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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后头风筝修好了，陆离却不知在何时趴在桌上睡着了。绵长平稳的呼吸声在耳旁回响，王湮抬眼一瞧，在瞧见陆离的睡姿时，竟有些无奈和好笑。 他和沈瓴对视一眼，将风筝轻轻放在桌面，才轻手轻脚将陆离抱了起来，朝着榻前走去。感受到身体悬空，陆离呓语几声，被王湮温声哄了几句，才又沉沉睡去。 柔软温暖的小毯子将陆离整个身子都裹了起来，王湮俯身给他掖好被角，在瞧见他尖瘦的下巴时，若有所思地在原地停留了许久，忽地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沈瓴见状，有些疑惑，但还是迅速跟上了他的脚步。 * 这一觉睡得香甜，等再次醒来时，已然到了傍晚。陆离睡得脑袋发了懵，在原地坐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慢吞吞地掀开被子下了榻，在殿中搜寻着王湮的身影。 一无所获。 神智仍是迷迷糊糊的，他睡得浑身发了汗，被冷风一吹，这才清醒了一些。他眨了眨眼，正欲转身去将窗子关上时，却又撞上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 陆离揉揉自己被撞红的额角，许久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迟钝地仰头望向来人。 “睡醒啦？” 王湮背着手弯着腰，笑眯眯地看着他，见他没反应，又伸出手往他额头上轻飘飘点了一记。陆离眨眨眼，这会儿彻底醒了神，唤道：“舅舅。” 王湮应了一声，道：“把手伸出来。” “……？” 陆离睁大眼睛看着王湮，犹豫片刻，开口问道：“要罚我吗？” 王湮“啊”了一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罚你做什么？” “噢。”得到王湮肯定的答复，陆离才放心地把手伸了出去。王湮眯了眯眼，这会儿察觉出了不对劲，问道：“以前谁罚过你？” 陆离小声道：“宋禾和陆行渊。” 听到这两个答案，王湮瞬间气了个半死，“艹！老子就该把他们碎尸万段！” 眼见王湮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陆离赶紧拽拽他的衣角，转移着他的注意力，“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王湮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戾气，将手心摊开，一条漂亮的红绳便出现在了视线中。陆离看了看红绳，又抬头看向他，开心道：“给我的吗？” “嗯，听说人间小孩儿都用这个保平安，来，把手伸出来，舅舅给你戴上。” “好。” 漂亮的红绳就这么被系上了手腕，陆离爱不释手。然而在看到那熟悉的纹路时，他眼眸却不受控制地颤了一番。 龙鳞…… 罢了。 陆离垂下眼，将自己眸中的情绪掩饰得极好。王湮并未察觉到异样，在包袱里又翻翻找找许久，翻出了条斗篷来，乐呵呵地给陆离穿上了身，摩挲着下巴端详许久，才满意道：“不愧是我。” 斗篷在上身的瞬间，以一种极其迅猛的速度缩小到了合适的大小。陆离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小斗篷。毛茸茸的衣领蹭过脸颊，带来阵阵暖意。王湮“哎”了一声，一拍脑袋，又从包袱里翻出了一条小围脖，给陆离系在了脖子上。 雪团子仰头地看着王湮，那张总是皱着眉头的小脸在此刻终于露出了几分犹如稚童般的懵懂神色。 王湮对于衣服的上身效果甚是满意，拿来沾了温水的湿巾帕给陆离擦了擦脸，又让小孩儿自个儿洗了个澡，便换上新衣服—— 当然不是出去玩儿。 忘了么。 头发还没编呢。 陆离坐在小板凳上，玩着王湮从人间给他带的些小玩意儿。都是些机关类的，比较精巧，陆离玩得无比专注，又忍不住开始皱起了眉头。王湮见状，伸出手给他把眉头揉散了，才又收回目光，继续给他编着头发了。 陆离一怔，许久后才回过神来，低下头有所动作。 只是这次却没再继续皱眉。 第三十二章 疯玩儿了几天，陆离不出意外地—— 生病了。 东宫。 陆离恹恹地趴在王湮肩上，额头上还覆了张湿巾帕，瞧起来颇为可怜。昨日他的状态本来就不大好，前半夜又吹了风，后半夜便发起了烧。他身子太弱，这些年生病的次数也多，但在生病的时候能得到照顾，还是头一遭。 眼眶不知不觉间泛了红，陆离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说话时的声音还带着鼻音： “舅舅，你放我下来吧，抱着我很累的。” “没事。” 陆离趴在他肩头，没有再说话，王湮便抱着他走到桌前，坐了下来，道：“来，张嘴，喝药了。” “我可以自己来的。” 王湮挑了挑眉，“真要自己来，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 舅甥两人对视片刻，陆离乖乖地张开了嘴巴。药汁被咽下肚，苦涩的药味瞬间在口腔之中漫开。眼见着陆离小脸都拧巴成什么样了，王湮赶紧手忙脚乱地翻着食盒，好半天儿才将蜜饯翻出来，匆匆塞了几颗进他嘴里，又含了点茶水漱了口，才勉强压住那阵苦味。 陆离整个过程都未再开口说过一次话，王湮本以为他睡着了，正欲起身将他放到榻上时，却忽然感觉到了右肩处的一片湿热。 他动作一顿，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轻轻拍了拍陆离的背，柔声问道：“哭什么呢？” 陆离本来在独自消化着情绪，被他这一问，却是彻底破了心防，哭得几乎快停不下来，哽咽道：“对不起，舅舅，我又生病给你添麻烦了。” 王湮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叹一声，语气有些无奈：“小离，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要总是怪自己。” 陆离抽噎着不说话，王湮便又将他抱紧了一些，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啊？从前龙宫里有只螃蟹，有一天螃蟹出去撞到了泥鳅，泥鳅就问，你是不是瞎啊？” “你知道螃蟹怎么回答他的吗？” 陆离淌着眼泪回他：“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 王湮点点他的额头，得意洋洋道：“因为螃蟹说的不是啊，我不是虾，我是螃蟹。” 沉默半晌，陆离擦着眼泪闷声回他：“舅舅，这一点也不好笑。” 王湮：“……哦。” 讲完了几个无聊的冷笑话后，陆离身上的药效适时发作，困意渐渐袭来。王湮放他在在榻上迷迷糊糊地趴了一会儿，小孩儿便闭上双眼进入了睡梦之中。瞧见他眼底一片乌青，王湮吐了口气，又轻手轻脚坐回他身旁，静静注视着他的睡颜，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背。 动作轻柔又缓慢，带着阵阵暖意。 平稳的呼吸声不断在耳边响起，王湮坐了一会儿，试了试温度，又将被捂热的湿巾帕换下，重新沾了凉水，给陆离擦了一把脸。 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换了十几次巾帕，快天亮的时候，体温才终于降了下来。陆离也恰巧睡醒一觉，王湮便哄着他又将温着的药喂了二回。 沈瓴冷眼在旁边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朝着他伸出了手，道：“我来吧。” 王湮摇了摇头，“没事，我来。” 沈瓴看着他给陆离喂药，良久才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垂眼若有所思。 正午。 小小的一只团在被窝里，精神气瞧起来不大好，但总算没再病得像夜里那么吓人。王湮松了口气，将粥从桌上端了过来，又伸出手将他捞到怀中，道：“小离，起来吃点东西。” 陆离迷瞪着眼缓了会儿，醒了神，就靠在他怀里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喝了有一半儿，小孩忽然停了动作，仰头眼巴巴地看向王湮。 王湮心头一软，捏捏他下巴，“干什么呢？” 陆离又睁大眼睛看着他，纠结半晌才抿抿唇说：“舅舅，我想出去吹吹风，可以吗？” 王湮摩挲着下巴思索半晌，点点头道：“行，不过得多穿点。正好最近人间好像在过节，要不我直接带你去人间看看？想去吗？” 听到“人间”两个字，掩在宽大衣袍下的手指瞬间蜷缩了起来。陆离掩下眸中异样的情绪，将口中的粥艰难地咽下后，才点点头，声音竭力伪装出平淡：“好。” * 人间。 火树银花于夜市绽放，入目一片繁华。街道人潮汹涌，熙熙攘攘。 面具摊。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忽地探出，拿起了置于高层的一张面具。只见那面具体型短小，通体漆黑，肖似真龙。周边有白漆勾勒，缀着红宝石。头部辅以绿叶，做工瞧起来颇为精致。 拿在手中端详许久，那人从钱袋中掏出银锭放在桌上，顺手拿起面具戴在脸上，恰恰遮住右脸上的疤痕，便转身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徒留置身高层的另一张面具于风中颤动。 方家巷。 孩童嬉戏的声音不断在巷中回荡，一袭黑衣飘然而至。妫夬摘下右脸戴着的面具，一边朝着前方走去，一边将手中提着的糕点递了过去，开口道：“拿着。” “哎？哥哥！你又来看我们啦！” 王小牛兴奋地接过妫夬递来的糕点，一把将张二虎拉了过来。在瞧见妫夬的脸颊时，张二虎有些惊奇，连糕点都顾不得去拆，便直直朝着妫夬奔去，高兴道：“哥哥，你脸上的胎记不见了呀！” 妫夬手上动作一顿，又很快恢复如初，淡淡应了一声，便转移了话题，“我不在的日子里，可有发生什么异样？” 张二虎在一旁拆糕点，王小牛就站在一边努力回想。苦思冥想许久，王小牛眼前一亮，终于仰头看向妫夬，大声道：“我想起来了！” “哥哥，那阵香味从上次你来过之后，我们就好久都没闻到过了，但是就在这两天，我和二虎哥又闻到了。” 妫夬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可知道源头在哪里？” “在那里！” 王小牛顺手指了一个方向，天真问道：“哥哥，要我们带你去吗？” 妫夬摇了摇头，顺手坐在台阶上，将两人按在身旁坐着，“先吃你们的吧，不急，我明天再去看看。” “好。” 两人狼吞虎咽地吃着糕点，张二虎眼睛尖，一眼就瞥到了妫夬手中的面具，惊叹道：“哥哥，这个面具好漂亮啊。” “我也觉得挺漂亮的。” 妫夬低头看着手中的面具，拿出来在右脸上虚虚晃了晃。王小牛歪头看了许久，才好奇问道：“哥哥，这个面具是不是有一对呀？” 妫夬应了一声，“嗯。” 王小牛咯咯一笑，嚼着口中的糕点，话音含糊不清：“我觉得要是和另一张面具合在一起，肯定会更漂亮。” 妫夬动作一顿。 * 面具摊。 陆离盯着高层的面具望了许久，忽地伸出手将其摘了下来，攥在手中细细端详着。摊主观察着舅甥二人的装束，片刻后眼眸一转，赶紧笑脸相迎：“小公子可是喜欢这面具？这面具可是出自凡大师之手呢，嘿，当年就出了那么一对儿，可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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