?” “凶手真的是厨师吗?他选中聂庄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你与那场灭门案无关,受害者的痛苦来自于意外,而不是你蓄谋已久的圈套。”如果说前一段还是机关枪似地质问,后面不知不觉变成了哀求。 于息知道他的想法正在滑向危险边缘。 他希望季序的所作所为全是出自帮助人的本心,似乎只有这样,于息才能放下某些负担,忽略脑海里岌岌可危的理智在敲响警铃。 假如他认同杀人偿命这项野蛮而原始的教义,那么数十年堆砌的规则高塔将在心底荡然无存,并且永远无法重建。 “你问题太多,我需要一件件回答。”季序有条不紊道,“先说第一条,我以为大家对此有目共睹,毕竟你们每天都在研究我,揣测我的想法,侧写我的过去,讨论我幼年是否在仇恨中度过。” “现在我知道了,你不是,被仇恨蒙蔽的人不会觉得自己做错,因为仇恨是他的全部。” 于息接下这句话时,想的却是白天案发现场,他在崩溃中爆发,愤怒且埋怨百祷的冷静,结果那个人忽然朝他看过来,惊愕之下泄露出微妙的情绪,仿佛于息是t块有待打磨的璞玉,他却今天才发现,以至于季序宁愿惹怒林局长也要解答于息的质问,并留下联系方式。 于息不愿深思季序的想法,他提醒他别忽略另一个问题:“你露面的两次案件为什么情节重合。” “我理解你的怀疑。”季序回答依然有他本人作风,让提问者忽略季序是个危险人物,忍不住沉湎在他意想不到的包容性里,“但这的确是巧合,我想用现场提醒林局长别对我生出不该有的期待,没想过会撞见你的蜕变。” 紧接着,这丝包容在字里行间表露出他强势的一面,季序直截了当道:“我故意做的只有藏起手机和吸引记者,好暗示你联系我。于警官,你得明白,我为你感到惊喜。” 于息错愕于季序的坦诚,不是谁都能对敌人剖析内心想法,这让他产生一丝颤栗的退缩和由衷的喜悦,手机也变得烫手,可当他沉下心追忆,发现季序向来如此,哪怕隔着变声器或网络,与季序交谈也能感受到他的直白。 “最后一个问题,那些教徒他们……”于息打这句话时喉咙干涩,断断续续地发,“他们是在、心甘情愿地…追随你?” 季序忽然陷入了长久的安静中。 网络另一端,季序冷静地评估于息的心理状态,不知过了多久,他慢吞吞地道:“不要问我,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 …… 百祷教会的办公室里,季序关闭邮箱,闭上眼睛,后背重重地躺进椅背里,他没有戴面具,因为林木青不在,这位生性体贴的局长总算意识到不能千日防贼,监视对季序毫无用处,他有无数种办法甩掉眼线,没有树洞也可以用暗语,没有暗语也可以打手势,想在百祷的地盘监视教主本就异想天开。 当林木青抛弃迁就和温情,不单单是二手烟,他接下来行动也冷酷起来。 树洞瞄了瞄任务列表,在季序解答于息的追随困惑时就显示完成了,它不理解雇主怎么不走,留下来跟林局长斗智斗勇:“林木青会做什么?” “找到我的真实身份。”季序也没睁眼,掏出手机烂熟于心地在按下银行卡号,“于息下意识为我开脱,觉得知道季序等于百祷也无济于事,但林木青不会,他发现我是谁后就会立即明白,我在监视期间溜出去过,这让他有理由带走我调查。” “只是调查?”树洞有点遗憾,“我以为更严重。” “教唆不易定罪,林局长是个标准意义上的好人,生气归生气,比起判刑他更希望制止我到处传教。”季序补充道,若有所思,“这么一想,那几个开局被抓的信徒还真不冤,教会拉人宣传的行为分明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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