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卢撒,”他轻声道,“我……” 就在这时,伊斯维尔忽觉脸颊一凉,他抬头看见细密的雨丝,不过几秒钟时间,已有暴雨之势。 “真不走运。”尤卢撒抱怨一句,他在湖边摸索一阵,找到了一条湖水中的小径。 这条从湖水中升起、把湖水一分为二的石径,直通湖对面的山洞,一人行走绰绰有余。 尤卢撒的尾巴自然地缠住了伊斯维尔的胳膊,怕他掉下去似的,走几步就回头看上一眼,让伊斯维尔不由得发笑:“我没问题的。” “你最好还记得之前跑得太急从这儿滑下去的事,”尤卢撒幽幽道,“自己下去不算,还要带我一起。还好我会游泳,你说是不是?” 伊斯维尔回忆起两人带着一身荧蓝回家时捷琳震撼的眼神,尴尬地轻咳一声,试图让自己的行为听上去不那么无耻:“明明是你为了救我自己跳下来的。” 尤卢撒脚下一滑,险些栽倒下去:“……没差。” 两人穿过小径,在衣服被雨彻底淋湿之前钻进了湖中心的山洞。 那条尾巴倏地松了,伊斯维尔没来得及摸一把,尤卢撒就已经把尾巴收了回去。 留意到伊斯维尔的目光,尤卢撒瞪他一眼,道:“看什么,不许摸。” 伊斯维尔面不改色地应下,尽管他确实想用掌心细细感受一下那条尾巴的触感,但他心里有数。 尤卢撒是魔族。对于魔族来说,尾巴是身体上相当敏感的一部分,随便拿着人家的尾巴把玩就像摩挲手腕或小腿那样,就算对象是尤卢撒,也太失礼了。 伊斯维尔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得知尤卢撒的民族时,对方抓着自己的尾巴,耳廓微红,神情认真:“希尔戈说,摸了尾巴就要结婚的。” 彼时的伊斯维尔还是个男孩,几秒钟前,他无意间捏了一把尤卢撒的尾巴尖。 闻言他也愣了,第一次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现在的他们当然知道这都是尤卢撒那个坏心眼的老师编出来骗小孩的,只是那时候的伊斯维尔对此一无所知,他大脑一片空白地望着他的朋友,说—— “对了,你刚刚在外面想说什么来着?” 尤卢撒的声音打断了伊斯维尔的思绪,他顿了顿,回忆起来方才被雨打断的话:“祭典之后,我要离开雾兰了。” 尤卢撒刷地转过头来,神情错愕:“离开雾兰?去哪?做什么?” “调查这次的叛乱。”伊斯维尔回答,将这些日子查出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了尤卢撒。 他没有邀请尤卢撒和他一起离开,因为伊斯维尔知道结局必然是拒绝,尽管尤卢撒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和伊斯维尔一起旅行。 尤卢撒不会抛下捷琳,他的母亲身负诅咒,终其一生都没法踏出暗夜之森一步。 这或许是魔女永生的代价,她拥有这一整片森林,却没法主宰自己的人生。 尤卢撒安静地听着伊斯维尔的叙述,面色平平,双手却在身侧握紧了拳。 伊斯维尔注意到了,笑着拍了拍尤卢撒的手背:“我不会忘记给你写信的。” 尤卢撒扫了他一眼,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他轻哼一声:“谅你也不敢。” 湖水在石径以下一指长的位置留下蓝色的痕迹,流过石径与河岸之间狭窄的空隙,在不远处交汇成河,汩汩流向森林深处。 雨在湖面击打出数不清的同心圆,湖水的蓝随着雨势增大逐渐淡去,最后只剩浅浅的微光。 待阵雨逐渐平息,两人便相携回了家。 迎接他们的是一屋子香甜的气息,捷琳闲暇时候喜欢做些小甜点,只是可惜尤卢撒不喜甜,因此她每次只能趁着伊斯维尔来的时候烤上几炉过过瘾。 精灵的口味偏清淡,加之王子需要对外保持良好的形象,一直被王后勒令控制饮食,因此尽管王宫里聚集了全雾兰最好的厨师,伊斯维尔还是更偏爱尤卢撒家的晚餐。 捷琳将那盘松软的小蛋糕搁在长桌上,吆喝尤卢撒过去干活。 每次伊斯维尔过来,尤卢撒家的晚餐总会格外丰盛,捷琳习惯了提早准备。 哥莱瓦在几人头顶飞来飞去,不时与栖居在房梁之上的居民窃窃私语。 吃完蛋糕,伊斯维尔帮捷琳将剩下的一些打包好放进柜子,接着主动加入了准备晚餐的行列。 傍晚的饭点,魔女家的厨房准时飘出了温暖的饭菜气息。 一顿晚餐吃得其乐融融,晚餐之后,伊斯维尔和尤卢撒揽下了洗碗的活,捷琳也乐得自在,径自上楼钻进了她的制药室。 如果有懂行的药师来这间小屋看上一眼,必然会因为其中丰富的药物种类大吃一惊。 下到普通的疗伤药物,上至有价无市的奇珍妙药,包括早在数百年前就销声匿迹的药剂,它们挤在靠墙而建的木架上,分门别类地归放好,并被仔仔细细贴上了标签。 捷琳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笔记,封面上用娟秀的字体写了“尤卢撒”几个字眼。她翻到最新的一页,熟练地往那口大锅中倒入材料,古怪的气味很快充满了整个房间。 当这锅新鲜出炉的药被捷琳贴上标签收入柜子的时候,时间已过午夜,尤卢撒和伊斯维尔想必已经睡下了。 她想看看两个孩子的动静,回头望时,却发现制药室的窗户不知何时滑开了,一缕微风从窗外飘进屋内,带来几分夜间的寒凉。 捷琳走到窗边,神色莫名地凝视着阴云笼罩下的森林,接着紧紧关上了窗户。 她来到尤卢撒的房间,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一条缝。 从睡相很能看出两个孩子的性格,伊斯维尔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呼吸平稳安详。 而地铺上的尤卢撒缩成一团窝在被子里,只留下一颗毛茸茸的白脑袋。 床头柜上,属于哥莱瓦的小篮子安静地摆放在那儿,白鸟呼呼大睡,不时翻一个身。 捷琳静静地看着他们,目光柔软。 就在这时,窗帘无风自动,紧闭的木窗之内,突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影子,它将近两米高,森然立于屋内二人身边,像个鬼魂。 捷琳心头一紧,下意识出手,那影子忽闪一瞬,像小舟被卷入漩涡那样飘出了房间。 魔女反手关上门,只见那影子迅速飘过走廊,最后从一道窗缝间钻了出去。 捷琳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她走得很快,一路追着那影子离开小院,直入深林。 夜间的暗夜之森与白天相比并无区别,但此时此刻,魔兽不约而同停止了叫唤,魔植也悄悄收回了小道上的陷阱,似乎在惧怕某种东西。 在森林深处,有一个人影在等候她。 那人身形掩于宽大的黑袍之下,兜帽覆盖了大半张脸,看不清面目,捷琳却知道,会来与她这名魔女见面的,唯有一人。 那人摊开手掌,黑影飘入掌心,须臾之间消散无踪。 “……你来做什么?”魔女问。 那人抬眸,眼里满是兴味。 “当然是……来讨债了。”
第6章 伊斯维尔的假期不算太久,第二天早上便得赶回王宫,尤卢撒也陪着他早起,边洗漱边哈欠连天。 “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尤卢撒坐在床边给伊斯维尔编头发,骨节分明的十指耐心将那头金发理顺,须臾之间编出了几支精致的发辫。 伊斯维尔坐在尤卢撒两腿之间的地板上,闻言回道:“没有,有谁来过了吗?” “……我也没醒,”尤卢撒在伊斯维尔的发梢系上编绳,嘀咕,“不过梦里好像听见有人开门进来。” 他拍了拍伊斯维尔编好的发辫,十分满意:“哎,我说,该不会是你梦游吧?” “为什么不能是尤卢撒你梦游?”伊斯维尔对他随便甩锅的行为十分不满,“你天冷的时候还会钻我被子呢。” “……这和梦游能一样吗?” 早餐的时候,两人还在为昨晚到底谁梦游争论不休,直到捷琳敲了敲桌子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尤拉,你今天送伊斯维尔回去之后,就在王宫那儿留一阵吧。”她道。 祭典将近,王宫通常会缺人手,往年的这个时候尤卢撒会去王宫帮伊斯维尔跑跑腿拿拿东西什么的,也好减轻对方的负担。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祭典是精灵族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精灵们向精灵女神诺德祈福,各种店铺也会在这段时间内昙花一现。 尤卢撒虽不信神,但他自幼生活在偏僻冷清的暗夜之森,热闹的祭典总会勾起他莫大的兴趣。 “是不是有些早?”尤卢撒问,“祭典还有二十多天。” 而捷琳笑道:“叛乱之后通常会忙些,就当保护伊斯维尔的人身安全了。” 这话戳中了尤卢撒,他扫了眼一旁的伊斯维尔,还是应了。 早餐后,尤卢撒照例为捷琳编了头发,他仔仔细细地将母亲那头浓密的黑发编了个与昨天不同的花样,接着在发梢系了一根浅绿的绸带。 捷琳和伊斯维尔都是长发,因此尽管尤卢撒的头发一直修得很短,他也练就了一双巧手,伊斯维尔偶尔会拿这事打趣,每每都被尤卢撒红着耳尖骂回去,下次倒还是认命地帮人梳头。 谁让这位殿下十指不沾阳春水,精灵的发辫又太繁琐太考究,总不能让伊斯维尔披头散发地回去。 殊不知即便王宫内仆役成群,伊斯维尔也很少让他们过多服侍自己的生活,一来没必要给他们增加不必要的负担,二来么,其实伊斯维尔更习惯与旁人保持距离。 只是尤卢撒是例外罢了。 捷琳为伊斯维尔打包了昨天没吃完的小蛋糕,将二人送到了院子里。 她为尤卢撒仔仔细细理好衣领,比往常精细得多:“别给人家添麻烦。” “他给我添麻烦还差不多。”尤卢撒不满道。 伊斯维尔在他身后没忍住笑了,捷琳也勾了勾嘴角,将尤卢撒脸颊边垂落的一缕银发拨到耳后,笑道:“路上小心。” 不知是不是错觉,尤卢撒觉得母亲眼底似乎闪过了某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他没有深究,率先跳上了哥莱瓦的后背,伸手把伊斯维尔拉了上来:“我过两天就回来。” 捷琳微笑颌首,她站在那儿,目送白鸟载着两个孩子离开花园。 它越飞越远,最终化为一个白点,在天边消失不见。 精灵的规矩总是很多,自幼无拘无束的尤卢撒不自觉地在王宫这种庄严的场所中感到拘谨,他将变回原样的哥莱瓦塞进口袋,套上兜帽,跟在伊斯维尔身后进了王宫。 所幸他不用在这儿待太久,王子今天的行程是前往南边花精灵部落视察情况,伊斯维尔没有带护卫,两人放了东西便骑马向南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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