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在屋内坐不住, 他起身, 打开窗户, 树上的鸟在树桠之间欢快地跳跃, 阳光从树杈之间泄出, 在室内投下了斑斓光影。 街上熙熙攘攘, 担夫担着重重的扁担,放下, 而后在路吆喝, 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 或步履匆匆,或信步慢行。 叫卖声、交谈声嘈杂于耳,这闹哄哄的场景, 沈迟却觉得自己是这画外中的人,他没觉得好玩, 只觉得厌烦。 现在是裴枕走的第十天了。 快半个月了,他还没有回来。 师父不在, 他每一日都是数着时辰过来的。 他想告诉师父,他们一路沿着北走,出了漠关村所在的遗址, 他们背着姑盼,跋山涉水,走了十几里地才找到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告诉他们,漠关村三十年前就没了, 得知他们从那边过来没去处住,还收留了他们。 他们住了一晚,便匆匆启程,背上姑盼,寻了一处花香鸟语,人迹罕至的高山,把她葬了,那里有很多小动物,还有许多在修炼的山野小精怪,姑盼住着不会孤单。 沈迟漫无目的地想着,光影随着日光的移动而移动了,照在他的脸上,将他黑沉沉的眼眸照亮了不少。 小神女从窗外钻进来,手上抱着一个热气腾腾和她的身子差不多大的小笼包,恨铁不成钢: “好不容易来这这么热闹的地方了,你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看着怎么比我一个被关了三十年的还要消沉啊,你这小小年纪,怎么思绪这么重呢!” 沈迟不冷不热地看她一眼:“小孩别说话。” 小神女被他呛到,气鼓鼓地说:“我才不是小孩呢,我已经三百多岁了,我可以当你奶奶的奶奶的奶奶了,你不许对本姑奶奶这么无礼!” 沈迟眯着眼,十分嘲讽道:“哦。” “你奶奶的,”小神女抹着眼泪咬了一大口包子,飞去找卢风了:“卢风,你看他又欺负小孩!” 卢风向客栈的小二借了一点油正擦拭着自己的斧头,闻言只能讪讪一笑。 ...... ...... [师父,我很想你。] 一点墨水泅晕上信纸,沈迟回过神,抿了抿唇,把手上的那支上好的紫毫毛笔搁下了。 他的身边堆了一堆的宣纸,上面的字迹有的笔力遒劲,力透纸背,有的笔走龙蛇,随心所欲,有的工工整整,甚至一横一竖都经过精心地书写,所有纸上都只有两个字。 裴枕。 日益累积的思念和无法宣泄的情感,化作笔墨,提笔想说的太多,最终只是落下他名字。 “裴枕。”沈迟暧昧地念着他的名字,河神的名讳在他唇齿间反复厮磨。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笔一丢,往后一仰,靠在了宽大的红木椅上,手指拂过身边堆积如山的宣纸,目光落在面前,在桌案上展开的信纸上。 那是他要想写给裴枕的话。 他想要裴枕知道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 他想把这些话都悉数告诉裴枕,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因为,距离他们分开,已经一年了。 他们已经出了遂州,到了虔阳,虔阳刺史家中遭逢变故,恰逢他们经过,撞上近十几年来十分罕见的大妖,于是举全力将大妖收服了,换来了虔阳百姓的太平安宁日。 他们便摇身一变,成为了刺史的座上宾,吃穿用度,样样是顶级奢侈的。 一人一间上好的宅院,得知他年纪尚轻,还专门给他配了一间书房,小神女则被他丢去和卢风一同住了。 一切都好,只是......沈迟目光沉沉地扫过桌案上的字迹。 只是,他有点想裴枕了。 不过也才一年而已。 他不是等不起。 沈迟沉气,提笔,在砚台里蘸了点新墨,在砚台边刮了刮,将先前的那一行字划了,他注视了一会儿,又把它涂黑了。 不能给裴枕看到,他会生气的。 他嘴角勾起,恶劣一般,他的手腕极稳,牵着手上的墨笔在纸上蜿蜒写下几句话: [师父,我和卢风、小十九都很想你。] 他将这张纸拿起,将这句话吹干了,放到一旁,作为信札的第一页,而后又提笔写下这一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一只手撑着头,洋洋洒洒地写着,当然,主要是写他的事情,其余的多少提一句,但是大多都一笔带过。 师父没必要知道那么多旁人的事。 沈迟黑沉沉的眼眸漾上了一抹温柔缱绻。 师父也会想他吗? 肯定会的。 相信不用很久就可以见到师父了。 * 天界,南天门。 云雾两绕,两根直直没入天际的龙腾凤舞的柱子边,五六名侍卫重兵把守。 空气中的灵气扭曲一瞬,随后,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褐色长衣,唇色鲜红艳丽,挺直的鼻梁,乌黑发亮的头发,头上还十分骚气地别了一朵深红色的大瓣花朵。 来人容貌昳丽,扭着腰肢过来:“哎呦,守将哥哥,辛苦啦~” 驻守南天门的几个侍卫们对视一眼,均掩盖不住眼里的的嫌弃,这声音...... 是个男的。 来人媚眼如丝,对着他们一人抛了一个飞吻,而后扭着腰过去了。 “嗯?”两个带着头盔的侍卫,将手中的长戟一横,将他拦在了外面。 “有无拜帖?”厚重的盔甲里面传来声音。 男人伸手捏住了刀戟的一角,挪了几毫米的位置:“哎呦,守将哥哥,别对人家这么凶嘛~” 那长戟又挪回了原位,盔甲里面穿来冷酷的声音:“有无拜帖?” 打扮花哨的男人只能叹了一口气,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张红色滚金边的拜帖,手指芊芊递过去: “诺。” 后面一个侍卫接过来,一打开拜帖,不出几秒,里面流光溢彩的流动云纹就失去了色彩,黯淡下去,变成了灰色。 侍卫纳闷道:“你这不对啊,都失效了!” 他打开拜帖,三面折叠的册子上,第一页最上面的一行字是:拜请青帝句芒。 句芒挺直了腰杆,变了一副脸色:“你们干什么吃的?本君不过几百年没上来,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信不信我去天帝面前参你一笔?!” 侍卫们吓的手一抖,顿时理亏:“这......” 句芒把他们的刀戟推开:“闪开闪开,爷爷我今日找王母娘娘有事,王母娘娘在宫里等我多时了,若是怪罪起来,唯你们是问!” 侍卫还想搜他的身,但碍于刚刚吃了瘪,青帝又十分张狂,不敢拦他,等想起来还没搜身的时候,句芒已经化作一道流星往一个方向去了。 “这青帝不是听说被白帝关禁闭了吗?这就放出来了?”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个好招惹的主,下次见到他理他远点。” ...... ...... “我说,你下次可以不要喷那么重的香吗?” 句芒的袖子里传来声音。 “你懂什么,这是是九茆香,由千年难得一现的簇姬花所制!”句芒袖子一挥,里面一道白色流光闪过,裴枕的身形就出现在了他身边。 他们并肩朝这一个方向飞去,句芒侧头打量裴枕,眼里是止不住地惊艳: “好你个裴枕,不过几百年不见,怎么感觉比我好看了?我才是天界第一美人。” 裴枕一张白皙轮廓清晰的脸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别吵。” 句芒气笑了:“好你个河神,我帮你浑水摸鱼进这九重天,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嫌我吵!” “是谁把你从你爹的禁闭阵里救出来的?不然,你怕是再等个几千年都出不来。”裴枕提醒他,瞥了他一眼,速度加快了。 句芒急忙催动灵力:“喂,你好歹等等我啊,告诉我你要去哪?我和你一起去!” 裴枕留下一句话:“还不快跟上?” 句芒在原地里独自环着手臂气急败坏:“你倒是告诉我要去哪里啊,你这个方向,该不会是要去找祸疫吧?” 裴枕勾唇:“重【1】,你来就知道了。” ...... ...... 汲川。 怪石嶙峋的墙面将里面的景象与外界的景象隔绝,只能透过弧形的两人宽的缝隙,窥到里面冰天雪地的一角。 几队侍兵手持着重戟,俨然有序地在墙外头巡逻,锋利沉重的盔甲随着踏步声发出碰撞的声音,整齐划一的步伐,严肃得能听到墙里面寒风呼啸,刮擦墙壁的声音。 不远处传来一点动静,领队的侍卫警觉,他打了个手势,后面的人停下来,他一指那里:“跟我来。” 随着一队侍卫离开驻守汲川的结界口,裴枕在暗处,捏紧了手心里的一个法宝——不会搅动结界的无界石。 裴枕朝远处看了一眼,心道希望句芒能多拖一些时间,随后他化作一道流光,悄然不备地潜进了汲川里。 外面零星驻守的几个人丝毫没有察觉。 …… 汲川结界内。 冰雪交加,这是满是冰晶和白雪覆盖的世界。 天地间是一片苍茫的白色,地面是层层雪覆盖的松软层,裴枕化作真身,缓缓降落。 雪自动向两道扫开,留出一人的通道,洁白修长的脚踩在地上,圆润齐整的脚趾头以及脚后跟被冻的通红。 冰蓝色的地面坚硬,很快,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覆上了一层晶莹冰晶,又破碎。 裴枕宽松的衣袍在地上长长地迤逦,长而蜷曲的白色丝发被风吹的飘动,他仿佛和这汲川内的天地混为一色。 凌冽的风混着雪花飘在脸上,裴枕走在雪地里,一眨眼,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挂着的雪花掉下来。
第67章 裴枕估摸着灵气聚集的地方, 走了大约一刻钟,绕过一处巨丛耸入天际的冰晶,面前就出现了一个毛发黝黑的庞然大物。 那怪物有十几层楼房高,粗长的铁链扣在它趴在地上的脚上, 末端嵌入四周将它围起来的冰晶中, 将它困住。 裴枕站在他面前, 渺小的只有它趴在地上的指头大。 铁链上堆着厚厚的雪和冰晶, 看上去这怪物已经很久没有挪动过了。裴枕冷漠地打量它, 那怪物浑然不觉地还在呼呼大睡。 祸疫还在沉睡。 裴枕盯了它一会儿, 而后化作一道流光,出去了。 被称作祸疫的怪物, 在他走后, 睁开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贪婪地盯着他的背影,他的鼻尖耸动。 “......你是,”巨兽低喃, 多重声线重叠在一起,雌雄不辨:“河神......” 祸疫诡谲地一笑, 声线粗鲁:“我也等你很久了。” 白雪倾盖而下,不一会儿就将来人的痕迹悉数掩盖,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寒冬凌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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