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一个伴着轻微咳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姜公子?” 姜衍神情一顿,原本毫无生机的眼眸闪了闪,终于露出一点情绪。 他慢慢回过头,正看到燕纾捂着胸口,靠在不远处的药炉旁,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他抬起头,苍白着脸冲着姜衍笑了一下:“这威压压的我有些胸闷,姜公子能不能行行好,先暂时收一收。” 姜衍目光闪了闪,仿佛终于回过神,静静地盯了燕纾几秒,忽然扬了扬唇:“师兄是担心我这般做,会给自己惹上麻烦吧。” 燕纾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按着胸口的手顿了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下一秒,却听姜衍不紧不慢地接着开口:“反正他也算‘诚心’给师兄道歉了,师兄想要叫我收手,我收手便是。” “只是刚才——师兄叫我什么?” 燕纾怔了怔。 他瞬息意识到什么,神情一时间划过一丝无奈,咬了咬牙,终于叹了一口气,小声开口:“……阿衍。” 姜衍神情蓦然温和起来,折扇微微一掀。 那个弟子周身瞬间一轻,再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双手双膝都落到了地上,大口喘息着。 方才那一瞬间他心中真的有一种错觉——姜衍是实实在在地想将他背脊压折。 “多谢……姜掌门,以及……掌门师兄。” 那个弟子再顾不得许多,就着这个狼狈的姿势深深低头,踉跄爬起身,再不敢多说什么,瞬息消失在演武场尽头。 周围树木枝条一片沙沙作响,似是方才被威压打落的树叶终于失了控制,纷纷扬扬落到地上。 姜衍闭了闭眼,蓦然转头,望向不远处神情半是无奈半是复杂的人。 “师兄方才叫的真好听。” 姜衍将折扇一转,一瞬收回袖口,眉开眼笑地上前,半点看不出方才的冷然。 他直接忽略面前下意识试图后退的人,笑眯眯凑上前,扬起眼皮:“师兄能不能再叫一声听听?” 燕纾后退一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离我远一点。” 姜衍配合地被推得微微仰头,也不生气,仍旧笑意盈盈地一眨不眨望向燕纾:“师兄生气了?” “谁是你师兄——还有,我生什么气,又不是我如今是一门掌门。”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落到姜衍随手抛到桌上的那块上京洲令牌上,微微抿了抿唇,眼眸间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两年前六道混战后,仙道也陷入混乱,许多门派崛起、消逝,江湖百晓生一门便对如今仙道所剩门派重新排了个序。 销春尽位列所有宗门之首,仅次于它的便是混战后崛起的上京洲一门,专擅药术。 位列第三的则是专攻追踪一术的十四城。 其余便是些还未完全兴起的小门小派,根据每一届四方大典择出其前十三名,入江湖榜。 这十三门和销春尽、上京洲及十四城三大宗,完全不可一并而语,那些门派也自知无法争锋,从未奢想共处一列。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百晓生排的并不是三大宗,而是四大宗门。 扶摇念一门凭空出现,从未参与过任何一届四方大典,却稳居四大宗之末。 整个仙道震惊。 有十三门之人曾不服气地去百晓生那处询问,出来后却都无一沉默了下来,对此事绝口不提。 有好事之人前去询问这些人,却无一例外都未曾得到回答。 时至如今,扶摇念依旧稳居四大宗之列,却无一人知道他们门主是谁。 那排名榜每一次四方大典便会重新更新一次,底下的小宗门为了那十三个上榜的席位向来争夺不已,而稳居前几的上宗门,向来也不着痕迹地死死盯着头顶那四个位置,表面奉迎,暗中觊觎。 · 燕纾刚才本意是提醒姜衍身为一宗之主,要注意保护自身,别因为一点小事被别人落下把柄。 但姜衍看起来很明显没有听进去。 自家这个二师弟从前性子也没这么激烈,虽然有时候有些阴阳怪气,但确实格外聪慧,向来最懂“趋利避害”这四个字什么意思。 燕纾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再提点一句。 他慢慢将目光从“上京洲”那三个古朴的字符上收回,刚一抬眼,便和姜衍一瞬蓦然放大的脸对个正着。 他吓了一跳,身子蓦然后仰,却未曾想自己刚才坐了好久腿脚发麻,踉跄一步重心就要向后倒去。 下一秒,他腰间忽然被人轻轻一揽。 姜衍单手撑在他腰窝处,微微往上一撑。 燕纾腰身瞬间一挺,下意识撑住姜衍的肩膀,却一瞬直接凑到姜衍身前。 他听着姜衍低声开口:“师兄这是觉得我身为掌门,应像小师弟那般,喜怒不形于色?处事更加稳重?” 燕纾看到自己的微红的瞳色正正好落到姜衍带着些许戏谑的眼眸间。 下一秒,那眼底蓦然泛起一点笑意,如碎石入潭,泛起无尽涟漪。 燕纾神情一怔。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姜衍说了什么,倏然别开眼。 “跟谢镜泊有什么关系……你是一宗之主,我只是不想你被别人因为一点小事随意诟病,你怎么管理宗门当然是你自己定。” 他话音刚落,便看面前的人眼眸间蓦然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燕纾愣了一下,越发莫名奇妙。 他终于忍不住收回撑着姜衍肩膀的手,身子动了动,又咬牙低声开口:“你先放开我。” 姜衍倒是听话地松了手。 “师兄说的是,我如今是一宗之主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已撑着桌子站稳,才慢慢又后退了一步,看起来格外听话懂事。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截然相反:“那我和小师弟便是位列同席,同属一个地位……” 下一秒,他折扇轻轻在掌心点了一下,一瞬又探到燕纾近前:“师兄不若舍了他,来我这里吧。” 燕纾神情一愣。 他一时间不明白姜衍脑子是怎么转到这个话题的,静了好几秒,才幽幽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说,师兄这四方大典之后,不若跟我回去,我一定会像从前那般待师兄好的。” 姜衍浅笑着开口:“不,比从前更甚。” 他忽然眨了眨眼,径直拉过燕纾的手,将他手轻轻翻过来,掌心摊开。 燕纾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抽手,忽然感觉掌心微微一凉。 他下意识低下头,只见姜衍往他手心里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似乎是……一个精巧的玉做的令牌。 “这是什么——” “这是上京洲的一块特殊的令牌,由我亲自发放,持有此令牌者,便是上京洲的贵宾。” ——他今早上午离宗,便是去取这个。 姜衍握着燕纾的手,托着他的指骨让他将那令牌一点点收紧。 “三界六道,无论行走在哪个地界,只要有上京洲的人,师兄出示这个令牌,他们便会唯你是从。” 燕纾蹙了蹙眉,下意识想要拒绝:“你不用……”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姜衍低低笑了一声,“谢师弟跟我说,你原本来销春尽,便是要寻一味药,来救你的身体。但不知是你没用心寻还是身体一直有恙,至今未曾寻到。” 姜衍慢慢抬眼:“但销春尽没有,上京洲不一定也没有——师兄来上京洲,我一定能治好师兄。” 他一点点抬起头,深深地望进燕纾的眼眸:“我不在意师兄失忆、隐瞒或是骗我……” 他声音一点点压得极轻:“只要师兄能一直待在我身边……便好了。” 燕纾的神情倏然一滞。 周围蓦然静了下来,只余下落叶纷飞的“沙沙”声。 掌心间的玉牌在姜衍手指的力度下被握得极紧,硌得燕纾有些发疼。 他尝试挣脱了一下未果后,终于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好啊。” 姜衍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燕纾会这般轻易答应般,过了几秒,神情间才蓦然浮现出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师兄当真——” 下一刻,他忽然感觉手中一空。 燕纾径直将他的手挣脱开来,后退一步抬眼笑了笑:“不啊,我是骗你的。” 姜衍神情一怔,脸色不可控制地瞬息一沉。 “你——” “阿衍方才不是说,不在意我隐瞒或是欺骗吗?” 燕纾抬起头,促狭般眨了眨眼:“怎么如今才只骗了一下,阿衍就有些受不了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四大宗门共四个掌门,若按照姜门主这想法,怕不是每个掌门都要来我面前,争夺一番我应去哪里?” 他三句话换了两个称呼,姜衍心中无尽的火一时间无声无息地又被浇灭,张了张口,直接被气笑了。 “好,师兄开心就好。” “我是挺开心的。” 燕纾靠在身后的药格旁,半撑着身子,眼眸浮现起一点点笑意。 “我在销春尽待的挺好的,饿不死穿得暖,还有俩傻小子能让我逗着玩。” 他一边说目光一边落到不远处终于匆匆赶回来的松一身上,没忍住轻笑一声,又重新转回头。 “至于回销春尽,谢九渊说错了一点。” “那味药……寻不寻得到都无所谓,我身体反正都已如此,我主要回来,就是为了临死前看一看谢九渊的。” 燕纾一边说一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上京洲路途遥远,我这身子骨不一定能走的过去。” 他忽然一抬手,将那小巧的玉牌又抛回姜衍手中。 “多谢阿衍好意,这个令牌太过珍贵,阿衍还是另寻他人吧。” 姜衍下意识抬手接住。 他垂下眼望着手中精雕细琢的牌子,沉默了几息,忽然又一点点笑了起来。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理由。”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忽然抬手,拉过面前人的的腕骨,将那小令牌再次塞回燕纾手中。 “这个令牌我那里……还有许多,送师兄的师兄便送了,师兄自己处置,扔了或是留着都可以。” 他抬眼笑了笑,也不等燕纾再回答,径直后退一步率先松开他的手。 他也不去看燕纾到底准备如何处置那令牌,直接一转头,冲着不远处的松一笑眯眯挥了挥手。 生怕再被燕纾挑出错漏所以细细检查了一番抱了满怀药材的松一神情一愣,紧接着倏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他这个“笑面虎”二师伯怎么阴魂不散,自己不过是去取个药材就又缠上人了。 松一心中着急,抱着药材快步上前,没注意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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