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烛看了过来,但那双眼睛裴青山突然陌生极了,带着动物般的杀戮感,警惕的看着他, 似乎只要裴青山有什么动作,闻烛就会瞬间发起无差别攻击。 冷冰冰的眼神看得裴青山从脑后覆盖了一层凉飕飕的寒气一直至尾骨,如坠冰窖。 不知道他是为什么那么恨周岁,裴青山简直感到匪夷所思,闻烛死死的掐住了俘虏的脖子,手臂上的青筋都在薄薄的肌肉上面蜿蜒暴起,他竟然一时间都拉不开,一字一句咬牙道:“闻烛!放开他!” 感觉到周岁在自己掌心咽下最后一口气,浓焰般的领域彻底失去控制力。 闻烛陡然泄力松开了死死钳住他脖颈的手,赤红的眼眶褪了下去。 ——周岁这回彻底死透了。 直到缓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发麻的手在不自觉的颤抖——不止手,失血过多以及后知后觉的反噬让他整个身体都在发冰发颤。 闻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摇了摇昏沉的脑袋。 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们应该还在领域内,如果是这样说不定还有得圆。 他当着裴青山的面杀人了…… 李冼在旁边吗?现在什么时辰? 他走之前没有跟任何说去哪,医生小姐说不定也只以为他回去找人了,他直说担心回去看看不就行了? 他当面杀的还是裴青山亲自拷押的俘虏…… 赛斯呢,赛斯到底听不听话还不好说,接下来的仗恐怕是难打得很。 裴青山亲眼看着他把周岁掐死了…… 去你妈的。 闻烛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只觉得头晕目眩的,胃里的耗空又让他一点东西都吐不出来,只能跪在地上干呕,乏力的撑着岩壁,几乎感觉不到五感的存在。 突然,一只手掐住了他的下颚,冷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大声喝到:“闻烛,呼吸!” 闻烛被迫仰起脖子,细密的冷汗布满了脖颈之间,此刻宛如一张被拉紧的弓,眼神虚焦的落在裴青山冷硬的脸上,他方才如梦初醒,大口的喘着气。 生理性的泪水混着冷汗从侧脸滑落了下来,又被掐住下颚的那只手的粗糙指腹狠狠的擦去。 闻烛迷茫的仰头看着裴青山,沾湿的睫毛颤抖着,双眼被逼得发红。 不知道是不是痛得太久了,闻烛的大脑已经不合时宜的罢工了起来,一时之间,他也看不懂裴青山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望进了浓黑的冷夜里,宛如一层寒霜,凝结在了黎明之前。 视线跟随着身体一点点的脱离掌控模糊了起来。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 我知道。 闻烛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但是意识却还是不愿意散去,死死的黏在四周。 “你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不可?” 闻烛没有开口,也暂时开不了口。 半晌,他又听到一声叹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叹息过于的百转回肠了,还是闻烛自己非要那这人的每一个举动都抽丝剥茧才罢休——他只觉得那颗冷眼旁观的心“咚”的一声坠到了底下去。 昏沉之间,闻烛感觉到有人推了一把他的后颈,下巴搁在了坚硬的骨骼上。 “没事了。” “都过去了,闻烛,没事了……别抖了。” 裴青山抱着青年发颤的身体,掌心顺着背脊顺了下去,一遍遍的捋顺他的呼吸。 “我在这,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一道信号弹顺着头顶上那条模糊的天线蹿了出去,不知道这条裂缝多深,只能听见很轻微的一声烟花炸响,裴青山才把打空了的信号弹扔到一边去。 这空挡,李冼的手突然悄悄的伸了过来,还没碰到闻烛的衣角,就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给死死攥住了,裴青山眼底染着一片血色,冷冰冰的看着他:“你做什么?” “我是医生。”李冼顶着一张亡命天涯的脸,神情认真,“让我看看。” 半晌,那位气势逼人的长官才半信半疑的松开了手。 指尖在闻烛背脊骨上按了两下,他才琢磨道:“应该是腰椎问题,你把他平放在地上。” 李冼想到了第一眼看到闻烛的时候,这人还是人面蛇身的样貌, 若他真是强硬把自己跟刚刚那条恐怖至极的大蛇融在一块,以人身负担那么粗长的一条蛇尾,腰椎想要不出问题都难。 但是这些话他不可能当着裴青山的面说出口的,毕竟刚刚恨不得给自己准备了九条命还是不得好死的仁兄已经给了他前车之鉴,这位哪是什么漂亮美人,一整个毒辣的刽子手——还是个具有极端保密意识的那种。 “腰椎问题能吐血?”裴青山不信,“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司马当做活马医,闻烛还是被平放在了地上,头低下枕着裴青山灰尘扑扑的外衫。 “……” 其他的李冼又不敢吱声, 别以为他没看见,闻烛似乎已经差不多缓过来了,反正没有再发颤,甚至刚刚听到动静还能掀起眼皮警告他一眼。 前有狼后有虎,李冼也只好冷笑着认下这个庸医。 他都知道裴青山不可能是个傻的,就好好看看闻烛到底想要怎么偷天换日了。 等着廖鑫下来救人的时间里,裴青山的视线挪到了李冼的身上,刀鞘点了点地上的寒冰:“说说吧,怎么回事?” 李冼下意识的看了闻烛一眼。 “你看他做什么?”裴青山敏锐的捕捉到,双手抱胸靠在岩壁上,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意有所指道,“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闻烛喘了两口气,平淡又虚弱的开口:“有什么不能告诉长官的,李重?” “我不叫……”话说到一半,李冼闭嘴了,他没听错的话这人此刻应该是在明目张胆的拿弟弟威胁他,破罐子破摔道,“是,都是我干的。” “你干的?” “不行吗?” “他被绑下来,我正好跟那玩意有仇——他害我弟弟,然后就碰巧救了这位,嗯……无辜的群众。”说到这,李冼慢悠悠的装腔拿调了起来,“说起来,我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裴青山笑了,不知道是气笑的还是无语笑的,总之那笑容看起来一点也不真挚。 李冼有些警惕的往后撤了一步,感觉那张曾经贴在F区每一个角落当标靶的海报里的脸走出来之后,看上去更加恐怖了,他怕这人下一秒就用那把该死的刀抵着他让他表演一下是怎么救的了。 不过裴青山最后只是扫了他一眼,没再出声。 说白了,他一句话都不信。 周岁的能力裴青山还算是见识过,一张乏善可陈的水膜,有点手段,但跟这种开出了一整块地裂的可不是一个档次。 所以裴青山猜测,周岁后边必然咬着一只更大的鱼。 那条大鱼竟然能够在F区开一个塔口,就不是什么寂寂无名之辈,这么强大的诡物跟失乐园的老板有牵连就算了,跟闻烛这个在临京和滨川待了一辈子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教授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岁是被寄生的,还是从始至终都是高级纯种伪装的?裴青山更倾向于后一种。 诡物化成人形更像是两种具有生殖隔离的物种进行的物质意义上的融合,最终由更强大的那一方掌握控制权,据说高等级的诡物可以继承过去所有的记忆,因此这种单纯用肉眼是分辨不出来的。 他不相信诡物身上有什么爱啊恨的,足以让周岁冒险在知道闻烛已经成为被北斗局重要关注对象的情况下,还把人虏来, 原因单纯是一个荒诞至极的表白? 裴青山又不是蠢的, 他现在只是有点火大。 裴青山跟闻烛的关系虽然没有明说,但能跟北斗局那位冷酷无情的人类之光亲密成这样的,应该已经算是在打明牌了吧, 刚才当着面掐死罪犯的人也是闻烛。 所以按理来说这会儿也该到质问他的环节了。 闻烛疼刚刚那么一下,意识倒是被迫清醒了不少,说辞都在脑海里过了几遍,结果裴青山像是铁了心的不跟闻烛交流了一样,问完李冼就抱着长刀靠在一边闭目养神等救援。 闻烛撑起眼皮看了他半天,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裴青山。” 一阵死寂—— 现在就连李冼都闭嘴不说话了,眼观鼻观心的坐着,假装感觉不到两人之间达到冰点的温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凝滞的气流终于被打破了, 一道道训练有素的身影从岩壁上顺着绳子滑了下来,穿着军装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的带着能源枪平稳落到了地面上,朝着裴青山敬礼:“长官!” 裴青山朝着死掉的周岁扬了扬下巴:“你们把那具尸体运上去。” 随后转身弯下腰把闻烛抱了起来,送到滑下来的担架上。 青年警惕的强撑着让自己醒了那么久,现在终于还是受不了昏了过去,不知道是心里藏了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了还是身体还在难受,这人就算在昏迷的时候眉头也蹙成了一座小山峰,乌黑的碎发贴在冷汗涔涔的侧脸上。 闻教授什么时候把自己搞得这么脏兮兮过? 狼狈得不行。 裴青山固定好他,视线抑制不住的落在这人的脸上,冷硬的面具终于裂开一条缝。 “我还能信你吗?”他擦去闻烛嘴角的血迹,咬着牙,克制又压抑的低着声音骂了一句,“死骗子。” 他拉了拉绳索,担架立马向上稳健的平移了起来。 随着绳索从极深的地裂里被升起来,久违的日光终于再次洒在了闻烛的脸上。
第32章 “周岁是怎么死的?” “我想我的述职报告上面应该写的很清楚了。” 黑沉沉的屋子, 只有一盏顶灯照在中间坐着的人身上。 四周围着一圈,这里边所谓的什么专家、心理医生还有高层加起来估计得有二十来号人。 裴青山靠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 双手十指轻合搭在面前的桌子上面。 这一套流畅他简直熟悉得宛如一日三餐。 “我们想听你再说一次。” “我没有这个义务。” 换了一个人的声音—— “裴长官, 您的意思是,当您追下塔口的时候, 诡物周岁正在跟融合种李冼进行战斗?” “是的。” “激战之中,周岁突然攻击了被他绑过来的普通人闻烛?” “是的。” “所以您为了人质的安全, 当机立断出手杀了周岁?” “是的。” “为什么周岁费尽心思把闻先生绑过来了, 突然却要杀掉他?” “我不知情。” “据有关人士猜测,也许是他因爱生恨,那我们暂且不提这……裴长官, 您刚刚是在嘲笑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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